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老太太(1 / 1)

等陳景裕清醒的時候,陳景嶸也勸他。“大哥,聽俞大哥說,清波樓又來了新姑娘,你和俞大哥去看看唄,”他循循善誘,“或許就有看得上的呢,咱買一個回來,多少銀子都不是問題啊。”從前陳景嶸也是跟著陳老爺子一起,屢次想要讓陳景裕戒了這遊戲花叢的毛病的,誰知如今他對那些姑娘不感興趣了,陳景嶸倒著急了。不說彆的,他這麼成天買醉,身體也受不了啊。陳景嶸因聽俞祝生說到他大哥曾經和俞祝生去小倌館,便又與俞祝生商議道,“俞大哥,這一塊你最熟悉,你看看滁州城有沒有那種好看的小倌,讓人來陪陪我大哥,銀子都不是事兒!”“銀子是不是事,可關鍵我找不到這樣的人啊,”俞祝生歎道,見他不解,又道,“二公子,你大哥他看上的人,不是彆人,是李映白,你應當是沒見過李映白,這滁州城不可能有小倌長得比他好看了。”陳景嶸和他們幾個不一樣,對美色一道毫無感觸,有些時候可謂是不解風情,他這輩子就喜歡一個人,就是他娘子杜晚箏,他一直認定杜晚箏就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子。“你不知道,大哥他可不是第一個對李映白動念頭的人,可李映白那一身功夫,誰敢上前,大哥也不是第一個挨他揍的,”俞祝生笑了笑道,“不過,大概也隻有大哥,挨了一次打還能去招惹,你瞧,這不又來第二次了麼。”陳景嶸皺眉思索著,想了好一會兒,仿佛下定什麼決心似的,低聲道,“實在不行……就想辦法幫他把那李映白弄到手!”俞祝生卻搖了搖頭,出口相勸道,“不成的,你們家那些護院加起來怕都打不過他,二公子,我說句實在話,大哥他喜歡彆人還好,那也就是要錢,他喜歡李映白,那可真是要命!”--往後陳景嶸要是再勸他哥去逛花樓,買小妾,陳景裕就隻搖搖頭道,“我往後都不會再找小妾了,我就守著真兒她們幾個,一家人和和樂樂的就足夠了。”一句話說的陳景嶸毛骨悚然,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如今那幾個小妾都是他的孩子,這一副滄桑的語氣比他買醉還讓人害怕。陳景嶸甚至真的擔心過,他哥會不會去廟裡剃發。陳景裕渾渾噩噩過了這麼久,再也沒有使人去打聽過李映白的情況,其實彆的不說,對老太太的身體他還是擔心的,隻能暗中差了人去保生堂,囑咐周大夫要對老太太的病情更上心些,可其實陳景裕心裡也明白,無論周大夫再多上心,老太太那病也究竟是沒有多少光景了。到時候,不知道李映白會如何傷心難過。“可這些說到底同我也沒有乾係了……”他苦笑著喃喃低語。他一直在努力地想要靠近李映白,也不斷告誡自己要忍耐,可越是靠近,原來更難以忍耐。這些日子他也想了很多,枉他也算是也算是歡場常客,可從前總是用銀子去換的,其實也從未認真對待過,所以才這麼笨拙。到底還是搞砸了。他不能去想,隻要一想,腦子裡的所有念頭都是,他這會兒會怎麼惡心我。惡心……是的,陳景裕想到那一日,李映白的神情,那是他情緒裡最真實的反饋,比起落到身上的疼痛,這才最傷人的。“罷了罷了,”他歎了口氣,“爺還是繼續風流浪蕩吧。”--這一晚,陳景裕是在潘真兒房裡歇的。兩人讓丫鬟在床裡擺了小幾,放了帳子,就在裡頭擲盧飲酒,潘真兒使儘了渾身解數,變著花樣的講笑話想哄陳景裕高興。兩人正玩在興頭上,忽聽到外頭一陣嘈雜聲,然後就是敲門的聲音。潘真兒身邊的丫鬟在外頭道,“爺,來喜來尋您,說是有事情要稟報。”“來喜?”陳景裕疑惑道。自那日從桐花巷回來,來喜也向他說了李映白那番話,不讓來喜再回那兒了,陳景裕便擺擺手,讓來喜繼續待在府裡。那之後他再沒見過來喜,也不願見到。他皺了皺眉頭,最終還是道,“讓他進來吧。”來喜一進來還不待陳景裕發問,就著急稟報,“爺,是茯苓,她找到府上。”“茯苓,桐花巷的那個茯苓?”陳景裕問道。來喜點了點頭,“她這會兒找上門,護院不肯讓她進,她便說與我相識,我隻能來稟報爺您。”茯苓找來,自然是李映白的事,陳景裕卻有些猶豫了,過了一會兒,才轉身披上外衣道,“走,我同你去見她。”