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疤痕(1 / 1)

陳景裕心裡也暗暗覺得自己實在倒黴。他是鬼迷了心竅了,聽說王爺要來浴池這般,也偷偷地跟著來。可就是不死心,即便昨晚是自己醉糊塗了,一切隻是夢境,可他仍然想弄清楚,李敘究竟是不是那個人。更或許,他這樣執著地去探究,與其說是希望身為天潢貴胄的嘉王殿下就是那個人,不如說,他隻是想證明這麼久以來,自己心底最深處的奢望,那就是那個人還活著。尊貴也好,卑賤也罷,無論現在以何種身份,他都希望那個人還在這人世間。如此而已。怎麼才能讓自己死心呢,陳景裕仔細回想,李映白那個人,臉上並沒有什麼印記,痣都不怎麼有,至於身上……當初自己與他住在桐花巷裡時,兩人最親密的事都做過,李映白渾身上下哪一處他沒碰過,可偏偏,到兩人“坦誠相對”時,李映白一定要他吹熄燈燭。若以陳景裕的色心,自然恨不能好好將那人上下每一處都好好睇凝,可他怕李映白惱羞成怒,再多不忌的言行,都隻在黑暗中。要問他李映白身上有什麼胎記或痣,他還真說不上來。不過,眼睛看不見,還有觸感。李映白自幼就連功夫,磕著碰著在所難免,更何況當初在滁州,他幫著陸家走鏢,路上也免不了會遇到些危險,身上留的疤也不少,尤其是後背,聽他自己說是曾經遇上山匪,被一刀劈在背上,當時傷口幾可見骨,後來也留下一道十分突兀猙獰的疤痕。那條疤,陳景裕也摸過,他相信,隻要看一眼,自己一定能辨認得出。這樣想著,又聽說王爺要去浴池,便一時頭昏腦熱地偷偷溜了過來。他起初是打算湊到門縫邊,偷偷朝裡頭看,可裡頭重重帷幕,又豎著一張巨大的屏風,連個人影都看不見。遠處還有侍衛守著,若是這樣鬼鬼祟祟待久了難免會被發現,他站在門邊,一時有些無措,正巧裡頭一個下人提著空桶出來,他慌張低下頭,那人卻也沒有將人看清,大約是看他穿著府裡下人的衣裳,隻問道,“還不快提熱水來。”就這樣,陳景裕也混著去熱水房提了一桶水,折回後壯著膽子就推門進去了。裡頭熱氣重,再加上他極力低著頭,按說不會被看清,可心裡還是一陣打鼓,磨磨蹭蹭的,等前頭那個人倒了水出去了,他才走到浴池邊。隔著一池的熱水,他跪下往池子裡倒水時,忍不住微微抬眼朝那一頭望去。那個人在霧氣之後,微微側著頭,雙目閉著,依稀是睡著了的模樣。這實在是天時地利,陳景裕顧不得欣賞此刻眼前這幅美男沐浴圖,按下了心頭的不安,甚至緊張得連手裡那隻木桶都忘了放下,就那麼躡著腳步,輕輕地沿著池壁往那一頭走去。走到嘉王近前的時候,他停了腳步,他記得那把在後背到肩頭的地方,當然是要繞到那人身後才能看得清楚,可他想停下來看看,看看王爺是不是真的睡著了。可他哪裡想得到,那雙明明閉著的眼睛,竟然下一瞬就睜開了,直直與自己對上。池底有些滑,他撲騰了好幾下,好不容易抓住了池壁站穩,就見嘉王正冷冷看著自己。甚至他已經慶幸,慶幸王爺沒有直接將外頭的侍衛給喚進來,否則他不被直接拉出去捅成肉篩子才怪。“你究竟想乾什麼?”王爺冷冷看著他。陳景裕站在熱水裡,腦子裡亂成一片,他要怎麼答,他還能怎麼答,無論什麼理由,也不足以為自己開脫。他抬頭,臉上被熱水蒸得發紅,渾身都濕透了,看著竟有些可憐,這一刻大約是真的糊塗了,他竟鬼使神差地道,“小人是來向殿下請罪的。”李映白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眼中怒氣未消,“哦?”陳景裕低下了頭,站在水中,衣裳都濕淋淋地貼在身上,連影子都看上去伶仃一個,“小人聽說,今日沒有給殿下摘花,殿下不高興了。”他這純屬在說胡話了,可世上偏有這樣巧的事,這麼不靠譜的話,他說完後,很明顯的,他發現王爺的臉色真的雨收雲霽一般,甚至還點了點頭。“行了,出去吧。”李映白淡淡道。陳景裕也有些震驚,沒想到自己胡亂說的一句話,歪打正著居然就替自己解了圍,有些茫然地攀著池壁趴了上去。他衣裳滴著水,靴子也掉了一隻,像隻狼狽的落湯雞,背也佝僂著,卑微地朝著外頭走去。若是此刻他回頭,就能看到身後李映白那緊鎖的眉頭。方才那一瞬,他險些就脫口而出,提醒他趕緊去換了衣裳小心著涼,卻還是忍下來了。人已經走不出了,他這才起了身,忍不住有些心煩意亂。陳景裕那鬼鬼祟祟的樣子,湊到自己身上,打的什麼小算盤他如何猜不到,甚至他懷疑,那家夥已經猜到了,不過是為了確認罷了。倒不是那個人有多聰明,李映白知道,自己掩蓋得一點都不好,根本就是欲蓋彌彰。若是真心想瞞,一開始就不該將人留在身邊,那一晚,那個姓劉的管事對陳景裕動刑,那時候就不該心軟,還讓人住到毓景堂裡來。他取下搭在衣架子上的袍子,此時哪兒還有什麼閒心泡熱湯,簡單地係好了衣帶後就朝著外頭走去。因為心裡裝著事,也沒有注意四遭,等他轉過那扇雕花屏風時,思緒還在想著旁的事,隻聽到耳畔一聲“王爺”,轉頭就看到了正站在他身側的陳景裕。方才他竟然都沒有留意到,陳景裕壓根就沒有走,隻是等在屏風之後的,所以此刻乍然見他出現,有些愣住了。陳景裕還穿著那身濕衣,被微開的門扇間透進來的夜風吹得渾身發冷,可他什麼也顧不上,見人走了出來,伸手便拉住了李映白的衣袖。“請王爺恕罪!”他說著,撲通跪到地上。這話說得沒頭沒腦,方才自己何曾說要治他罪了,李映白想著,可等察覺到他手上的力道,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陳景裕跪下時,手上並未鬆開,他就那樣趁著身前的人來不及反應,拽著手裡的衣袖往下跪。方才李映白隨手係得衣帶本就鬆,被這麼一拉,前襟敞開,一半的肩頭都露了出來。陳景裕卻死死盯著那裡,從這個角度看去,隻能看到露出的那一小片疤痕,可那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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