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祝生攬下了幫陳景裕打聽消息的差事後十分上心,找了許多人去探聽,終於給他打聽清楚了,立馬就趕去了陳景裕府上。陳景裕正陪著他那三娘給池子裡的鯉魚喂食,他第三個小妾是從前他發妻元娘的貼身丫鬟,叫作香雲,元娘過世後就被他娶做了妾室,對她也一直憐愛有加。如今逢上年關,平日裡一起喝酒的兄弟們走動更加頻繁,前些日子香雲生了病,所以陳景裕一連好幾日都陪著她,外頭人來請他去遊玩吃酒,全都被他給推拒了。俞祝生興衝衝要來告訴他消息,可看見了香雲在,便有些不好開口,陳景裕看了看就明白了,於是吩咐下人,“先扶三夫人回房去,讓廚房將煎好的藥送來給夫人服用。”見香雲一走,俞祝生馬上上前道,“大哥,我給你打聽到了,那李映白啊,最近的確是走了桃花運。”陳景裕麵上看著沒什麼變化,隻問道,“又是陸仲軒給他介紹的?”“那倒不是,”俞祝生答道,“這次可比那什麼趙舉人要厲害,也不是陸仲軒給介紹的,我打聽來的消息,說是王學正家的千金把李映白給看上了,說什麼也要嫁給他。”“王學正……”陳景裕喃喃道,“那王學正眼高於頂,又自持清高,什麼商賈之流,統統嗤之以鼻,李映白一個白丁,他能看上這樣的女婿?”“可架不住王小姐喜歡啊,”俞祝生看了看他,“大哥,李映白彆的不說,那身量和樣貌,隻往街上一站,也就是那些小姐們不常出門,但凡給她們見了,誰不動心的,你說你這滁州城裡頂風流的陳大官人,不也栽了跟頭麼。”陳景裕咳了咳,嘴硬道,“爺那就是風流,我看上了的人多了去了,又不單他一個,他也就皮相好,什麼趙姑娘王小姐的,真挨他一頓揍看還不敢不敢再湊上去了。”“嗯,就數大哥你膽子最大!”“這些女的就是太膚淺,她們知道李映白是個什麼暴脾氣麼,選夫婿就不能選這樣的。”俞祝生笑笑地看著他,“大哥,這話你得跟那王小姐說去,如今人家是認定了李映白了,連王學正都沒了辦法。“對李映白來說,這可是一門好親事,這王學正可是九品的朝廷命官,在滁州城也算有些臉麵,以李映白那身功夫,往後王學正替他在衙門裡謀個職缺算什麼難事,總好過一天在外幫陸家走鏢強吧。”陳景裕冷哼了哼,“九品而已,末流之官,多了不得一般。”俞祝生知道他是聽了這個消息心裡不痛快,“大哥,你說現在怎麼辦,現在再使人去說李映白的壞話,怕也是不頂用了,那王小姐根本不管這些,要去壞了這樁事怕是需要費些腦筋了。”“誰說我要去壞事了,”陳景裕瞪了他一眼,“我都說了,李映白的事同我沒關係了,我這好好過自己的安生日子呢,以後你彆成天跟我麵前提他,我理他的事做什麼。”俞祝生聽著他這些嘴硬的話,也不拆穿,隻道,“那就不管了?看著他娶王小姐?”“他奶奶剛過世,這還在孝期呢,我看他怎麼娶妻。”俞祝生聽了心裡好笑地想,這剛剛還說自己不想理李映白的事,卻早就算好了他是在孝期內不能娶妻。“人家王小姐那邊可是願意等他,可以先合了庚帖定了親,等孝期過了再過門就是,”俞祝生靠得近了些,故意說給陳景裕知道,“我可聽說了啊,李映白也有這個意的,他呀,怕也看上了學正家的家風清白。”“家風清白,哼,”陳景裕冷冷道,“家風清白還上趕著要嫁給他!”俞祝生看著陳景裕那樣子,想著但凡現在有麵鏡子,也能叫他看看自己嘴硬得有多勉強。--之後的日子,俞祝生等人再來找他去喝酒,陳景裕便還是拿他家三娘病著的由頭拒絕。彆人看不明白,俞祝生心裡最是清楚,那日自己跟他說了李映白和那王小姐的事後,他就一天心不在焉了,還怎麼有心思去喝酒。陳景裕的確是聽了那消息後心情就再沒好過,前些日子臉上好容易多了一點笑容,如今又成日苦著個臉。又是煩躁,又忍不住地想,李映白到底願不願意娶那王小姐。想問俞祝生吧,可誰叫他那日自己嘴硬,口口聲聲說不要再提李映白,總不能才過了兩天又自己打了自己的臉。他讓下人去請俞祝生到府上來喝酒,來了之後又開不了口問,俞祝生仿佛什麼都沒察覺,隻一個勁兒地跟他講近日城中的趣事,陳景裕本想著,俞祝生是個藏不住話的,要是王小姐那邊有什麼消息,肯定會忍不住說出來的。可他左等右等,也沒見俞祝生提到過半個字,到後麵就張口閉口都隻是清波樓的玉棠了。