茯苓一直候在府門外的,見大門重新打開,陳景裕從裡頭走了出來,她一眼就認出了陳景裕,這會兒如同見到救世菩薩一般,上前急切地道,“大公子,我們老夫人快不行了,我們公子也不在,我不知道要怎麼辦,求求您,救救我們老夫人。”“李映白不在?”茯苓不住點頭,“我們公子和陸家二公子一塊出去了,走了好幾日了,怕好些日子才回得來。”陳景裕已經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他先安撫了茯苓,“你彆急,我來想辦法。”然後轉頭反複來財和來喜,“來喜,備車隨我趕去桐花巷,來財,你去周大夫家,將他叫起來,我再讓車夫去接你們過去。”這樣一番安排後,陳景裕便先帶著茯苓和來喜趕去桐花巷。等陳景裕趕到桐花巷,進到老太太屋子裡一看,她躺在床上,用力地喘氣,床下扔了幾張帕子,上頭全是血跡。陳景裕走上前,見老太太那樣子,像被什麼掐住了喉嚨似的,連呼吸都極為費力,認出了他來,想要說話也沒什麼力氣。陳景裕見了忙走上去,握著她的手,安撫道,“您彆怕,我已經讓人去請周大夫了,他來了就好了。”老太太如今就剩了一把骨頭了,臉上也沒什麼雪色,甚至麵色隱隱發著烏青,眼睛也凹了下去,臉上的頭根本掛不住,像掉著一般。等周大夫趕來,他給老太太診脈,陳景裕忍不住走到一邊,低聲問茯苓,“老太太這個樣子了,李映白他為什麼還要出去,他去乾嘛?”說到最後,已經是在強忍著怒氣了。茯苓要哭了一般,“是陸二公子,有著急的事找到我們公子,公子走的時候,老太太還沒有這般嚴重的。”陳景裕捏著拳頭,沒忍住一拳打在牆壁上。周大夫診了脈,又將老太太眼皮掀開看了,連舌苔都看了一遍,起身時看那臉色陳景裕就知道不好,等他跟著周大夫走到外頭,周大夫便輕輕搖了搖頭,輕聲道,“不成了,就這一兩日了,你們問問老太太想留什麼話,趁她還有清醒的時候,能說出來。”周大夫還沒說完,茯苓已經哭了起來,陳景裕轉頭道,“彆哭,老太太能聽見。”茯苓隻能拿手捂住嘴,無聲的流淚。周大夫既已如此說,陳景裕知道已經是沒辦法了,讓來財送周大夫回去,再讓茯苓去燒水。“老太太出了許多汗,用帕子沾了熱水來給她擦一擦,”然後他又將來喜也叫來,對了茯苓來喜道,“如今老太太跟前必要一直有人守著,不能她醒了叫人叫不應,知道了麼?”茯苓和來喜都含著淚不住點頭。茯苓燒好了水,擰了帕子仔細給老太太擦了臉,不一會兒來財也回來了,陳景裕便讓來喜同茯苓守上半夜,自己和來財守下半夜。上半夜老太太醒了兩次,都是一直咳,又咳得帕子上都是血,那些血裡都帶著血塊,有的顏色已近乎烏黑。到下半夜,陳景裕便讓茯苓和來喜去歇一歇,自己同來財守著。整個下半夜,老太太都沒怎麼醒來過,可忽然到了拂曉時分,陳景裕隻覺得眼皮不住往下耷拉時,忽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景裕……”他睜了眼看過去,發覺老太太也正睜眼看向她,老太太氣若遊絲,低聲道,“辛苦你了……”陳景裕剛搖一搖頭,就聽得老太太問,“茯苓呢?”“她上半夜一直守著您,這會兒在睡覺,”陳景裕在答道,又問,“我去幫您把她叫來?”老太太卻搖了搖頭,“跟你說也一樣的。”說著又對陳景裕招了招手,等他走上前,俯下身去,這樣說得更清楚,老太太說話也不會太費力。“我給玉官……留了一封信,”老太太費力地慢慢道,“在我枕盒裡,鑰匙他知道在什麼地方,他回來……你幫我告訴他……”“嗯,好,您放心吧。”陳景裕答道,眼眶發熱。“景裕啊,”老太太忽然道,“我家玉官他……他很可憐的……往後,你幫一幫他……好不好?”陳景裕握著他的手,不住地點頭,又不停地答“好”,仿佛是聽了他的回答安心了,老太太低低說了句,“那就好……那就好……”等她這話說完,像是再沒了力氣般,緩緩閉上眼睛後便沒有什麼動靜了,陳景裕握著那隻手,便明顯得感覺到,那隻手慢慢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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