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李映白就被放了出來,陳景裕讓來福打聽了消息,知道後也沒說什麼,倒是俞祝生和孟春亭兩人對此頗有微詞。陳景裕如今好得差不多了,又被兩人拉著四處喝酒。這日是直接在陳景裕的後宅裡,本來俞祝生是打算讓人去花鈿巷叫幾個姐兒來陪酒唱曲,花鈿巷裡都是勾欄,他們往常聚會都是這般,可陳景裕興致卻不高。“大哥最近怎麼了?”俞祝生疑惑道,“也不愛去喝花酒了,連出門也少了。”孟春亭給他使了個眼色,俞祝生便明白了,怕還是因為上次李映白那事,覺得拂了臉麵,心裡不大痛快。於是便又提到陳景嶸使了關係將李映白提前放出來的事,俞祝生歎道,“大哥就是耳根子軟,被那潘小宛一央求就心軟了,我就納悶了,這潘小宛有那麼好麼,大哥為她遭了這一通罪,竟也絲毫不惱。”“大哥這回是動了真心了吧?”孟春亭也在一旁道。陳景裕擺擺手,“大男人與一個婦人般什麼見識……”“大哥,三弟馬上要進京趕考去了,咱們兄弟喝酒的日子不多了,高興些!”經俞祝生這麼一提醒,陳景裕才想著,算時間孟春亭的確就要起身準備入京了,陳景裕這才堆起笑來。“來,咱們提前預祝三弟蟾宮折桂,也替哥幾個長長臉麵!”他端著酒杯道。等一巡酒過,曲子也聽得膩了,俞祝生將墊子拖得離陳景裕近一些,身子也斜過去,笑得一臉淫蕩,“大哥,這滁州城的花樓啊,咱們都是逛遍了的,但凡有點姿色的,咱們都賞玩過了,弟弟知道你是膩味了,前些日子,我聽聞清波樓裡從西域那邊弄來了幾個的番邦姑娘,眼珠子一水都是青碧色的,改天咱們去瞅瞅?”陳景裕想了想,搖了搖頭,“沒意思,你們去吧,我懶得出門。”這下俞祝生也犯愁了,“這也沒興致?那大哥你想玩兒什麼?”他正歎著氣,又對著孟春亭道,“老三你也想想,怎麼能讓大哥高興高興?”陳景裕拿手支著腦袋,另一手捏著酒杯,一邊把玩一邊出神的想著什麼,忽然也不知動了什麼心思,對著俞祝生道,“二弟,你過來,大哥有事問你。”--說起吃喝玩樂來,連陳景裕也沒有俞祝生的花花腸子多,什麼都有涉獵,什麼花樣都玩。所以到了地方,陳景裕隻跟在俞祝生身後。俞祝生沒想到陳景裕怎麼突然動了這個心思,昨晚聽他說起,自己也吃了一驚,隨即便道,“大哥放心,包在小弟身上,絕對叫您老人家滿意!”眼前的巷子十分窄小,俞祝生卻熟門熟路,進了那道不過才兩人寬的黑漆木門後,竟然是一道影壁,繞過去,才看清楚裡頭光景。同尋常花樓也無二致,主事的媽媽很快就迎了上來,一看見俞祝生便道,“哎喲,公子您可總算記起咱們這兒了,可有些日子不見您了!”俞祝生同那媽媽寒暄幾句,便讓她領著他們去了樓上,進了屋子案桌上已經擺好了酒盞和菜肴。“二位稍坐,我去叫人來伺候。”那媽媽笑著道。俞祝生又囑咐她,“要叫最好的,我這大哥眼界可高著呢,可得把他伺候滿意了。”那媽媽不住點頭應允。俞祝生便陪著陳景裕坐下,“大哥,你從前隻愛姑娘,如今怎麼轉性了?”陳景裕隨口答道,“就是無聊,想找找新的樂子。”俞祝生心裡卻想著,肯定是潘小宛那事給大哥鬨的,對女人也沒了興致。“你放心,滁州城裡這樣的館子也有好幾處,獨這兒是最拔尖的,尋常我也隻來這兒,你要是也好此道,那往後咱兄弟一同前來,倒是更得趣兒了。”說話間,外頭響起敲門聲,俞祝生高聲道,“進來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陳景裕鼻子尖,一下子就聞到了那股脂粉味,隨後屏風後轉出兩個少年,身著輕羅綢衣,雖束著帶子,可卻一眼能瞧見裡頭什麼都沒穿。饒是他也算見慣風月,也驚了一驚,想著這也太開門見山了。不過轉念一想也是,這可不比花樓,來這兒的人也不講那麼多風雅,這些小倌們也不會唱曲也不會跳舞,所剩的也就是這幅皮囊。其中一人是認得俞祝生的,笑著對他道,“爺,您可叫小人好等,心也忒狠了,這麼些日子也不肯露個麵。”俞祝生笑盈盈看著他,“小雲兒莫怪,這不是向你賠罪來了麼!”那被叫作雲兒的人身後跟了一人,身量比他更為修長清瘦,神情卻有些羞怯,俞祝生見了了然對雲兒道,“這是給我大哥挑的人?”雲兒點頭答是,“他叫瑤卿,公子看著可還滿意?”俞祝生轉頭看向陳景裕,陳景裕低聲開口道,“把頭抬起來。”瑤卿慢慢將頭抬了起來,那唇紅齒白的一張小臉,活脫脫像個姑娘家一般,眉眼間精致極了,眼珠動一動就帶著彆樣風情。陳景裕還沒什麼反應,先把俞祝生眼睛都看直了,雲兒坐到他身邊,佯裝生氣道,“公子,怎麼看都不看我了?”