陳景裕招出來的信息很快被送到東宮,李秣這一晚也沒怎麼合眼,這會兒聽了卻有些猶豫,“李敘也知道這人落到咱們手裡了,這會兒已經更改了計劃。”伍勁卻道,“不管他們改沒改計劃,這人說他們打算等闖嚴閭門,就在嚴閭門多安排些人也沒什麼損失。”李秣點了點頭,“你去辦吧。”他臉色帶著倦色,鬨了一晚上,實在有些疲憊,正準備回寢殿歇一歇,還沒等合眼,卻又內監來稟。出乎李秣的意料,李映白帶著人真去闖了嚴閭門。李秣臉色發寒,狠狠道,“是你自己要來送死。”但他似乎低估了李映白,且由於嚴閭門內地勢狹窄,連著眾多街巷,雖身邊的眾人大多被射殺,李映白還是帶著僅剩的幾人從街市逃了。隻可惜,他們一夜邊逃邊躲,沒能好好休整,不僅人乏,連馬也累了,被禁衛營很快追上,最後將一行人逼進了一座寺廟裡。禁衛營先是將寺廟給圍住,然後再派人進去搜,那寺中屋室眾多,每一間又要仔細搜查,怕人藏進什麼床逢櫃角,這樣又耽擱了不少時間。最後發覺那行人都躲進了寺中那座四層高的木塔裡,這下又變得有些棘手了,因為他們逃上去後竟然斬斷了木梯,再翻倒櫃子將梯子上去的口子堵了。伍勁先是讓人在外頭架梯子,可這法子也沒用,梯子架上去被人一推就能掀翻掉,他猶豫不定,還是請人去請示太子,李秣一聽就怒道,“伍勁是沒腦子麼,放火燒了那塔就是。”伍勁當然不是想不到,是不敢自作主張而已,有了太子殿下這道鈞旨,便立馬讓人去架柴火澆桐油,他怕再耽擱時間,讓人一邊燒一天繼續倒桐油,還往上頭射綁著點燃了油布的箭,偏這日風又大,火勢躥得更旺。等李秣回過神來,再派人去時,火勢已經無法扭轉,即便此時再讓人抬水滅火也阻不了火勢了。伍勁不明白李秣為何又不讓燒了,等他去東宮複命,告訴李秣裡頭的人都給燒成了焦屍,李秣臉色的神色絲毫不見鬆懈,“也就是說,李敘究竟在不在裡麵,也不得而知了?”伍勁這才回過神來,慌張地道,“臣再讓人搜遍那寺廟的每一處,不!是搜遍城中的每一處!”他明白了太子的意思,萬一嘉王並不在那些人中呢,李秣點頭,“硬闖嚴閭門這個法子太蠢了,怎麼看都像障眼法,繼續在城中搜,以防萬一。”--李秣不傻,連李映白想出的障眼法都給看穿了,可惜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和伍勁等人都以為那群硬闖嚴閭門的人隻是為了讓人誤以為李映白被燒死了,而真正的李映白還藏在某處,等待時機。他們卻沒有想到,或許此刻,他已經逃出去了。李映白隻帶了兩人,在城外買了馬,片刻不敢停朝著建陽奔去,路上甚至跑死了一匹,又去驛站換了腳力更快的。隨行的兩人都有些扛不住,建陽不算近,這樣不吃不眠,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可李映白不敢停,一刻也不敢。他自欺地想著,若是早些趕到建陽,聖上派兵回京平叛,隻要不耽擱太多的時間,或許那個人還能有一線生機。或許……他甚至不敢去細想這個“或許”有多渺茫,有多自欺欺人。夜裡看得不清,可他也看到陳景裕中得那一箭隻是在箭頭,並不致命,可陳景裕摔下了馬,被後頭的錦衣衛給抓住了。他最擔心的,還是變成了現實。當下腦子就已經亂了,趙定方和盧聿等人當然不會明白一個隨從喪命會是件什麼大不了的事,還在商議著之前定下的出城計劃,盧聿雖出身行伍,但腦子靈,行事又縝密,想著要拿捏好時辰,太子殿下不是輕易能糊弄過去的。