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疏離(1 / 1)

陳景裕立在那裡,雙拳緩緩捏緊,抿著唇,怒不可遏地道,“他這樣不顧你的顏麵,欺人太甚……”景嶸是個什麼樣的性子,又一向會見機行事,自然不會去激怒孟春亭,即便孟春亭有什麼過分的言語,景嶸也不會跟他爭言語上的長短。陳景嶸苦笑著道,“他如今,怕就是要作踐你我的顏麵。”陳景裕神色複雜,半晌都說不出一個字來,最後捏著拳頭,決然道,“我去見他,他對我有怨,要如何出氣我都隨他。”陳景嶸卻拉住他的手,歎道,“哥,沒用的,他對你說那番話,不過是想叫咱們送上門去受辱,他怕是一早就想好了,要拿陳家開刀。”怕陳景裕再心生自責,陳景嶸道,“也並非是因為你的緣故,滁州城裡誰不知道,我娶了賀知府的侄女,這些年都是靠著賀家蔭庇,賀知府在滁州多年當權,他孟春亭想要將滁州城攥在自己手裡,必然也要清除賀知府當初的勢力,不止咱們,滁州城裡他要動的人怕不在少數,他要做給外人看,又怎會輕易罷手?”“是我從前看人不清,對他推心置腹,”陳景裕眼神低黯,神情痛悔,“當初他入京,你還拿了千兩銀子來資助,誰知竟換來今日局麵。”“人心隔肚皮,”陳景嶸勸道,“況且人總是會變的,大哥你彆太過自責,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保全,若是孟春亭執意發難,你我兄弟怕是有大難臨頭。”“大難臨頭?”陳景裕又驚又慌道,“有這般嚴重?”陳景嶸緩緩點頭,看著他道,“哥,這些年家中之事你許多並不知道,我們與賀家的乾係並非那樣簡單,我替賀知府做的許多事……”他歎了口氣,沒有再細說下去,有些事即便說了陳景裕也未必全然能理解,於解決此時的危機更無益,最後隻道,“我們必須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你如今可有什麼應對的方法?”陳景裕問他。“前次我已經家中的鋪子都理了一遍,能轉出的也都轉了出去,都折成了現銀留在家中,家中從前收藏的貴重之物,我會叫文硯即墨暗中典賣,一應的賬冊鑰匙都交由大哥你保管?”“我?”陳景裕震驚道,“如何要交與我?”陳景嶸沒有多講,隻道,“以防萬一,不過無論發生什麼,大哥你一定記得,錢財不足為道,最重要的是家中人的安危。”陳景裕一直覺得或許是陳景嶸太過小心了,孟春亭即便是因為對過去的不忿,如今想要出氣,不過就是想著法子來羞辱他們兄弟二人羞辱陳家。可事實證明是他料錯了。這麼多年,陳景嶸一直打點著滁州府衙裡的上下官員,即便是與賀知府有關的許多人都被處置了,如今也仍留有不少人一直受著陳家的好處。其中就有人傳遞出消息給陳景嶸,說孟春亭已命人暗中抓捕了一些人拷問。那信上附了那些人的姓名,陳景嶸看過臉一下子就白了。“怎麼了?”陳景裕緊張的問。陳景嶸將那信放到燭光上,火苗舔舐之下,片刻就成了灰燼。陳景裕從未見過他這弟弟有此刻這樣沉重的神情。“大哥,這一次怕是避不過了。”--這些日子,李映白終於沒那麼忙了。滁州城早已安定了下來,更何況又有新的同知大人到來,那位孟大人到滁州不久,第一件事便是治亂,又處置了之前抓到衙門裡的人。大家都知道這位孟大人背後的後台有多了不得,如今見他態度這麼堅決,出手毫不含糊,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眼下誰還敢出來添亂子,都規矩了起來。他們巡捕衙門便輕鬆了許多,他也才得了些清閒。走到陳家大宅前時,還有些恍惚。自陳景裕從桐花巷回到陳家大宅,有一兩個月沒見了,想必是他從前太聒噪了,忙的時候還好,整日累得無暇去想,等閒下來,就覺得似乎有些不大習慣。