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下獄(1 / 1)

陳景裕懊悔不跌,自己為什麼沒有帶一枚匕首在身上防身。他能想到唯一抵抗的法子就是豎著雙肘擋在腦袋前麵,轎簾已經被徹底掀開了,他擋著自己的頭臉,對著外頭喊道,“你是誰,想乾什麼?”那人就站在轎子外,幾乎就在他身前了,他隻聽到一聲壓低的聲音,“我是你爺爺,來取你狗命!”陳景裕知道眼下自己被困在轎中,逃是逃不了,抵抗也抵抗不住,隻能壯著膽子又問了一聲,“你可知道我是誰?”他將手肘擋在臉前麵,看不清外頭,隻能看到地上的影子,那人明顯是俯下了身來,應該是要看看轎子裡頭的光景,將他給看清楚。“你可是陳景裕?”那人的聲音十分清冷。陳景裕忙大聲叫道,“我不是!好漢你認錯人了,我可不是陳景裕那王八蛋!”說完他卻聽到一聲輕笑,若不是眼下這個場景,他甚至會覺得那人聲音十分悅耳。那隻白得耀眼的手伸進黑暗裡,不待陳景裕有任何反應,一把就把他的前襟拎住,將人給拖了出去。陳景裕一邊妄圖掙紮,一邊還在想,聽那聲音像是個清瘦的人,怎麼就能有這麼大的勁。等他將那人看清,他第一個念頭是,方才自己果然沒聽錯,那人真的笑了,因為此刻他的唇邊還帶著殘留的笑意。趁著外頭明晃晃的月亮,他將那人徹底看清楚了。可就在下一瞬,陳景裕隻聽到一陣拳風,那人的拳頭就揍到了他的眉骨上,他當下隻以為自己的眼珠都要爆了。“不是陳景裕麼?”那人拎著他,淡淡道,“老子也打了!”一直到最後,陳景裕都再沒能睜過眼睛。後來他趴在地上,渾身散了架似的,疼得手都抬不起來。那人收了拳腳,將他像破布袋子一樣扔在地上後,並沒有立馬走,陳景裕耳力還清晰,聽得他應當是抽了帕子出來擦手。等他慢慢將手擦乾淨了,萬般嫌棄似的,將那帕子扔到了他身上,又抬腳狠狠踹了他幾腳。“你是誰?”陳景裕艱難地開口問。那人都已經轉身走了,聽了他的聲音,停住了腳步,緩緩道,“告訴了你也無妨,你爺爺我叫李映白,你可得記住了。”--李映白……醒來後陳景裕的腦子裡就隻有這三個字。那會兒陳景嶸坐在他床前的椅子上,他身後站著陳景裕那幾個小妾,連潘小宛都來了。陳景裕不知道自己醒來之前她們有沒有哭,反正等他睜開眼,那幾人俱已經拿著帕子在拭淚了,尤其是潘真兒,哭得渾身發著抖。“我的爺,你怎麼這麼慘啊……”他頭還有些昏,不知道這話是誰喊的,隻覺得這光景,像是在自己的靈堂上,這些人在給他哭喪呢。陳景嶸見哥哥醒了,鬆了一口子,開口想問他身上可還疼,身後那幾個侍妾的哭聲就已經把他的聲音給蓋了過去。“都給我安生點!”他不耐地道。那幾人立馬停了哭腔,說來也奇怪,陳景裕那幾個侍妾都被他寵上了天,甚至連陳老爺子都不怕,唯獨就怕這位二公子。這些人是大哥的妾室,平日裡陳景嶸見了也不會發脾氣,隻是眼下因為擔憂陳景裕的身體,這才沒收得住。陳景裕左邊眼睛已經腫得睜不開眼來了,身上四處都疼,已經感覺不出哪塊受傷,都這個樣子了,他的第一反應還是對著弟弟製止道,“景嶸,你彆凶著她們!”陳景嶸在外頭獨當一麵,對他哥卻脾氣很好,當下便放低了聲音道,“大夫瞧過了,都是外傷,那人是練家子,專挑非要害的地方下的手,沒什麼大礙,隻是身上會疼上些時日,要多養幾日。”陳景裕從小養尊處優,連陳老爺子也舍不得下狠手打過,這會兒身上的痛意都蘇醒了,疼得他嘶嘶地叫喚。陳景嶸一見哥哥這個樣子,氣得攥起了拳頭,他平時重體麵,喜怒不形於色,何曾有過這幅模樣。“哥你放心,我一定查清楚是誰乾的,”他狠狠道,“動到我陳家頭上來了,倒是個有膽量的。”潘真兒也在身後道,“二爺您一定要替我們爺做主,哪個王八羔子把我們爺給打成這個樣子了,叫往後陳家的臉麵往哪兒擱啊!”見陳景嶸皺了皺眉,陳景裕忙對著自己那堆小妾們擺手道,“你們先出去,我沒事兒,見你們哭了我心疼,更難受了。”等一屋子鶯鶯燕燕都出去了,陳景嶸又問,“哥,你還記得昨晚的細節麼?可看見那人的臉了?認得那人麼?”陳景裕反應有些遲鈍,仿佛費力回想著幾個時辰前發生的事。那張臉又浮現在了眼前……漫天的銀光下,那人一襲白衣,眉眼在月色下驚豔得像是海麵上的一點星光,讓人的目光隻會彙聚在那一處,移不開眼。陳景裕是見慣了美人的,卻還是在那一刻仿佛被那人的容色攝去了魂魄般,隻一眼,就足以驚心動魄。“我看見了……”他緩緩開口。“看見了?”陳景嶸忙問,“長什麼樣子?”陳景裕如實答,“很好看……”陳景嶸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他幾乎要懷疑他哥已經被人打傻了。