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波折(1 / 1)

陳景裕臉色一白,“什麼?”陸晚箏拿手捂著嘴,頭低垂著,無聲的哭泣,雙肩都發著抖,看著十分可憐。陳景裕一時間難以消化,站著愣愣的,過了好一會兒才緩慢地開口,“晚箏,你彆哭了,子孫的事看緣分,急不得。”陸晚箏卻搖著頭,哭得聲音沙啞,“我和景嶸成婚了這麼幾年,一時無所出,所以就被診出……爹他如今病重,他不僅盼著大哥你能有子嗣,也瞞著景嶸有後,我,我不能耽誤了他,他甚至……甚至不肯納妾。”陳景嶸不肯納妾這事陳景裕也是知道的,外頭都道,說是因為他懼內,說陸晚箏是知府的外甥女,陳景嶸是怕得罪了賀知府,所以才不敢納妾的。甚至連陳景裕也以為,景嶸從前是怕陸晚箏,才不願納妾。可如今,他們之間出了那樣的事,他如今若是想納妾,無論納多少,陸晚箏都不敢再有任何怨言了。“你勸他納妾了?他怎麼說的?”陳景裕問。“他說他不會納,他也不想有庶子,他說他會找最好的大夫,來幫我調養,等我身子慢慢養好。”陸晚箏答。“景嶸他……是個好男人。”若是從前,以陳景裕那些斑斑劣跡,如今自然會說陳景嶸腦子糊塗了,妾室又如何,好好的養著,也沒什麼,家裡熱鬨些不好麼。可如今連他自己心思都變了,彆人無法理解陳景嶸,他卻是理解自己這個傻弟弟的。“可是大哥,等不得,”陸晚箏流著淚低聲道,“爹等不得,他也等不得,要等多久呢,萬一我真的無法再生育了呢,他不是不想要孩子啊……”陸晚箏拉著陳景裕的衣袖,艱難地哽咽道,“大哥你知不知道,他多傻啊,他明明知道,知道那個孩子不是他的,可他還是讓我將孩子生下來,你猜他說什麼?他說那就是他的孩子,他往後一定會像疼愛自己的親生骨肉一樣疼愛,可我比他還傻,我有這麼好的一個相公,我卻一直覺得他心裡沒有我……”陳景裕聽著心裡也翻攪著難受,他怎麼會不知道自己那個傻弟弟有多好呢,他把自己當一根蠟燭一般地燒著,再苦再累都扛著,就是想把光亮和溫暖給周圍的人。陸晚箏哭得整個人都要暈倒一般,她出自滁州名門,父氏母氏都是滁州的大戶,比陳家這樣一個商賈家門楣要高多了,從小也隻金尊玉貴的養著。待到要出嫁時,因為她那父親欣賞景嶸,又因為景嶸想攀上這門關係,而使儘了手段去求這門親事,這才下嫁到了陳家。她和景嶸,也是做了夫妻之後,才慢慢有了感情。而這些年裡,她在陳家既要孝敬公爹,又要照顧大伯小姑子,不僅沒有耍過本分大小姐的脾氣,什麼事都做得儘心儘力。陳景裕扶她坐下,問道,“你是想讓我去勸景嶸納妾?”誰知陸晚箏卻搖了搖頭,“不,大哥,我是想請你勸他,勸他……休妻。”“弟妹!”陳景裕震驚道,“你怎麼還看不出,他對你是真心的啊!”陸晚箏竟笑了起來,紅腫著一雙眼,那樣的淒婉,即便是陳景裕看著,也不自覺地感到揪心。可她的神情又是那樣堅決,這個想法,她應當已經反複想了許多次,猶豫了許多回,這才決定了。可她也是不舍的,這不是她本意,卻是她最終的選擇,所以她哭得這樣傷心,哭得叫人心碎。“我知道他是真心的,是我配不上這一份真心,我配不上他,”陸晚箏已經停止了哭泣,仿佛是眼淚都流儘了,整個人變得十分平靜,可這份平靜卻更看得人心疼,“他即使納妾,往後的孩子也是庶子,我占著正妻的位置,既不能為他綿延子嗣,往後他見到我,也會想起之前的事,我在他身邊,也永遠帶著愧意,大哥,我知道的,我跟他,”陸晚箏聲音顫抖著,“早就到不了白頭了……”--從院子裡出來,陳景裕還如行屍走肉一般,他自己都沒發覺,此刻臉上已經滿是水痕。