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目光,苦笑了笑,然後轉過頭,看著那扇大開的窗戶。寒風一直從窗口灌入,李映白怕他又給吹凍著,本是要把窗戶給關上,可陳景裕非要開著,說是要賞雪,他從來都愛附庸風雅,其實是個大俗人,自己也覺得自己有些做作,可還是想和李映白一起,煮著酒,對坐看雪。這會兒雪早已停了,月亮也出來了,月光驅散了一些夜色,看出去能清晰看到外頭枯枝上的殘雪已是盈盈甸甸,地上也是如細鹽一般鋪了厚厚一層。陳景裕心頭一動,生出了些孩子氣的念頭,若是這會兒出去,和李映白一起玩雪,那必然很好玩,可是……他也必然不會答應的。他嘴角的笑意愈發的深,忽然轉過頭來,低聲道,“從前我是不知道,可如今才明白,你看我同你就兩個人,什麼都不做,就這麼靜靜坐著看看雪,心裡也是滿滿當當的。”“映白,”陳景裕看著他,不知是醉還是清醒,那眼中情濃如織,迷醉一般癡癡望著他,喃喃道,“原來是真的,有的人,獨一無二,千千萬萬的人也抵不了的……”李映白已經無暇去體會他話中的意思了,隻被他那灼熱的眼神看得受不住,想挪開眼卻又不知為何挪動不了,臉上禁不住有些狼狽之色。陳景裕不算個皮相多麼好的人,他的相貌平庸,頂多算得上端正,當然若是他不往身上穿戴些俗氣的衣裳飾物更會好許多,可如今也不知怎麼了。大約是因為喝了酒,眼中霧氣氤氳,一雙眸子亮亮的,他瞳色深,墨色一般,似兩丸流轉著光芒的黑色寶石,李映白禁不住想,其實他這雙眼睛是很好看的。眼睛是最有靈氣的地方,一個人若是眼睛好看,看得久了,再平庸的皮囊也會生出一些驚豔之感,李映白這樣對自己心裡的那些湧動的情緒解釋。兩人又對坐喝了許久,氣氛卻變得有些微妙,李映白隻能靠著偏頭看雪或仰頭喝酒來掩飾自己的慌亂,好在陳景裕一直喋喋不休,說著他年少時候的事,仿佛想將自己想塊攤開的布一樣,在他麵前一下子抖擻乾淨,讓他一眼能將自己看得清清楚楚。尤其說到景嶸和月娘,語氣最是輕快。“你不知道,從前景嶸多嫌棄我,從不肯叫我哥,他隻喜歡月娘,那是他同夫同母的親妹妹,可月娘這丫頭偏又不喜歡他,隻喜歡纏著我,你說他氣不氣?”陳景裕一邊說著一邊笑個不停,“真的不怪月娘,陳景嶸小時候那樣子,跟個小老頭一樣,什麼都一板一眼的,誰樂意跟他一塊玩,不過後來我二娘也去了,我爹大病一場,家裡一下子亂了套,景嶸也是厲害,那麼小的年紀,就開始管著家裡的下人,他打小腦子就特彆清楚,家裡竟然真的要好許多了,我就隻照顧月娘,可其實那小子也是裝得厲害,夜裡躲在被子裡哭,被我撞見了,那小子就為這個和我大打一架!”他一邊回憶一邊樂得不行,轉頭看到李映白的眼神,立馬不樂意了,“哎,李映白你彆一副我就隻能挨揍的眼神,我那是被你揍,當時我可是把陳景嶸打得鼻青臉腫的,可你彆說,之後那臭小子反倒對我態度變了些,後來我又強行搬進他的屋子和他同住,大概是因為也知道了失去母親的滋味,他才能體會我曾經是怎麼樣過來的,那之後才開始對我好起來的。”他說得起勁,說一會兒又笑一會兒,等再去看李映白時,卻發現他拿手支著下頜,眼睛半睜著,一副醉意不淺的樣子。陳景裕沒動,就那麼看了一會兒,不怪他,此刻誰見了眼前這一幕能移開眼。都說情人眼裡出西施,陳景裕現在已經分不清了,他不知道是李映白真有這般好看,還是自己癡迷得太過了,隻看見了他,就覺得即便是九天上的神仙大抵也不過如此。他起身去扶李映白,李映白一下子驚著一般,陳景裕不禁笑了起來,聲音也放輕了,像哄著他,“好了,酒和夠了,我扶你去休息。”好在這次李映白倒是聽話,任由他攙著往裡屋走去。將人放到床上,陳景裕看著他一臉緋紅的樣子,喉間一動,可轉身去了廚房,灶上有李映白一直溫著的熱水,是因為這幾日陳景裕受寒給他溫的水。