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裕回頭,看著他,點了點頭,“嗯,我食言了。”他看著眼前的這張臉,無數個日夜,他告訴自己不要再去想這個人了,人生那麼多的不如意,有那麼多的事,都無法達成所願,守護不住最看重的東西,成為不了最想成為的人,得不到一個人,隻是這些遺憾之一罷了。人的一生或許就是要學會和這些遺憾相處。可惜,有些從前不懂的東西,在遇到他之後,就懂得了,原來有的遺憾過眼就忘了,時間一久也就淡了,而有的,就是漫漫無儘的煎熬。“我的那樁婚事……”李映白低低說道,有些遲疑。“我聽說了一些,是暫時擱置了麼?”李映白點點頭,“明樂已經回到南邊了,那邊局勢不大好,陛下派了謝青將軍護送,可最新的消息,那些叛黨不僅沒有認罪,還組織人馬阻截,朝廷增了兵,陛下本是打算讓我監軍的,可如今出了這樁事,便安排了其他人。”他解釋了一番,說完又不知要再說什麼。能說什麼呢,這樁婚事板上釘釘,若說有什麼辦法,他已經想過一遍又一遍了,即便他舍得一身剮去違抗陛下的聖意,可這樁婚事關係朝廷大局,所牽扯的早已不是一道聖旨了。陳景裕就更不知要說什麼,一時間,兩人都是沉默,甚至連目光都不敢相對。過了片刻,李映白目光微黯,手上的勁慢慢鬆開,然後收了回來。可還沒等他完全收回來,那隻被他放開的手追了上來,再一次握住他。陳景裕又緩緩坐到他身邊,“那我陪王爺一段時間吧。”李映白怔怔看著他。陳景裕的眼裡是笑著的,“王爺受傷了,我陪在王爺身邊也可以照顧一二,等王爺傷好了……”他話還沒說完,就已經被李映白打斷,仿佛是害怕他後頭那句話完整地說出來。“那些下人粗枝大葉的,哪裡照顧得好人。”外頭那些這些時日小心翼翼照料他下人若聽到王爺這般評價,怕是要吐血。李映白說著去打量陳景裕的神色,他是個嘴硬的人,分明是想讓人留下來,卻說什麼下人照顧不周的借口,他見陳景裕正看著自己,眼中是淡淡的笑意,那些變故後,這個人變化得厲害,雖然笑著,可眼底分明是有些哀傷的,方才那句話他沒說出來,其實誰都明白,傷好之後,他就離開。並非有什麼未來,隻是暫時不去想罷了。可他眼裡盛著笑,把那些愁緒藏住了。“景裕,”他看進陳景裕眼裡,“多陪陪我吧。”為什麼要嘴硬呢,分明就很想見到這個人,分明就很想要他在自己身邊。陳景裕笑著低頭,“怎麼辦,竟然盼著你的傷好的慢一些了。”李映白也笑了起來,他掩住笑中的苦澀,雙手從他腰間伸過去,抱住了他,“我也想……”慢一點,再慢一點,最好連明天都不要來。—陳大哥去見了王爺一麵,就成了王爺的侍從,東子簡直要驚掉下巴。他倒是想過,陳大哥去求王爺,以王爺的寬宏大量,一定會答應讓陳大哥回來繼續照料園裡這些花的,可怎麼突然就,一個園子成了侍從。不僅是他,整個王府的人都給驚住了,第一次見一個園子還能當侍從的,可這也不過是王爺的一句話,眾人也不敢議論什麼。陳景裕又住在了毓景園裡,不過沒有和東子住在一起,李映白讓他單獨住在一間屋子裡,如今說是侍從,就是他嘉王殿下無論做什麼自己都得守在左右。李映白為了躲那些求見的人,乾脆就搬到了城郊的莊子上,可除了幾個侍衛,尋常跟在身邊的逢春和東子等人一個都沒帶,就帶了陳景裕。那皇莊是陛下賞下,靠著山帶著水,比王府開闊,不過其實也無聊。那日陳景裕說是留下來照顧他,可他從前一個紈絝,當大爺當慣了,最糟的時候身邊還有個吉祥呢,能照顧什麼人,至多不必再像以前一樣需要人照顧著他罷了。李映白無論平日裡的穿衣洗漱,都有莊子上的下人們照料著,至於身上的傷也帶了大夫隨行,陳景裕擔著一個侍從的名頭,卻是一個再閒不過的閒人罷了。況且,即便他想要幫著換換藥什麼的,李映白壓根不讓他插手,換藥的時候都不許他進屋子,活像個大姑娘似的。其實也彆的原因,李映白看了看自己腰側那道傷,已經結了疤,再過些日子,連疤都要掉了,這被陳景裕那家夥看見,自己裝做傷勢重的事不是就穿幫了麼。說是為了打發時間,李映白將他抓來陪自己投壺。陳景裕不大情願,他哪裡會什麼投壺,從前和狐朋狗友們都是喝花酒聽小曲兒,在花樓裡誰還耐煩玩什麼投壺,他也就看彆人玩過,自己從來不感興趣。他那姿勢一看就是個假把式,於是上前正了正他的身子,又掰了掰他的手腕,這才點了點,“來,投一個試試。”一支箭飛出去,直直就裝在銅壺上,咚的一聲,離投中差了十萬八千裡。“我就說了,投不中的,你可饒了我吧。”陳景裕看看他,“要不你投,我在一旁給你鼓掌?實在不行,你往我頭上放個什麼果子,我站在遠處,讓你來射?”李映白看白癡一樣地看著他,諷刺道,“你倒是不惜命,不怕我一箭射中你腦袋?”陳景裕笑笑道,“咱們嘉王的箭法有什麼可擔心的,妥妥的百步穿楊,就算射中腦袋也不打緊,古有那什麼烽火戲諸侯,小人我就舍命供王爺一樂,值!”李映白咬咬牙,拿著手裡那支箭一下子戳到他肩頭,雖說那箭去了箭簇,可還是有些疼,陳景裕又裝模作樣地大呼小叫,李映白懶得看他,“你本事啊,拿我比禍國的褒姒。”嘉王殿下肚子裡也沒多少墨水,可烽火戲諸侯的典故還是知道的,那哄的人可是禍國妖妃。陳景裕告罪道,“成成,是小人的錯,”卻又笑了笑,“想來那褒姒娘娘,論好看,我瞧也差咱們嘉王差遠了,比不了,比不了。”他說著,還搖著頭。這人從前遊戲花叢,論油嘴滑舌,那沒人及上。兩人在莊子上待了些時日,聖上也派人來催他回去,李映白便又回了王府,也開始回朝廷理事,不過聖上不知怎麼想的,不讓他繼續主管戶部,而是調去了兵部。因著這樁旨意,戶部那幾個尚書侍郎嘴上說要給他餞行於是設了宴,平日裡這些李映白能推也推了,這次不好推脫,便應下了。他如今去哪兒都帶著陳景裕,本來想著這些大官們即便一起喝酒怕也嚴肅得很,陳景裕還有些不大想跟著去,可去了才發覺有驚喜。原來那幾位尚書侍郎為了討嘉王歡心,還叫了教坊司的歌舞伎來。好家夥,陳景裕心裡一下子樂開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