陳景裕越聽越悶,酒都喝不下去了。俞祝生哪裡看不出呢,他也聽說了一些關於李映白和王小姐的消息,知道陳景裕嘴硬不肯張口問,所以故意賣著關子,想熬他幾日再告訴他。一頓酒到了深夜,俞祝生也隻字未提李映白,陳景裕便再不叫他來了,隻自己悶在家裡。一轉眼到了正月十五的燈節,每年到了這一日,鴻恩寺所在的春陽街上會懸掛各式彩燈,供各路遊人賞玩,被稱作燈市。往年的這一天,陳景裕回大宅陪父親和景嶸月娘他們幾個一起吃完了飯,到天色擦黑的時候都就會陪著家裡那一堆小妾出去賞燈遊玩,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年前他就給家中的小妾們一人做了好幾套新衣裳,打了新首飾,大家夥都等著這一天,穿上那些新的狐裘鶴氅等出去大街上出出風頭。等他從大宅那邊回來的時候,幾個小妾們早就已經等著了,除了三娘香雲因身上的病受不得寒留在家,其餘的都盼著早些出去。一個個的都叫丫鬟把手爐等東西給準備好了,陳景裕還沒回家,大家便在議論著今年燈市上又會有哪些景致,途中累了在哪裡歇腳,要去吃哪家的吃食。陳景裕一回府,也知道家裡幾個人都等急了,便問來福,“馬車備好了沒有?”“備好了爺,按您的吩咐,備了兩輛。”陳景裕點了點頭,“等我去換件外頭的衣裳,然後就可以叫夫人們都出來乘車了。”他之前因為要回大宅,所以穿得不夠厚,等會兒陪著家裡這些人出去,不知道要在外頭待多久,得穿得厚實些才行。他正要回房叫憐香找衣服,來財忽然跑來道,“爺,外頭有人找您。”陳景裕一想,肯定是俞祝生了,去年他也是為了熱鬨,帶著他那兩個妾室,跟陳景裕這一大夥子人約著一塊去的燈市,一路上六個女人嘰嘰喳喳,那場麵可真是壯觀。“行,你叫俞二等著,我去換了衣裳就來。”“爺,不是俞公子,”來財有些遲疑,“是李映白李公子……”--院門打開的時候,陳景裕仿佛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他還有些喘,因為一路跑過來的,這會兒隻能儘力裝得平靜些,門一打開他就看到了站在石階下頭的那個頎長身影。他家門口懸著剛掛上不久的新燈籠,兩個碩大的燈籠透出暖紅色的光,他站在那光暈裡,眉眼間都添了些迷離。陳景裕看著,隻覺得腦子中冒出一個詞,叫恍然如夢。他快步走上去,有些緊張,卻又強裝鎮定,笑了笑道,“你怎麼來了,找我有什麼事嗎?”李映白看了看他,也不知想什麼,神情有些複雜,過了一會兒才低聲道,“嗯,有事兒。”陳景裕等著,卻不見他說究竟是什麼事,李映白又四下看了看,“找個說話的地方吧。”“好,好,”陳景裕不住地點頭,“找個茶樓吧。”李映白也點了點頭,兩人便並肩走著,一時間無話,陳景裕雖目視前方,餘光卻偷偷地打量著他。“你最近怎麼樣?”他忍不住開口道。“挺好的,”李映白淡淡答,過了片刻,這才想起問他,“你呢?”“也很好,還是老樣子。”兩人心裡都裝了事,有茶樓也給走過了,陳景裕偏頭看了看他,故作輕鬆地道,“聽聞你馬上要定親了,恭喜啊。”李映白也轉頭來看了看他,“你聽誰說的?”“就……聽彆人說的,”陳景裕隨口遮掩過去,“好像是王學正家的千金,王家是書香門第,王學正教養出的女兒肯定也是大家閨秀的風範,這王小姐想來是很適合你了。”說著,李映白忽然看著他問,“你也覺得王小姐很好麼?”陳景裕聽他這麼問,心想這問題要我怎麼回答,難道要說方才那番話不過是我說出來用來試探你的麼。他笑了笑道,“我怎麼覺得有什麼重要的,左右要娶她的人是你又不是我。”誰知李映白竟又問,“那你是覺得我該娶她麼?”陳景裕不由心中有些抓狂,這怎麼又繞回自己身上了,他怎麼可能會覺得李映白該娶那王小姐,什麼王小姐張小姐,最好誰都不要娶。為了趕緊將這話題給岔過去,他便趕緊道,“對了,今天是上元燈節,春陽街有燈市,要不要去湊個熱鬨?”他隻是為了岔開話題,就這麼一說,心裡想著李映白怎麼可能會跟自己去逛什麼燈市,不想卻聽到李映白答道,“好啊,去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