“景嶸,我知道是誰,”陳景裕又道,“我知道他的名字。”陳景嶸立馬問,“叫什麼?”“李映白。”“李映白……”陳景嶸皺眉思索,“我聽過這人,聽說功夫了得,他們這樣的,跟人動手是常事,可他怎麼會找上了你,是認錯了人吧?”“不知道,”陳景裕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會找上我,可他沒認錯。”陳景裕想著那是李映白攥著自己的前襟,問他是不是陳景裕。他語氣十分肯定,“他要揍的人就是我。”陳景嶸站起身來,“不管因為什麼緣由,他既然敢這麼做,我就不會放過他。”見弟弟往外走去,陳景裕叫住他問道,“景嶸,你往哪兒去?”陳景嶸回頭答他,“我讓人寫狀子,先告到府衙去,等捕快將人拿了再說。”陳景裕知道自己這弟弟,他要是想動誰,能想出一百種法子,但他會從中挑出最穩妥,對自己最有利的一條,在確保不連累到自己的情況下,再將那人給收拾徹底。李映白既然敢行凶傷人,自然也該被抓捕了問罪。陳景裕知道後頭的事也不必自己再操心,便隻是點了點頭。--第二日府衙那邊傳來了消息,李映白已經被下獄了。這消息,是陳景嶸特意讓來福報給陳景裕知道的。“捕快去的時候,那李映白正在酒肆裡喝酒,不過聽衙門裡的人說,他見了捕快一點也不驚嚇,像是等著人去拿他,大家都說這人膽子倒大。”陳景裕又點了點頭,過了片刻才問,“怎麼判的?”“還沒判呢,”來福道,“人剛抓進牢裡,先隻打了二十板子。”來福說完見陳景裕沒什麼反應便告了退,怕打擾了他養病。正如大夫所言,陳景裕身上都是皮肉傷,那李映白大約是打人打慣了,挑得都是能讓人疼,卻造不成重傷的地方。陳景裕躺了這麼一兩日,就已經好了許多,隻是身上還是疼,疼得他夜裡睡都睡不著。到了傍晚時,好容易睡著了,外麵又不知道在吵什麼,把他給鬨醒了。他皺眉喚了來財進來問,來財稟道,“是六夫人哭著要見您,可二爺吩咐了,不讓幾位夫人吵著您。”陳景裕一聽忙道,“快讓她進來,怎麼連幾位夫人也攔,真是沒規矩。”潘小宛進來時,麵上果然帶著淚痕,陳景裕見不得美人落淚,當下立馬柔著聲音哄道,“怎麼了這是,誰欺負了你不成?”“爺……”潘小宛喚了一聲,走到陳景裕跟前,忽然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陳景裕被嚇得一跳,不由自主就想著起身去扶她,可身上止不住的疼,忙招呼來財,“快,扶太太起身。”來財上前去扶潘小宛,卻被她掙開了,“爺,奴有話要對您說,您且讓奴將話說完。”陳景裕心疼的道,“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得跪著,地上不涼麼?”聽他說完,潘小宛的眼淚唰的一下又出來了,陳景裕一見忙道,“哎,這是怎麼回事,哭什麼呢,有什麼你說出來,我統統都給你做主就是。”“爺,千錯萬錯都是奴的錯,是奴對不住您!”潘小宛對著他磕了一個頭。見她竟對自己磕頭,陳景裕隻覺得坐如針氈,無奈地道,“小宛,我早說過了,你來了這裡咱們就是一家人,你不必自稱奴婢,我是你夫君,不是你的主子。”潘小宛吸了吸鼻子,啞聲道,“爺,那李映白之所以會……冒犯您,都是因為我的緣故。”這下連陳景裕也驚了,“啊?”潘小宛便將其中的經過都一一告知於他,說完,等她看向陳景裕,陳景裕卻先上下將她又打量了一番。“起來吧,”他輕聲道,“我不怪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也不是你的錯。”潘小宛非但沒有起身,反倒又磕了一個頭,“求您放過他,要罰就罰我吧,他是個好心腸的人,平日裡一向鋤強扶弱,行事也光明磊落。”陳景裕聽她這麼說,歎了口氣道,“他是好人,那我是咎由自取麼?”潘小宛連連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知道爺您也是心善之人,您對真兒姐姐,對我,都是百般疼愛,隻是李公子家中還有一位年邁的祖母,老人家年歲大了,前些日子又生了病,您就當可憐可憐她吧。”她說完,見陳景裕好一會兒沒說話,心裡有些慌,想著恐怕任何一個男人,聽得自己的妾室這般回護另一個男人,心裡都是不痛快的吧,可她也是沒法子了。“小宛,若是早知道這些事,”陳景裕又歎了口氣,“或許當初我也不會強人所難了,可說這些終究也晚了,若是如今再叫你跟了他去,我陳景裕的臉真是沒地方擱了,整個滁州城都隻會拿我當笑話。”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