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映白眼睛一瞪,險些就要抽手揍他,陳景裕卻裝得極為自然道,“奶奶您言重了。”既然是李映白的朋友,跟著他叫一聲奶奶倒也正常,老太太笑得開心,又被李映白攙著坐了回去,隻是李映白咬著牙,氣得不行。陳景裕又陪著老人家說了會兒話,他知道老太太如今這身子,也不敢多打擾,就起身告辭,走之前對著老太太道,“奶奶,我家二弟是保生堂的東家之一,我知道一直都是周大夫來給您看的病,我跟保生堂那邊說了,讓他以後也按著日子來,你們不必再去請,也省了許多麻煩。”老太太連連跟他道謝,還非要送他出門,被陳景裕好容易給勸住了,老太太便讓李映白去送他。“奶奶,過些日子我再來看你。”走時他還不住回頭打招呼。老太太也歡喜地答話,“好好好,你路上可要小心。”走到門邊上,李映白又一把將他前襟給拽住,正要惡狠狠地教訓他,陳景裕卻往他身後看了一眼,李映白還以為祖母出來了,忙鬆了手。回身一看院子裡哪有人,陳景裕對他道,“李大公子,我真沒彆的心思,就是覺得你這個人正直不阿,你不信去外頭打聽打聽,我陳景裕彆的不說,對兄弟可最講義氣,我是真心想同你交這個朋友的。”李映白並沒有因此就放鬆神情上的戒備,卻也沒有再動手,隻是淡淡道,“我說過,不必了。”陳景裕還是賴著不走,想了想,最後抬起頭又道,“你是不是還念著小宛……”沒等他繼續說下去,李映白開口對他道,“陳景裕,你若還算個男人,就好好對他,若叫我聽到你對她不好,彆怪我找上門去。”“嗯,”陳景裕點了點頭,“果然是有情有義,你這個朋友,我陳景裕還就是交定了!”--回到府上,下人來報,說二爺一早就等著了。陳景嶸看到大哥從外頭回來,上前隨口問道,“哥,你去哪兒了?”說著又看了看他的神情,兩人這麼多年的兄弟,陳景嶸一眼就能看穿他哥在想什麼,“今天怎麼這麼高興?”在回來的路上,陳景裕已經囑咐過了來財,讓他不得對任何人說今日他們去了桐花巷李映白的家裡。這會兒被陳景嶸問道,他便含糊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愛去那麼些個地方,對了,我正好有事要找你呢。”“那你先說。”陳景嶸道。“那保生堂,你入了夥,我有個朋友,家裡長輩得了癆病,一直是在保生堂裡看著的,他手裡頭又緊,我看不過,便想著讓保生堂的人多照顧一些,也免了他的銀子。”他說了一番,陳景嶸一聽就是這麼個小事,毫不在意地道,“你放心,我一會兒讓文硯去打招呼,往後你有什麼吩咐直接差人去找店裡的夥計,我讓他們都聽你的就是。”陳景裕又看向他,“那你找我什麼事?”陳景嶸看著他道,“爹知道了你的事,氣得不行,又說無論如何要將潘小宛給逐出去。”“不成!”陳景裕站起來道,“這絕對不成,小宛已經是我的人了,誰都休想趕她出去。”見景嶸為難,陳景裕了然道,“你放心,我明日就回大宅,親自去跟爹說。”陳景嶸原是想勸他就放了潘小宛走的,見了他這個樣子也作罷了,最後隻能勸道,“那你跟爹好好說,你是知道他那個身子的,彆氣惱了他。”陳景裕想著,我倒是不想氣到他,可眼下怕是已經氣到了。“還有一事,”陳景嶸想了想道,“孟春亭不是要進京趕考去了麼,他來找了我,說是攀上了一個門道,今次的主考官不是尤閣老麼,他尋到的關係好像就是尤閣老那一派的,說是能確保他中榜。”“有這好事?”陳景裕驚喜道,“不過他一向門道多,或是真的。”“嗯,”陳景嶸對他道,“所以我給了他一千兩銀子,助他去走這條道。”“一千兩?”陳景裕震驚道,“不過就是買個榜,怎麼就要這麼多?”陳景嶸道,“讓他中榜隻是其一,隻想著能攀上這條線,往後大有用處。”陳景嶸並沒有再跟他多言,這些年,陳家背後為了攀附上各種人脈,他所花的銀子和心思不計其數,這些他統統都自己扛著,從不讓陳景裕操過心,這次隻是因為涉及到孟春亭,這才跟他透露了一聲。其實陳景裕心裡也明白,這些年弟弟的艱辛,就說這一次,孟春亭說的好聽,什麼尤閣老,可尤閣老是什麼人,那是天上的人物,他們說能搭上尤家,誰知道最後能不能成功。