李映白抬眼,看了看陳家大宅的宅門,想著既然走到這兒了,便問一問他的近況吧,於是上前敲響了那銅鑄獸首口中銜著的門環。陳景裕正和景嶸說著話,就聽到下人來報,說是有位姓李的公子在門外,想要見大公子。陳景裕一怔,有些不敢相信。姓李……他左右想了想,也不認為還會有彆的什麼姓李的和自己交好到這時候會登門拜訪。可又會是李映白麼?他更不會找到這兒來吧。陳景裕匆匆趕去,心裡鼓噪著,這些日子累積起來的思想讓他無法再有任何彆的心思,腦子裡隻一個念頭,就是想要見到他。等要到大門處時,他又緩下了腳步,不想叫人看到自己這樣焦急的樣子,可真等他看到門外站著的那道蕭然身影時,眼裡那在一瞬間無法抑製的欣喜,仿佛一簇被點燃的煙花,讓他即使想要藏也來不及掩藏。“你,你怎麼來了?”他走上前,直直看著李映白,喃喃問道。李映白目光與他相撞,愣了愣才挪開目光,神色也有些不自然,隻佯裝不經意地道,“有事正好路過。”此時夜色籠罩,陳家宅門外懸著的燈籠照著兩人,陳景裕又好好地打量了他一番,也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離得他近了些,看著他輕聲道,“還是那麼忙麼,瞧著都清減了些。”他住回陳家大宅後,並非沒有再去過桐花巷,可那時候李映白太忙了,往往讓陳景裕等到夜深了也不見他回來,兩人這才沒機會見上。“如今還好,”李映白也看向他,“你呢,最近可還好?”想來是不太好的,李映白也看了看他的神色,臉上有明顯的疲憊之色,眼下還有淡淡的烏青。陳景裕卻答,“挺好的……”說完還欲蓋彌彰地補了一句,“一切都很好。”李映白心裡原本還是有些擔憂的,他本想著,以陳景裕那性子,隻要自己開口問,他肯定會將這些日子的事樁樁件件不厭其煩地說來,誰知就答了這麼一句,然後就再無言語。就在之前,桐花巷的那些日子,兩個人什麼親昵的動作沒有過,那無數個被夜色遮掩的夜裡,耳鬢廝磨時的繾綣仿佛還隻是昨日的光影,可如今這樣相對站著,誰都能感受到那股陌生的疏離。最大的變化自然是陳景裕,曾經那個成日涎著臉在自己耳邊聒噪不停的人,如今沉默得讓人難以捉摸。“哦……”李映白收回目光,低低道了一聲,“那就好。”是自己想多了,有什麼好擔憂的,賀知府雖然出了事,可如今滁州城掌權的成了他的好兄弟,如今更沒人敢找他和陳家的不痛快了。“那你……”李映白張了張口,可後麵那句“什麼時候回桐花巷”卻有些問不出口。可陳景裕卻好似已經明白他要說的是什麼了,笑著道,“我明日就讓下人們去桐花巷。”李映白還以為與他真有這份不言自明的默契,誰知就聽到陳景裕繼續道,“讓他們將我擱在你那兒的物件都拿回來。”當初陳景裕癡纏著,賴在他的院子裡不走,又一點點鯨吞蠶食一般將自己的東西慢慢給搬到他那兒,從前還忍不住竊喜,覺得他那兒都給沾染上了自己的氣息。“我不是這個意思。”李映白皺著眉道。“是不是沒想到,能解脫得這麼快?”陳景裕唇邊噙著淡淡的笑,平靜地問道。李映白一時竟有些不解。“這麼多日子以來,也難為你了,我就是這麼個人,一時性起了什麼都不管不顧,叫我纏上,的確是有些倒黴,”陳景裕自顧說著,目光卻一直沒有落到對麵那人的身上,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好在我這個人呢,也沒什麼定性和恒心,興趣來得快也散得快。”李映白那邊,臉色依然變了,盯著他一字一句問,“陳景裕,你究竟想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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