俞祝生忙哄著他,又去看陳景裕,“大哥怎麼樣?”陳景裕臉上並無什麼波動,隻淡淡對那人道,“過來吧。”瑤卿聽見便緩緩上前,走到他身邊,給他斟酒布菜。俞祝生一邊與雲兒摟抱在一起膩味,一邊不住去打量陳景裕那邊,心想大哥也是還不熟,過會兒就好了。可沒過多久,他卻聽到陳景裕略顯煩躁的聲音,“下去吧!”這話是對著瑤卿說的,瑤卿的神情有些怯怯的,一時不知所措,俞祝生見陳景裕眉頭皺緊,便對瑤卿擺手道,“下去吧。”陳景裕沒興致,他也隻得推了推雲兒,“你也先去,我陪我大哥說會兒話。”等兩人出了門外,俞祝生便問道,“怎麼了大哥,不滿意?”陳景裕飲了一口酒,嫌棄地道,“跟個娘們似的,既是這個樣子,我不如去花鈿巷那邊。”俞祝生思索著沉吟道,“大哥難道你喜歡陽剛的?”雖然對陳景裕的口味有些疑惑,但他還是道,“那我叫他們給你換一個,換個壯實點的怎麼樣?”他雖這麼說著,可心裡卻想,但凡來逛這兒的人,喜歡的確實都是雲兒瑤卿這款的,怕滿院子也難找出一兩個壯實的大漢來吧,他一想到兩個雄壯大漢一左一右陪著大哥飲酒,那畫麵也是有些難以言喻。“不必了,瞧著都沒意思。”陳景裕有些不耐煩的道。“怎麼了?”俞祝生忙問,“你昨晚不還挺有興趣的麼?”陳景裕淡淡答,“這兒的都太醜了,我看不上。”俞祝生眼睛都睜大了,“瑤卿還醜?大哥,我給您交個底,您就算逛遍了滁州城內的館子,也難再找出比瑤卿還標致的人來了。”他心中想,若要論好看,那肯定是花樓裡的姑娘長得更美,來這兒尋歡的人,不都是好這口子,哪裡是單單圖顏色好看的。而且大哥從前也不是單看相貌的人,不說彆的,就說從前他最喜歡的潘真兒,那容貌也不算是頂好的,也是因為性子千嬌百媚,伶俐有趣,才讓大哥給迷上的,怎麼現如今就這麼挑相貌了。陳景裕卻起了身,“你不必管我,自己玩著,我確實沒興致,去逛一逛去。”俞祝生還要留他,卻怎麼也勸不住,且陳景裕也不要他跟著,非說讓他繼續玩,自己一個人先走了。俞祝生方才就對那瑤卿動了心思,既然聽陳景裕這麼堅持,便自己留下了。陳景裕坐在馬車內,在來來回回逛了好半天卻還是沒說要去哪兒,來財便在外頭問,“爺,可是要回府上去?”“不回,”陳景裕在車內低聲答,“去桐花巷。”--陳景裕從前從沒來過桐花巷,彆說來過,聽都沒聽說過。他成日去的地方其實也就是那麼幾個風月場,從前也不覺得什麼,現在想想就無趣。陳景裕其實對桐花巷倒是很感興趣,可一路上也按捺著不敢掀開車簾,搞得做賊心虛一般。他又讓車夫隻將馬車停在巷子口,然後就打發來財去先打聽李映白具體住在哪一戶。來財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一般,“您,您要找李映白?”來財心裡想,難道爺還是氣不過,想要來找李映白的不痛快?他看了看今日跟著出門的那個護院,雖不是那日那個了,可這也才一個人,於是便道,“爺,要不我再回去叫上幾個護院,人多一些也安全點。”陳景裕瞥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要不要都抄上家夥,你當爺是來打家劫舍的啊?”來財去了沒一會兒就打聽回來了,給他指了指巷子口不遠處的那座兩層高的木樓,說那就是李映白與他祖母一塊兒住的地方。陳景裕仔細看了看,樓下是一方院子,院牆裡隱隱還能看到些草木,想來也不會太過簡陋。也是,他記得孟春亭說過,當初李映白與祖母是從顧家搬出來的,顧崇業在時顧家家業著實不小,即便後來他們祖孫倆搬出來了,顧家不至於刻薄到連處好點的宅子都不給置備。方才來財去打聽時,陳景裕已經在左右仔細看過了,巷子口不遠處有一座茶樓,他索性就進了那座茶樓裡。茶樓二樓有雅間,臨窗正好能看見巷子口,他便坐在床邊飲茶,來財在一旁一肚子的疑竇,隻是不敢問出口。大公子今天還真是奇怪,平常是最受不得寂寞的,這會兒就這麼乾坐著喝茶,竟也能坐這麼久。陳景裕就那麼一邊喝茶,一邊看著巷子口,那巷子清淨,過了許久也就隻有幾人出入,他竟然也看得津津有味。又不知過了多久,來財發現陳景裕忽然探出身子,往外頭望去,他也看過去,看到巷子口站了兩人。其中一人肩上還挎著藥箱,一看就是哪個藥鋪出來看診的先生,另一個麼,來財也認出來了,可不就是那個把他們爺狠揍了一頓的李映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