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情敵(1 / 1)

陳景裕手裡搖著一柄紙扇,那扇麵上的山水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定然價值不菲,若尋常人拿著這柄扇子,身上怎麼也會有一絲風雅之氣,可他那一身綾羅綢緞,頭上閃閃發亮的鏤花金冠,左手食指一個碩大的玉扳指,右手還疊戴了兩三個金戒指,渾身上下都是再誇張不過的奢靡。這樣通身的打扮之下,再拿著手裡的紙扇就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了,一眼就能叫人看出這人拿這扇子不過是用來裝樣子的,更顯得俗不可耐。其實要論陳景裕的長相,不說多好看,至少也不算醜陋不堪,可被這一身浮誇的裝束一打扮,整個人也添了一絲油膩。他看向珠兒,笑得一雙眼睛也彎了起來,“小丫頭的嘴兒還是這麼伶俐,看賞!”說著,對身後的小廝示意,“來財,給小珠兒的香粉錢呢?”來財忙從錢袋裡掏出碎銀子來,遞到珠兒的手裡,這也是為何珠兒見了陳景裕來高興的原因。春芳院一向是陳景裕最常去的幾處風月場之一,院裡的丫鬟姐兒們都熟悉他的做派,滁州城裡有錢的公子哥不少,可能像陳景裕出手這麼闊綽的,那還真沒幾個。春芳院裡其餘的丫鬟見了也趕緊迎上去,甜甜的喚著,一口一個“大官人”,陳景裕笑得更加見牙不見眼了,忙招呼來財打賞銀子,來財那一袋滿滿的碎銀很快就癟了下去。前廳裡還有幾位客人,都認得陳景裕,陳家大公子的名聲在整個滁洲城那也是響當當的,如今見陳景裕進來,都忙起來來打招呼。陳景裕一邊搖著扇子,一邊跟眾人招手,有人端了酒來請他,“大公子,您平日裡貴人事忙,今日好容易見了尊麵,不和哥幾個喝一杯可說不過去。”陳景裕忙擺手,“容後,容後!”另一人見了對那人道,“瞧你,好不識趣兒,大公子來這兒是為了見佳人的,咱們就彆礙事了。”陳景裕還是笑笑的,“諸位見諒,待去見了小宛再來。”潘媽媽早已招呼了人去叫小宛,讓她趕緊下樓來,陳景裕聽了道,“不必,我自去瞧她。”見他上樓去了,潘媽媽又趕緊向珠兒招手,叫她過來,“你就彆去他們跟前兒打擾了,讓大官人和你姐姐好好說會兒話。”珠兒聽話的跟著潘媽媽走了,不過出乎她們意料,沒多會兒就見陳景裕走了下來,潘媽媽在前廳,忽見陳景裕出現忙擔憂地道,“大官人怎麼出來了?小宛呢?”“我陪她說了會兒話,見她有些累,就先下來了。”陳景裕倒沒有生氣。此時見了方才邀他飲酒的人,就收了扇子上前來,那幾人忙招呼他。陳景裕被幾人請著落座,他一邊笑著一邊回頭對潘媽媽道,“潘媽媽,拿最好的酒來,這桌都記我賬上。”正在給幾人唱曲兒的是潘媽媽養的另一個女兒,叫盈盈,從前陳景裕也常找了她彈唱,他讓來財掏了銀子出來,對著盈盈道,“好些日子不見盈盈了,這些銀子拿去打些新首飾。”盈盈停了撥弦的手,朝他微微俯首以拜,笑得嬌媚,“奴家謝過大官人了。”那幾人其實與他也不熟,不過是見過幾麵,可以陳家的資產,誰不巴望著能攀上這陳家大少爺,況他手腳一向大方,又愛講體麵,隻要能用得上銀子的地方,都最好說話。“看來這宛姑娘有福氣了,能得大公子青眼。”其中一人道。潘媽媽見陳景裕落座,也湊在一旁,聽了這話便順口道,“不知道我家小宛有多大的福氣,她是個頂好的,我都拿最好的養著她,在姐妹裡樣樣都拔尖,我一早就望著能有個好子弟來梳籠了她。”“我聽說了,媽媽你給小宛姑娘開了三百兩的價,”座中一人連連咋舌道,“三百兩啊,怕也隻有咱們陳大公子才能有這個財力,我們光是聽一聽都嚇得哆嗦。”潘媽媽便看向陳景裕,“大公子您給句好賴話,也省叫我家小宛空耗了青春。”陳景裕知道她是在試探自己,他不是很喜歡潘媽媽,但也沒有惱,呷了一口酒道,“不妨跟諸位直說,陳某是有意要帶小宛走的,奈何現下手裡確實不寬裕。”眾人連連搖頭,其中一人道,“您可彆洗涮我們哥幾個了,您陳大公子都愁沒銀子用,那咱們還活得下去麼,您家裡那金山銀山的,難道隻是擺設?”陳景裕揮開了紙扇,雖是訴苦,神情卻不見窘迫,“諸位不知道,如今是我家老爺子管賬,賬房盯得緊,我去提銀子老爺子一準知道,鋪子裡我也插不進手去,能奈何?”陳家是個什麼情況,那幾人都有耳聞,自從陳家老爺子也就是陳景裕的父親陳良輝告病之後,家裡都是二少爺景嶸當家,老爺子一貫治家嚴,好在二少爺一向不管他大哥在外的用度,陳景裕如今養著五房小妾,漫天灑錢,都是靠著弟弟的縱容。