景嶸這麼精明的人,又豈會真的就全然相信,可他還是拿了一千兩出去,說到底也是因為孟春亭和他這層關係的緣故。“景嶸……”他拍了拍景嶸的肩,一時間有許多話卻不知說什麼好,最後隻歎道,“這家裡,得虧有你!”“哥,”景嶸笑了笑,“我彆的不圖,隻求讓你、月娘、還有箏兒,想什麼有什麼,要什麼得什麼。”箏兒是景嶸那娘子,閨名叫晚箏,他奔波辛苦,為的也就是家裡這幾個人。陳景裕眼中一熱,再多的話都說不出來了。--第二日,陳景裕回了大宅,不出意外,跟老爺子大吵了一頓。陳老爺子是個火爆脾氣,被氣得不行,將陳景裕給揍了一頓。大約是因為上次陳景裕被打流傳得滿城皆知,這一次連帶著陳老爺子揍了兒子,也傳揚了出去。這消息,最後竟也傳到了李映白耳中。這也不奇怪,從前他不認得什麼叫陳景裕的人,任耳邊有人再多提起也不會留下什麼印象,如今對此人深惡痛絕,自然隨便在哪裡聽到了一兩句關於他的風聲,都會注意。都說他是因為不願將新娶的小妾送出去,這才引得父親大怒,外人也不過是提了這麼一嘴,李映白聽了,卻想,若是他此次真是對小宛上了心,隻要他肯好好待她,對小宛來說或許是好事。他想起陸仲軒曾勸自己的話,陳家有金山銀山,即便陳景裕對潘小宛不再有情了,她也有大把大把的銀子花,況且,陳景裕此人對他府中那些小妾,不管哪一個都是千疼萬寵,潘小宛日後絕計不會吃什麼苦頭。陸仲軒說得不錯,小宛跟著陳景裕,比跟著自己更好。陸仲軒那日問他,說,“難道你就真的非潘小宛不娶了麼?”那刻李映白沒有回答,可其實他答不上來,他有時心裡也是糊塗的,分不清自己對潘小宛究竟是情真意切,還是隻是因為心中那一腔俠意,看多了戲台子上救風塵的戲碼,想當一回英雄而已。在牢中的那幾日,其實他就已經想明白了。他做不了她的英雄,他誰都救不了……--李映白走回桐花巷時,遠遠就看見了自家院門外的那輛馬車。茯苓來給他開門,一進院子果然就聽到了陳景裕的聲音。李映白走進去,看到周大夫也在。其實上一次周大夫來看時,已經跟他都說得清楚了,方子也開過了,沒必要這麼快就過來的,那時周大夫就對他說了,若是病情再度惡化,再去保生堂叫他。他看了看陳景裕,也想起他上次說的,會讓周大夫按著日子過來,這次應當也是他把周大夫帶過來的。趁著周大夫在給老太太問診,他走到陳景裕身側,壓低了聲音道,“你又來做什麼?”陳景裕指了指桌上那些漆盒,“我有個朋友是走雲貴那邊販貴重藥材的,今日正好路過滁州歇腳,我尋了一些看老太太能不能用得上,去了保生堂,順便就把周大夫也捎來了。”李映白辨不清他話的真假,更摸不清他這麼大動乾戈的真正意圖。那邊老太太又咳了起來,茯苓不住地給她順氣,李映白便再沒精力注意陳景裕。等周大夫問完了,給向茯苓說清楚了熬藥時要注意什麼,便起身告辭了,老太太如今每天也就能下床來坐一會兒,這會兒便有些支撐不住,便由茯苓扶著去臥房休息。李映白便站起了身,“我來送陳公子和周大夫。”老太太這樣子,陳景裕確實不好再繼續打擾,可他打心裡還想再多待一會兒,老太太倒不是看出了他心裡的想法,隻是覺得他這麼辛苦跑一趟,這會兒又要趕客走實在不禮貌,便對著李映白說,“玉官,景裕他這麼有心,你也不必守著我這老婆子,你拿了錢去外頭請景裕吃一回酒,權當替我謝一謝他。”李映白還沒說什麼,老太太已經對著陳景裕道,“景裕你可不許推辭啊。”李映白不知道自己回來之前陳景裕是怎麼哄老太太的,如今都親昵地喚他“景裕”了。那廂陳景裕笑著答道,“既然您老如此說,隻能叫映白破費了。”陳景裕走時又在房內看了看,李映白一瞧立馬戒備地問,“你四處看什麼?”“看你有沒有什麼缺的啊,”陳景裕答道,“我瞧著茯苓一個人又要服侍老太太,又要做這些雜活,著實辛苦,我給你撥一個小廝過來幫忙吧?”李映白卻隻是皺著眉頭盯著他,陳景裕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你是不是又在猜測我有什麼企圖?”李映白冷冷答,“我不知道你玩什麼把戲,卻沒心思陪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