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今日在巷子裡遇到秀秀,便轉頭問月娘,“今日隔壁又吵架了麼?”月娘衝他點點頭,“我聽到秀秀姐哭得很厲害呢,她爹爹肯定又打她了。”陳景嶸聽了卻皺眉道,“大哥,隔壁的事,你往後還是少過問,那秀秀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她爹媽又是那個脾氣,省得叫人說你的不是。”陳景裕笑笑道,“怎麼還扯到我頭上了?”陳景嶸問他,“那秀秀什麼心思你看不出來麼?”“什麼心思,小姑娘家不都是這樣,受不得氣,她爹媽也是,好好哄著不成麼?也不給自家姑娘留些顏麵。”陳景嶸歎了口氣,沒有再繼續點破,隻道,“她家中與咱們不同,她姐姐是宮裡的,聽說前些日子還被聖上賞給了嘉王殿下,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他家上下如今都是貴人了。”陳景裕也知道這張家如今是什麼情況,整個蓑衣巷,如今誰不向捧著主子一般捧著他們家。“這天子腳下就是不同,”陳景裕歎道,“即便也隻是在宮裡當個婢女,說是飛上枝頭,那就真成了王爺的侍妾,成了人上人,若在滁州那等小地方,哪有這等際遇。”對他們這樣的人而來,王府的一個侍妾,那也是不可高攀的貴人了。陳景嶸提醒他,“我瞧著這張家老兩口打的算盤,怕是想把秀秀也送去嘉王府。”陳景裕搖了搖頭,“秀秀這丫頭想是不願意去,可他爹媽這麼想也不意外,即便先去嘉王府做個什麼丫鬟,指不定哪日得嘉王爺高看,收入房中,往後富貴不可限量。”陳景嶸見他哥這幅模樣,也知道他對秀秀不過是如同妹子般的關心,笑著道,“若是嘉王如你往日那般憐香惜玉,這秀秀姑娘或許真有飛黃騰達的一日。”“好小子,打趣我呢,吃飯!吃飯!”--第二日陳景裕出門得晚了些,不過香積寺並不在帝京內繁華的地界,外頭的攤販也不算多,多是如他這般,專向前去上香的女客賣些花冠香囊等女子感興趣的物件,常日擺攤的商販們都已經很熟了,他也不擔心攤位被人所占。不過等他趕去,遠遠就發現寺前那一段街巷裡,無數行人駐足,人多得把他擺攤那一處地方都給占了,這一下子讓他有些著急,但等他再仔細一看,眉頭又舒展了開來。原來這巷子裡,停留的行人大多是女子,雖沒了攤位,卻帶來了無數商機。他把木車停到稍遠些的位置,將幾個花冠子拿出來,向著那些女子走去,本還想著要費些口舌,可路邊幾個姑娘家見他拿的東西,眼睛一下子都發亮了。沒一會兒,他拿來的那些冠子就全賣光了,那些沒買上的,還有些恨恨的樣子,陳景裕見了也有些懊惱,早知道今天就多帶些來了。不過一旁買香袋的小全就沒這麼好運了,那些人將他的攤子擠得都歪了,卻沒見真的有人多看他賣的物件,他吆喝半天也不頂什麼用。陳景裕早早賣光了,就湊上去和他閒聊。“我就跟你說吧,如今最時興的就是這花冠,你瞧大家都搶著買。”小全白了他一眼,道,“你不知道大家為啥都搶著買你的花冠麼?”陳景裕笑了笑,“那當然是我的手藝好,眼光也不錯,這些冠子招姑娘家的喜歡。”小全搖搖頭,“她們啊,不過是想戴著花冠讓自己能在人群裡突出一些。”“說起來,這些姑娘們怎麼一窩蜂的都堆到官帽街來了,今日寺裡也沒什麼道場,花朝節也還沒到日子呢。”