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選擇(1 / 1)

李映白也有些怔愣,他看向陳景裕的眼睛,順著他的目光,這會兒也明白過來了,麵上不由自主地,閃過一絲慌張。陳景裕的反應卻出乎他的意料。他的反應非常的平靜,目光閃了閃,拽住李映白衣袖的那手就緩緩鬆開了,然後頹然垂落到身前。這神色,幾乎就要讓李映白覺得他是沒有看到那條疤。可若是仔細看,就會發現陳景裕那看似平淡的麵色下,是一種難言的悲傷,他的眼底,有著一種想要刻意壓下去的痛楚,這樣隱忍的表情,與他實在不搭,李映白認識的他,是開心時會大笑,難過時也並不害怕泄露脆弱悲傷的一個人。他的聲音也壓得很低,“為什麼……要騙我?”李映白僵直地站在那裡,那一刻幾乎有些不敢去看他。陳景裕還跪著,微微仰頭,也直直看向他眼裡,目光帶著酸楚與不甘,“你就是他,也沒有失憶,你隻是不想讓我認出,是不是?” “陳景裕……”李映白低低喚了一聲,卻再沒有下文,仿佛後頭的話有千斤重,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你先起來。”陳景裕並沒有動,他隻是偏過頭去,唇角浮出一抹笑,再苦澀不過的笑……“我以為是真的,”他的目光落向虛空,聲音也輕飄飄的,“我把那座山每一寸地方都找遍了,我以為你真的……不在了,你還給你立了衣冠塚,李映白,你既然還活著,你讓我知道啊……你不想見我,就找個人來報個信也行。”李映白默默地伸出手去,拉住他的手臂,一把將他拉了起來。“王爺是怕我纏著你麼?”李映白聞言眉頭微蹙。 “王爺如今是天潢貴胄,我呢?我身份卑賤,的確是雲泥之彆……王爺那日說自己沒去過滁州,是因為在滁州的那些事,如今都成了王爺不願再回首的往事,我則是王爺足底的那一抹汙泥,是麼?”其實在沒有確認他就是李映白之前,陳景裕就曾經想過,他為何要裝作不認識自己。他想不出什麼理由,最簡單而明顯的原因,莫過於如此。那就是他堂堂嘉王殿下,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過去,不想再回想起曾經在滁州,和自己有過的那些交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或許換做其他任何人,也會如此。有些記憶,自己視作珍寶一樣記著藏著,可或許到了彆人眼中,便視之如草芥敝屣,恨不能徹底棄得遠遠的。這是他想到的最能解釋的理由,這讓他矛盾得甚至害怕知道真相。“我不知道你會來京城,”李映白忽然開口,“我差人去給孟春亭打過招呼,他不敢再為難你的,他們也放了你弟弟,就在滁州,你們也可以繼續過安生日子。”他話隻說到這裡,陳景裕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個時候,他就算給自己遞了消息,說了他好好活著,還承襲了父親的王爵,成了尊貴的嘉王,然後呢?難道這位新晉的嘉王要特意安排人,去滁州將一個男人接到京中?或是他知道了他在京中,就巴巴地跑去?他們不止隔了滁州和京師那數百裡的路程。所以那時,他沒有遞什麼消息,他寧願讓自己以為他是真的死了,也徹徹底底地將那段過去放下了。從那時起,他李映白就想好了,讓一切了斷。所以即便後來,自己陰差陽錯來了京師,進了王府,站到了他的身前,他也不想再節外生枝,寧願裝作陌路人。李映白的聲音有些低啞,“當初不是你說的麼,你想要好好娶個繼室,繼承陳家的香火。”陳景裕雙目驀地睜大,看著他怔怔地問,“你是不是還在生氣,氣我當時說的話?你假裝不認識我,是不是因為氣還沒有消?”他還帶了一點奢望,可李映白十分平靜地看著他搖了搖頭,“我並不曾生氣,無論是那時還是現如今,娶妻生子對你來說,的確都是最好的選擇。”他這樣的語氣,平靜得讓人絕望。陳景裕臉色發白,“是了,多謝王爺,替小人想得如此周到,塵歸塵,土歸土,我懂了……”李映白看著他那一身濕衣服此刻狼狽得貼在身上,滴下的水在腳邊圍了一圈的水漬,也不知是不是冷的,此刻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慘白慘白的。“下人告退了。”他說完,拖著那一身濕衣迎著外頭的夜風走了出去。李映白看著他的背影,終究還是沒再開口。有些話,三言兩語說不清,此時說了也無益,謊言傷人,可真相又何嘗不傷。既然前頭無路可走,何苦讓他生生去踏那些荊棘。--那一晚李映白其實並沒能睡沉,輾轉了一晚,心中始終如壓著一塊重重的石頭。腦中不斷想著一句話。塵歸塵,土歸土……這的確是他的選擇,可是陳景裕那個傻瓜,他沒有發現麼,自己是如此的動搖。要是真的能那樣冷靜理智就好了。心裡亂麻似的,直到下半夜才勉強得睡過去,這就導致第二日他起得晚了。他自從接了戶部的事,日日都要趕著早朝,天還不亮就要起來洗漱準備去午門外候著,可自從聖上的病越來越重,如今早朝就免了,讓他即便起晚也不至於誤事。隻是腦子有些昏沉,他起了身,卻穿著寢衣坐在榻邊,有些失神。坐了也不知多會兒,忽然傳來一陣小心的敲門聲,李映白知道是逢春,平日裡他也是一早就在房門外候著,大約是今日一直不曾聽到裡頭的動靜,這才試探著敲了門。“進來。”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難察的疲憊。逢春恭敬地走了進來,見李映白這模樣,於是問道,“王爺,可要下人進來伺候洗漱?”李映白點了點頭,下人們端著銅盆等盥洗之物魚貫而入,等他洗乾淨臉,就見逢春又進來稟道,“王爺,那個叫陳景裕的園子在外頭,說是求見王爺您。”拿著軟布的手微頓,隔了片刻他才道,“讓他進來吧。”可逢春出去沒一會兒,又一個人進來了,麵露難色,十分小心地回稟,“王爺,那陳景裕說他不必麵見王爺,他是來請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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