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裕愣了愣,沒料到他忽然會問起這個。愣了一會兒陳景裕才想到,方才月娘提到了在七夕之夜在梁橋見到過李映白,月娘說的時候他好似沒什麼反應,沒想到那話其實被他給聽了進去。陳景裕點了點頭,“嗯,帶著月娘去看燈。”李映白開了開口,卻又有些猶豫,一直沒說出話來,陳景裕這一看就知道了,他這是想問自己是不是在那夜看到了他和明樂郡主吧。李映白想問的的確是這個,可他又明白,根本不必問,自己當晚和明樂形影不離,陳景裕自然是看到了。“去那棵定情樹是因為明樂好奇而已,並非是……”他猶豫半天,解釋了半句又不知道怎麼說了。陳景裕歎了一聲道,“我知道那棵樹,是結姻緣的,殿下和郡主有婚約在身,去那裡正是應景。”李映白皺了皺眉,本不願多做解釋,卻又怕那日的一幕讓陳景裕難過,於是道,“千裡姻緣一線牽,那樹上紅線牽的是兩情相悅之人,我與明樂有婚約,卻並非兩情相悅。”他不怨陳景裕會這樣說,其實易地而處,若是他看見陳景裕與哪個女子在七夕去了那棵樹下,還不知會氣成什麼樣子,心中的介意絕不會比陳景裕如今的少。陳景裕笑了笑,“可我那日在樹下看見了,郡主似乎對殿下……”李映白狠狠盯著他道,“可我心裡是如何,你總不會不知道。”陳景裕當然了解他的性子,色厲內荏,一旦這樣對自己裝作凶惡的樣子,那必定是害羞了,他有心要再激一激李映白,不怕死地將手一攤,“我哪裡知道,我就是個侍從而已。”他本以為這下怕是要徹底惹怒了李映白,可能躲不過一頓拳頭,卻察覺手上一熱,低頭一看是他握住了自己的手。“景裕,我知道那時候,對你不起……”他低低開口,語帶酸楚,“有的事是無可奈何,可我也做得不夠好。”李映白鼓起勇氣去看他,卻在陳景裕的眼中看到了心疼之意,這個傻瓜,不心疼自己,卻來心疼彆人。這個人永遠都不知道委屈,也沒什麼怨言,不能在一起時就退得遠遠的,想他留下時他便又默默地回到自己身邊,自己常常罵他沒臉沒皮,可但凡是個活生生的人,在七夕那晚遠遠看著喜歡的人和彆的女子站在那樣一棵樹下,怎麼會不難過。那些日子,他或許有無數個難過的時刻,卻不願意讓自己看到罷了。李映白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一股力道攬了過去,原來是陳景裕伸出一臂來將他攬到了懷裡,月娘還枕在他的腿上呢,這家夥就這樣攬著他,完全顧不上自己妹妹了。“王爺不要介意,”陳景裕聲音輕輕暖暖的,拂在耳畔,好似在哄著他,“不就是花燈嘛,咱們在滁州的時候就一起看過了,再好看的花燈,也不會有玉官你好看了。”李映白聽著他這邊輕柔的安慰,又低頭看了看睡著的月娘,聽到他喚自己“玉官”,又忍不住臉上發燙。“馬上要到上元了,咱們去寶津樓看燈吧,寶津樓那兒比梁橋要好看。”李映白道。知道他這是懷了彌補的心思,可陳景裕壓根不在意,於是道,“聽聞曆年上元的時候,陛下會在寶津樓上看煙火,皇子親王們都會陪著,你難道還能不去?再說寶津樓那邊人太多了,去了可能會很麻煩的。”寶津樓就是因為燈火盛大,每年總有不計其數的京中百姓湧去,必須要出動皇城司去護衛,饒是這樣,也難免還是有踩踏發生,造成傷亡。李映白不以為意道,“我能不能去你就不必操心了,看花燈當然要去寶津樓了,怕什麼麻煩,彆處有什麼意思。”陳景裕見了忙答道,“好好,那就辛苦殿下陪我了。”他哪裡想看什麼花燈,但卻記得在滁州那次兩人去燈市,李映白分明就看得起勁,不過是礙著麵子沒有表現得那麼喜歡,去寶津樓說是陪自己,其實是自己陪他。李映白雖未說話,可唇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自從那次吵架後,他想了許久,他待陳景裕實在不算很好,大約也是因為他對自己太好了,逆來順受,無欲無求,人總是這樣,唾手可得的東西就不會小心翼翼地珍藏,不管那東西本身是否珍貴。馬車走到蓑衣巷,陳景裕將月娘撈起來,抱在懷中準備起身,李映白卻將他叫住,指了指車窗下那一個朱漆木箱子,神情似乎有些扭捏,但又佯裝自然,“我讓人準備了一些薄禮,你帶回去給家中人。”陳景裕又驚又愣,滿臉疑惑,“準備這些做什麼?”李映白卻沒有答他,也不管他是什麼反應,直接掀開車簾,吩咐外頭兩個侍衛來將箱子抬到陳家家門口。陳景裕有些頭疼,最近的李映白怎麼這麼奇怪,想一出是一出的,讓他都看不明白了。“不是,好好的送什麼禮?”陳景裕想阻止那兩人來搬箱子,卻被李映白狠狠看了一眼。“怎麼,看不上這些東西?”李映白麵色不善地道。陳景裕苦笑,這都什麼跟什麼啊,他連裡頭是什麼都不知道,何來看不上。“我哪裡敢,隻是無功不受祿,好端端的,我怎麼敢拿王爺的禮。”“誰說有功才受祿,你難道是覺得本王平時很吝嗇,不過是備了些不足道的東西,也變得不尋常了?”話說到這兒,陳景裕還敢說什麼,隻能硬著頭皮道,“那我替他們謝過王爺。”他抱著月娘還沒下車,就聽到身後又傳來了李映白的聲音,“明日早點回來。”那聲音低低的,也有些生硬,陳景裕卻聽明白了,這是方才自己“不識好歹”,他有些惱羞成怒呢。等回到家中,打開那口箱子,陳景裕才真的頭疼。裡頭是分開裝好的幾個木匣子,一份份打開,如果沒猜到,應該是李映白給不同的人準備的禮物,比如那個和田黃玉做成的算盤,自然是給景嶸的,翡翠抱子觀音像,想必是給晚箏的,還有一套鑲滿寶石的金頭麵……應當就是給月娘的了。裡頭甚至還有一盒子東珠,看得一家人直咋舌,忍不住要懷疑陳景裕是不是去盜了什麼寶庫。這些禮物,你說不費心思吧,實在不是一般的貴重,可你說有心思吧,陳景裕看著那副金頭麵實在想不到月娘除了出嫁當嫁妝還有什麼時候能用得上……還有誰會用玉做的算盤來算賬?陳景嶸也跟著一塊沉默,良久才道,“哥,這些東西你還是還給嘉王吧,太貴重了。”陳景裕哭笑不得地看著他,“你饒了我,我可不敢,他能揍死我。”以他對李映白的了解,自己膽敢不收,那絕對是沒有好果子吃。最後隻能擺擺手,“算了,放著吧,他也不差這點東西,都留著給月娘當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