小全指了指那些在街邊翹首以盼的女子們,湊到他耳邊悄聲道,“她們啊,都是為了嘉王殿下才趕來的,今日一早嘉王府的車駕就從這兒經過,她們是等著嘉王回程。”陳景裕難掩驚愕,“她們是為了見嘉王?”小全點點頭,“你沒聽傳言麼,這嘉王殿下長得格外俊俏,不輸宋平相公的小公子,你瞧瞧這些姑娘小姐們的神情,就知道她們多想見一見這嘉王殿下了。”宋相公家的小公子,那可是帝京中最出名的美男子,引得無數紅袖傾慕,若這嘉王殿下的容貌若能與小宋公子匹敵,那不知得多好看。陳景裕一眼掃過去,果然發現這些姑娘們一個個的,眼睛裡像帶著春光似的。“可這嘉王什麼時候回程,還說不準呢,她們就打算一直這麼等著?”小全對著他聳了聳肩。說來也巧,兩人說話間,不多時不遠處就起了些騷動,陳景裕聽到周圍的姑娘們興奮地對著左右私語道,“來了,一定是嘉王殿下!”人流開始攢動,陳景裕被擠到更後麵的位置,他聽到前頭幾個姑娘興奮地在說著:“簾子掀開了!能看到殿下!”他見了這架勢,也忍不住也踮起了腳,一邊轉頭對著小全小聲道,“咱也看看,這嘉王到底是個什麼神仙人物。”小全本來也有些好奇,偏巧這時,人太擠了,也不知是誰將他攤子上墊的粗布都給扯歪了,上頭的東西也嘩啦掉了一地,陳景裕見了也顧不得什麼嘉王殿下了,忙蹲在地上幫他撿東西。等他起身,車駕已經徹底行過了這一段,那些有幸窺見了嘉王容貌的,正眉飛色舞的描繪著,沒有見到的,一臉的惋惜。隻有小全苦著臉,方才他攤子上那些香袋掉到了地上,有幾個染了灰,這料子都是新的,若是過了水清洗,到時候會變硬,也賣不價了,陳景裕見他心疼的模樣,便掏出錢袋買了三個回家。一路上他已經很仔細地把灰都拍過了,但上頭繡花的絲線已經不複之前的光亮,不過月娘晚箏她們接過時還是十分的開心。吃飯的時候陳景裕還跟大家講起了今日的見聞,說起了香積寺前眾人爭相觀賭嘉王玉容的場景,吉祥默默吃飯,陳景嶸一邊聽一邊在給晚箏布菜,隻有月娘,激動得把碗都放下了,睜大眼睛問他,“那個王爺,他真的那麼好看?大哥你為什麼不帶我去!”陳景裕不由扶額,他都忘了,月娘在這些方麵跟他是如出一轍,比起景嶸,倒更像是跟他一母同胎。陳景嶸看過來,對他道,“這嘉王,他的身世經曆也算京中一段傳奇,大家往往對這種故事心生好奇,產生許多想象,關於他容貌的傳聞或許也是在流傳中人們的穿鑿附會,未必是真。”月娘前一段沒聽懂,最後一句“未必是真”倒是聽懂了,這才又端起碗來繼續吃飯。陳景裕也點頭道,“這嘉王的事跡我也聽聞了一些,聽說當年胡太後當朝時,當時的嘉王謀逆,家中滿門皆被斬,隻剩一個繈褓裡的孩子被偷偷保了出去,自此流露民間,如今這位還是一年多以前被尋到的,今上倒是對這位侄兒很是看重,讓他承襲了爵位,這的確是有些傳奇了。”“當初胡太後在時,對李氏皇族絲毫沒有手段,桓帝的血脈更是隻剩了今上這一係,這嘉王是今上的親侄子,是除了皇子中,血脈最正統的皇族了,自然受今上看重,如今想要巴結嘉王的人如過江之鯽,拍的馬屁傳揚出來,大家便信以為真了。”陳景裕聽了點點頭,“是了,這個嘉王,即便是一臉麻子,也要被他們被捧成神仙。”月娘在一旁嫌惡地道,“那我不要看這個麻子王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