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亭,你若是要報複,就衝著我來,”陸晚箏音調微變,整個人也變了神情,“你若是執意不肯放過我丈夫……”“你待如何?”“那我就去找你那位夫人,將過去種種都告知於她。”他聽懂了她的意思,“你想威脅我?”“我丈夫都快沒命了,我也什麼都不怕了,即便將此事鬨得滿城皆知,我不在乎名聲,可你孟大人的臉麵也沒了,閣老家的小姐,怕是忍不下這份委屈吧。”“你竟願意為他做到這個地步……”若是此事真傳揚出去,她一個有夫之婦卻與人有染,光是唾沫星子都能將她淹死,往後在滁州也難有立足之地,她懷著這樣的打算,無異於是想與他玉石俱焚。他冷冷笑起,“你當我會怕麼?我那夫人是個什麼性子,你怕是不大了解,況且,我與你的事都是在與她成婚之前,也算不上是對她不起,她不會真為此動多大的肝火,至於我的臉麵,我若是在意臉麵,也到不了今日。”陸晚箏聞言目光一黯,低著頭,一副失神的模樣。孟春亭轉了身,朝著書案走去,一邊高聲對著外頭喚衙役來送客,隻聽到陸晚箏低低說了一句,說的是什麼卻沒聽得分明。陸晚箏已經站起了身來,那話仿佛是她對自己說的。“好好,既是夫妻……”孟春亭轉過身時,隻見她已經朝著一旁的柱子撲去了,前一句他沒聽清,可後一句他卻聽明白了,她說的是,“那我便與他同生共死。”她並不是為了唬他,是真抱著必死之心,撞向那根柱子,孟春亭那一霎幾乎魂飛魄散,衝上去也隻拉住她的衣帶,那力道根本無法阻擋什麼,隻聽得“砰”的一聲,她的頭已經重重撞在柱子上,隨後身體就失去支撐一般,順著那柱子委在地上。那柱子塗著黑色的漆,卻還是留下一道痕跡蜿蜒而下,依稀能看出是暗紅的顏色。那是她的血。--陳景裕聽到下人來報的消息,隻說是二少奶奶出了事。他急著帶人趕去,到了衙役還打算攔著,直到聽到外頭叫嚷起來,孟春亭才讓人傳了話,讓他進去。孟春亭一早就讓人尋了大夫來,陳景裕進去時,陸晚箏頭上已被用布包紮了起來,白布上血跡斑斑,看得人觸目驚心。那大夫還在不住地歎氣,陳景裕看著,隻覺得腦子都是空的,攥住那大夫的衣襟問道,“她怎麼樣了?”那大夫指了指一旁的柱子,陳景裕這才看到上頭已經乾了的血跡,此時顏色已經快要和黑漆融為一體了。“這位夫人的頭被撞破了,暫時隻是血止住了,可……”那大夫欲言又止,“本來她頭上遭了這樣的重創,是不宜挪動的,可如今這樣子,人怕是保不住了,你們早些抬回家去,安置後事吧。”陳景裕目眥欲裂,轉頭看向一旁的孟春亭,孟春亭此時人也呆滯著,被他撲上去一拳打到麵門上也毫無反抗。“孟春亭,有什麼你衝著我來,陳家還有爺們在,你逼死一個婦人算什麼!”孟春亭紅著一雙眼,張了嘴,喉間卻仿佛已乾澀得發不出聲來了。陳景裕看到了他的眼睛,雖不明白,可那雙眼睛裡的悲痛太過明顯,那痛楚看著甚至不遜於自己,他又打了兩拳,然後緩緩鬆開了手。陳景裕轉身朝著躺在地上的陸晚箏走去,攔下了來財想要相助的手,自己伸出胳膊將陸晚箏抱了起來。他走出去時,聽到身後孟春亭沙啞的聲音。“我該猜到的,她跑到府衙來……不是想威脅我,她原本就是打算要這樣的……”--陸晚箏被陳景裕帶回了大宅,周大夫被叫了去,看了也是說沒什麼希望了,可她人雖然昏迷著,卻沒有落氣。陳景裕本就身體虛弱,又接連遭逢變故,夜裡守在陸晚箏床邊,等下人們都守不住了,他熬得通紅的一雙眼睛,淚最終還是忍不住落了下來。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景嶸還在牢裡,若是知道這個消息……即便隻有一個人,他還是怕叫人瞧見自己的眼淚,隻敢將頭低垂著,幾乎要買進衣襟裡,忽然察覺到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衣服,抬頭就看到月娘站在自己身前。“大哥……”月娘看著他這模樣,揉吧揉吧眼睛,也哭了出來。陳景裕趕緊擦了眼淚,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問道,“你怎麼來了?下人們呢?”“我要嫂子,”月娘撲到他懷裡,“他們說嫂子要死了,大哥,我不要嫂子死……”這些年,都是陸晚箏在照料她,像母親一樣疼著她,她夜裡聽到外頭的下人在議論,竟然聽到他們說嫂子要死了,這才尋了過來。陳景裕將她小小的身子抱在懷中,此刻才仿佛有了一點力量。他必須得撐住,他還不能倒下,還有月娘,他必須要護好月娘。“嫂子不會有事的,月兒不怕,大哥在呢。”雖是這樣說著,可連陳景裕自己心裡,都已經是絕望了的。可不成想,一連兩三日過去了,陸晚箏還是隻是昏迷,鼻息卻一直留存,周大夫來看過也驚呼神奇,於是又趕緊寫了方子,讓人去抓藥。隻是陸晚箏昏迷著,哪裡又喝得下藥去,陳景裕正焦急,沒想到她竟然在第三晚夜裡醒了過來。--這件事在滁州還是傳揚了出去,大家都說陳家那個二少奶奶為了救夫婿,跑到府衙去求同知大人,甚至不惜以死相脅,當下撞柱而亡。可她這份心感動了上蒼,竟然讓她又還魂活了過來,於是都傳陳景嶸的案子是冤案,老天這才不忍再見他的發妻殞命。這事傳得沸沸揚揚,消息最後甚至傳到了南直隸總督府,特意安排了臬司衙門再重審案件。於是案子便被移去了臬司衙門,這一查就查了一個多月,最終才出了結果。陳景嶸私募商船犯了海禁的死罪被定為證據不實,不過,他也確實幫著當初的賀知府做了不少事,如強買土地,私販被朝廷命令禁止的貨物等,這些罪名落下來也不算輕,死罪雖免,可這些罪名也夠得他在牢裡待上三五年。不過這已經大大出乎陳景裕的意料,因為他清楚,私募商船出海這一點,陳景嶸是確確實實犯了的,最終定為證據不實,可不是什麼老天開不開眼,其中必然有原委。他又想到,之前陳景嶸赴京城中,說是走了另一條門路來自保,或是景嶸當初花的銀子起的作用,京中也有人為此事打了招呼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