陳景裕站在灶前,隻覺得心裡暖烘烘的。他端了熱水去到臥房,又擰了帕子去給李映白擦拭,帕子剛沾上他臉,李映白倏地伸出手,將陳景裕的手腕攥住,那力道讓陳景裕一下子痛呼出聲。李映白半眯著眼,等將眼前的人看清了,這才鬆了手,任由他替自己擦著,還非常配合地抬了抬下頜,示意陳景裕彆忘了擦脖子。陳景裕早忘了方才的痛,看著他那樣子,嘴角的笑怎麼也止不住,低聲喃喃道,“哎呀,真是難得,今日怎麼這麼乖了?”陳景裕十分耐心地替他將脖頸出也擦過了,那帕子撫過他喉結時,李映白還沒什麼反應,倒是陳景裕,手上微微抖了抖,喉嚨下意識地咽了一下。好在李映白這會兒眼睛微闔什麼都沒看見,否則一頓拳頭自是少不了的。可這還不算完,等陳景裕要抽手時,手腕又被攥住了,陳景裕愣愣地,就見李映白握著他的手,眼睛還閉著,卻握著陳景裕的手往自己衣襟裡伸去。“這裡也擦一擦……”他低聲說著。若是換了旁人,陳景裕肯定覺得隻是在挑逗自己了,可若是李映白,他隻能收起自己的念頭,再繼續忍受煎熬。替他略略擦過,李映白也覺得舒坦多了,睜了眼對他道,“你也快來過來跟我睡吧。”剛剛轉身鬆了一口氣的陳景裕,這會兒頭又發熱起來,他覺得是自己是太大驚小怪了,就是很平常的一句話,是自己齷齪,才聽出了彆的滋味兒。他去把自己也收拾了一下,再回來時坐到了床邊,方才他已經替李映白脫了鞋襪和外衫,這會兒李映白舒舒服服地閉眼躺著,可這幅模樣落到了陳景裕眼中,也仿佛是副畫般值得好好睇凝。李映白忽然開始低聲說著什麼,陳景裕一直看他看得癡了,沒有聽清,於是湊近了問,“什麼?”李映白又微微開口,“渴……”陳景裕覺得自己的定力經受著有生以來最大的考驗,提醒自己先去給他倒水,可偏偏這時,大約是真的太渴了,李映白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雙唇。陳景裕隻覺得腦子那根弦一下子徹底崩斷了,他就是個凡人,他也是血肉做成的,不是草木石頭。他什麼都顧不了了,俯下頭就吻了上去。李映白如今早已習慣了他的親吻,又因此刻酒意驅使,且他正渴著,所以格外主動,陳景裕仿佛變成了那個任人魚肉的人。等分開時,兩個人都有些氣喘,是陳景裕先挪開唇的,這會兒李映白卻有些不大樂意了,手攬過他的脖子,要再親上來,陳景裕努力保持清醒。“好玉官,你不是渴麼,我先去給你倒水來。”他是擔心渴著李映白。可李映白睜開眼睛看著他,喃喃道,“你不是喂我喝了麼?”陳景裕傻了。饒是他出入歡場這麼多年,可說是見慣風月,什麼樣的魅惑的招數沒見過,卻沒有人能用這麼簡單一句話,就讓自己此刻仿佛千裡堤潰一般無法招架。他徹底躺了上去,撐在李映白上麵,低低看著他,滿眼癡醉,喃喃道,“李映白,你可不能怪我……”話還沒說完,已經被李映白的唇給緘住。陳景裕一時提醒自己,要好好施展手段,把自己從前那些經驗都用上,絕不能給他留下什麼陰影,讓他往後更不願同自己親近了。想是想得很周到,他也覺得自己是清醒的,至少喝下去的那些酒是不能讓他醉的。可李映白的嘴裡還有酒,他覺得是吻得太多了,所以自己也酒氣上了頭,起初還能稍稍鎮定,後麵就徹底失了控。他隻記得自己腦子興奮得快要炸掉了,渾身的血液仿佛在翻滾著,那些熱浪已經徹底把他給淹沒了,他無法自控,什麼都變成了身體的自作主張。歡愉太過強烈,仿佛凡胎肉體已經無法承載。等情潮退卻,他慢慢咂摸回味的時候,想起李映白的那些反應,這才開始有些後怕。完了,一頓打罵必然是少不了,他也無所謂,可等人醒過來,不理自己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