兩個人正商議著,就見嘉王突然出聲道,“不必了,我有個法子。”趙定方和盧聿還以為有更加完全的法子,卻聽得李映白道,“不必找人假扮我,直接由我帶人去闖嚴閭門,李秣抓到我後,自然就會鬆懈守備,你們找機會出城去建陽送信。”趙定方和盧聿麵麵相覷,都覺得他是瘋了。在他們看來這當然是最愚蠢的法子,李映白卻道,“我必須去,李秣抓了我,就不會再要旁人的性命,不然……他會沒命的!”趙盧兩人一時間沒聽懂他的意思,盧聿不解地問,“殿下說的是何人?”李映白直言不諱,“方才中了箭被他們抓住的那人。”兩人滿頭霧水,不明白在這樣的時刻,嘉王為何在在意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正因太過驚訝,反而不知說什麼。還是盧聿打破了沉默,“殿下若自投羅網,此時幾乎是死路一條,到了這個當口,太子殿下怕是不會再殿下性命,再退一萬步講,我幾人順利逃了出去,殿下說的,如今陛下病重,我等能否見到陛下,陛下又會不會信我們的話,殿下想一想,太子謀逆並無實證,若是陛下不信或是遲疑不定,可能就晚了。”李映白神情還有些呆滯,趙定方補了一句,“殿下憑什麼覺得,他們現下還留著那人的性命?不過一個隨從,當然是隨手就了結了,殿下去也是白白送命。”盧聿也道,“殿下,大局為重!”--李秣聽到謝青帶了十萬兵馬從建陽趕來才知道李映白確實是逃出去了。他除非是真的傻了,才會不知死活的負隅頑抗,與謝青對陣,為了保住性命,匆匆忙忙就帶人逃了。皇帝帶著病,不宜趕路,所以先讓謝青帶兵回來,聖駕會緩程回鑾。李映白確實跟著謝青一起的,他到建陽時那番模樣將皇帝都嚇著了,雙目布滿紅血絲,整個人似被抽了魂似的,皇帝還以為他是擔心朝局,當然他說要與謝青一同回京,皇帝當然不允,讓他先去休息。那是李映白第一次違逆聖意,把周圍的宮人和大臣們都給嚇到了。李秣都逃了,他底下那些人當然也鳥獸散,謝青直接帶兵入了城,接管了錦衣衛和禁衛營,李映白則是直接去了鎮撫司。曹晞早就跟著李秣一起逃了,北鎮撫司亂作了一團,也沒人認得什麼陳景裕,李映白想起趙定方那一晚說的話。他憑什麼覺得,他們還會留著那個人的性命。從那晚他落到他們手裡,到如今他和謝青趕來,已經過了十來日,即便他快馬加鞭地趕去,恨不得肋下生翼,可十萬士兵的行軍速度他無法左右,隻能看著時間一點點逝去,心裡的希望也一點點變冷。北鎮撫司裡的千戶們在前衙裡跪了一地,他們當然不會去弄清楚嘉王的一個隨從叫什麼名字,隻是聽到說是那晚抓到那人,一個千戶答道,“殿下!小人知道!”李映白已經準備直接去詔獄了的,聽了那人的話,轉身走到那人身前,一字一句問,“他人在哪裡?”那人戰戰兢兢地,想著此刻就算不說,嘉王等下去了詔獄也會知道,於是顫巍巍答道,“一開始是關在詔獄的,我們雖然用了刑,但是並沒有要他的性命,隻是第二日獄卒發現他好像沒氣了,就讓人扔亂葬崗去了……”那人還試圖解釋,“我們沒敢用重刑,是他本身受了箭傷,沒及時包紮,怕是流血流得太多了才死的。”李映白哪裡還聽得進去,隻死死盯著他,“扔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