“算時間,二公子是去北邊了吧?”那人問道。陳景裕點了點頭,他家生意大,時常要去北邊的榷場看貨。“大公子隨便從指縫間漏點下來,也足夠了啊。”陳景裕還是搖頭,“上個月是我家老五的生辰,幾個月前,我宅子裡有下人發了痘症,鬨得家中上下提心吊膽的,我帶著他們姐妹幾個去城外莊子上住了兩個多月,潘媽媽最知道我家老五是什麼性子。”他口中的老五正是他的第五房妾室,閨名潘真兒,也是從春芳院出去的,當初由潘媽媽一手調教出來的。潘媽媽便笑道,“我知道,我那真丫頭喜歡熱鬨,最受不得悶。”“是,莊子上待了兩個月,可把她悶壞了,”談到家中愛妾,陳景裕臉上笑意更深,“這不,趕巧回來不久就是她生辰,我知道她喜歡熱鬨,為了讓她高興高興,我給她好好辦了一場。”“這我們知道,”座中那人答道,“大公子大手筆,托您的福,咱們也跟著看了一場煙花,連著聽了好幾場好戲。”幾個人嘴上抹了蜜,心裡卻隻道這陳景裕真是個敗家子,為了個從勾欄裡出來的小妾,在城中放了一場煙花,擺了三天流水席,還讓戲班子搭台唱了大半個月的戲,當真是花錢如流水,同時也暗道陳家的家業還真是大,經得起他這般揮霍。“隻要她高興,那我就高興了。”他說著,握著那酒杯,指腹在杯沿上來回摩挲,“潘媽媽你放心,真兒她喜歡熱鬨,又念著院中的姐妹,我帶了小宛回去,她準高興,三百兩銀子也不算什麼事兒。”潘媽媽忙上前去給他斟酒,“真是托了大官人的洪福了,我兩個女兒竟都這般有福,能跟著大官人去過好日子去,也不枉我辛苦養她們一場了。”--沒過幾日,陳家二公子陳景嶸從北邊回了滁州城,一進府就聽到父親又在罵陳景裕。說陳景裕整日不是鬥雞走狗,就是眠花宿柳,家裡的生意不聞不問,被他押著去巡鋪子,剛去了沒兩個時辰就想法子開溜了。陳景嶸勸了父親好一會兒,又跟他稟報了自己途中經曆,老爺子聽了不住點頭道,“還好咱家還有嶸兒你,否則家業都給那不成器的東西給敗光了。”陳家的兩個兒子裡,陳家老爺子更為看重二兒子的事,滁州城裡人儘皆知,否則,偌大的家業也不會直接交到老二的手裡。陳景嶸從府上出來,又去了幾處鋪子,等看完了賬就見陳景裕身邊的來福趕了來。“二公子,大公子聽聞您回來了,讓小的來請您過去喝酒。”當初陳景裕的發妻元娘死後,陳老爺子一度逼著陳景裕散了他那幾房妾室,好好再迎娶一位門當戶對的繼室,陳景裕和父親吵了好幾架,最後終於受不住,索性直接從陳家大宅搬了出來,另置了一位宅院,和幾房妾室一起過日子,氣得老爺子舊疾都發作了。可陳景裕一向不在乎外人怎麼說,也不怕他爹的打罵,他從小就是這麼過來的,什麼都隻求自己舒坦。陳景嶸衝他點了點頭,“知道了,你告訴大哥我一會兒過去。”看完了賬陳景嶸就去了陳景裕那處宅子,兄弟倆喝酒談天好不痛快,末了陳景裕便提了要梳籠潘小宛的事,那會兒陳景嶸已經喝得上了頭,聽了沒半刻猶豫,就讓自己跟前兒的小廝文硯去鋪子裡取銀票。文硯答道,“二爺,這會兒鋪子已經關張了。”外頭夜色如墨,陳景嶸醉意朦朧,拍了拍腦門道,“瞧我,糊塗了,明日!明日我就讓人去拿春芳院,將人給大哥你接回來,你等著就是。”到了第二日,陳景嶸便讓來福去二弟那兒提醒梳籠潘小宛的事。陳景嶸正在鋪子後堂同先生核賬冊,一邊說著話,一邊將算盤撥得飛快,這是他的習慣,賬冊上大大小小每一筆數目都要親自算過。沒等來福說完,他已經明白了,他昨日喝得確實高了,醒了之後就忘了這茬。他知道這是他哥慣用的法子,每次要用大筆銀子就拉自己喝酒。“嗯,我知道了,”他對著來福點了點頭,問道,“要多少銀子?”來福老實答,“止三百兩便可。”陳景嶸的手指明顯頓了頓,過了沒一會兒才又重新撥了算珠,他對著一旁的文硯道,“你拿了銀票去春芳院,讓他們把人送到大公子府上,今日就送。”來福忙道,“二公子,大公子他說了,要拿轎子去將小宛姑娘抬過門,不能委屈了她,銀票您差人送到府上就行。”陳景嶸知道他哥那做派,也就他了,無論身邊的丫鬟還是外頭賣唱的,每次娶個妾都恨不能敲鑼打鼓讓全城都知道。他又點了點頭,對著文硯吩咐道,“趕緊差人把銀票給大公子送過去,對了,取五百兩送去。”等銀子送過去,陳景裕又讓人看了日子,然後這才讓轎子去將潘小宛抬進自己府中。一路上果真是敲鑼打鼓的,不知道的都以為是哪家在迎娶正房。李映白從亳州回來,已經是一個月之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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