他自然沒有答應陸晚箏,答應要勸陳景嶸休妻,隻讓她安心等景嶸回來。其實陳景裕也明白,為何陸晚箏這個時候會寧願將這麼一件難以啟齒的事親口跟大伯提起,甚至不惜讓他去勸說景嶸,不光是因為那件事後對景嶸的歉疚。還有便是怕她也知道了景嶸去京城是為了什麼,是為了救賀知府,可眼下局勢,賀知府已經難保了,陳景嶸當初是為了這份勢力娶的她,如今她不能再幫他了,她寧願他再去另娶一人,或是能在生意上助他,或是能為他誕下子嗣。她和景嶸這一路走來,陳景裕都看在眼裡,成婚前兩人並沒有感情,共同走來的這些年月,她低估了陳景嶸對她的感情,同樣也低估了她自己對景嶸的感情。她以為景嶸不愛她,也以為自己愛的不是景嶸。明明是夫妻,離得這麼近,卻還是沒能將彼此都看清。執手白頭多難啊,百年修得同船渡,這要成為一對有情人,成為夫妻,是在千千萬萬人裡遇上的那一個。可要分開多簡單啊,不經意就可能走散了。陳景嶸走了月餘,陳景裕一直懸著心,終於,等到他從京中回來。可陳景嶸回來的時候很是憔悴,陳景裕一見,心裡就咯噔一下。果然,等他問起情況如何時,陳景嶸苦著臉搖了搖頭。“銀子沒花出去?”陳景裕問。陳景嶸還是搖頭。陳景裕不解了,皺著眉問,“那銀子花出去了,還有問題麼?”陳景嶸聲音都帶著疲憊,“銀子都花出去了,可知府大人的官位還是保不住。”“那這銀子不是白花了?”陳景嶸竟然還是搖頭,然後道,“銀子沒白花,卻是花不到賀知府身上了,他那個事沒什麼轉圜的餘地,烏紗帽掉是板上釘釘的事,如今就看判個什麼罪名,若是罪名重,怕是有牢獄之災,這事是尤閣老定奪的,使銀子都沒地方使。那些銀子,我是花在咱們家自保上頭了。”“自保?”陳景裕疑惑道。陳景裕揉了揉眉心,從前他去北邊販貨,即便是冒著風險同北契人大交道,也沒見他這幅模樣,看這樣子,他進京一趟吃了不少苦頭。“咱們家同賀知府,可以說是同氣連枝,往年他送禮到京師打點,銀錢禮物都是我來置備的,若是賀知府判得重,保不齊會將咱們也牽連進去,所以我又找了人,希望至少能讓家中的生意少受些影響。”“你找了春亭?”陳景嶸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卻又怕被陳景裕察覺什麼,忙掩蓋了下去,隻道,“我在京中還有個朋友,他家裡有些門路,所以把銀子都花了,沒有勞煩孟大哥。”陳景裕就算再遲鈍,也能猜到,陳景嶸進京一趟不止這麼簡單,也必定不是因為不想勞煩孟春亭,這才又找了什麼彆的朋友。可看他這樣子,分明就是想瞞著自己。陳景裕也不敢跟他提到陸晚箏的事,隻讓他先去休息,不過,即便是累成了那般,在睡了一晚後,陳景嶸也早早爬起來去巡鋪子去了。連陳景裕都發覺有些不尋常,陳景嶸把所有家中鋪子的賬冊都帶了回來,又不停地請了各個鋪子的裡賬房來問話,像是要把家中所有生意都梳理一遍。這些日子,陳景裕幫著打理生意,對這些鋪子也大致有了了解,不願見弟弟一個人這麼辛苦,就想著要去幫他查賬,陳景嶸見瞞不過他,這才跟他說了實話。原來他打算隻留下最重要的幾個鋪子,其餘的都想辦法轉手出去。陳景裕明白,這還是和賀知府的風波有關,可他想不通,疑惑地道,“有這麼嚴重麼?”陳景嶸的語氣仿佛是安慰,“以防萬一而已,生意做大了,容易招人眼紅,如今滁州城要變天了,等咱們先把風頭給避過去,再慢慢來。”沒多久,京裡就來了消息,賀知府因受賄徇私被罷了官職押送入京,家財全被抄沒,人也進了刑部大獄裡,等著案子查清後再發落。滁州果然是變了天。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