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夢太久了,直到夢中的鬱楠綁架被解救,現實中的鬱楠才從睡夢中驚醒,她睜大了眼睛瞪著黑漆漆的天花板,片刻之後深深得舒了口氣。對於已經從警多年,擊斃罪犯從不手軟的鬱楠而言,那個關於年少時的綁架案並不僅僅隻是一個噩夢,她此時此刻,盯著天花板發呆,想起了很多綁架之後的事情。在她被解救後的不久,那三個綁匪就被另一個地方的警察抓住了,她被帶去辨認,她閉上耳朵,第一次聽出的就是那個老人。一直到辨認結束,她都沒有睜開眼,而就那樣閉著眼摸索著離開警局,像是已經習慣了黑暗。當鬱楠逐漸長大成熟,她終於在一次暑假假期中,能夠下定決心前往監獄探望了這位老人。老人的精神看上去並不好,有些萎靡,可又似乎他一直都是這樣的臉,溝溝壑壑之中纏著苦。鬱楠望著他,遲遲未開口。那老人卻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謝謝你來看我。”還是那夾雜著方言的普通話,像是一碗變質的粥。鬱楠還是忍不住問他:“你為什麼要做綁匪?”老人歎了口氣,真摯地說:“那段時間,就是做什麼都不順,什麼都苦,我女兒也命苦,彆人生孩子都簡簡單單,可她卻得了什麼妊娠高血壓,治理要一大筆錢,我自己苦點行,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孫孫出生就沒媽了,又有兩個侄子慫恿,作惡了,也就沒辦法再退了。女娃,我是個惡人,惡人身邊的也都是惡人。”鬱楠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像是要把這張臉和那聲音再一次進行匹配,然後牢牢記在心中。要走之前,那個老人說:“女娃,彆來了.....你來,我就難受,是我,害了你。”回憶遊走到這裡,鬱楠躺在床上,清晰地記起了那老人額頭、眼角、嘴角的皺紋。她用手捂住自己的臉,擦掉眼角的一點點淚花。這場綁架和後續的所有,就像是人生中最悲苦又黑暗的日記,身體的保護機製讓所有的細節都被遺忘,就怕腦袋銘記這種痛苦。隻能呈現在夢中那光怪陸離的模樣,像是失了真的遊戲。鬱楠歎了口氣,失眠的老毛病就是在被綁架後根深蒂固的。她不敢起床,怕聲音驚醒隔壁的媽媽,隻能直挺挺得躺在床上宛若死屍。人生其實沒什麼意思啊,在暴風雨來臨的那一刻,大多沒有抵抗之力。她這麼想,就算愛也好,誰都救贖不了誰,隻能一個人在沉淪、掙紮、抗爭。可旋即,思維又滑向了另一個角度。惡人身邊的也都是惡人.....這句話像是黑夜中綻放的煙火,點燃了鬱楠在失戀苦悶中忽略的東西。如果,換一個角度,如果把學長當做惡人,那夜暴雨之中的女人是不是就該是個突破口。那個時候,她坐在後座,放下車玻璃後,露出一張妖冶的臉龐,封岑傾斜著傘,怕她淋到一丁點的雨,那般細致地像是愛人又像是.....鬱楠閉上眼,強迫自己冷靜地回想當時的場景,當時的車那般囂張就停在路的中央,就算是暴雨如注,路上沒有一個行人,也和封岑的風格不大像,而那個女人攥著學長的領帶,像是一條魅惑的毒蛇,親吻的時候,從鬱楠的角度隻能看到封岑的後背和那個女人上翹的嘴角.....不對,她還應該看見什麼,對,她忽略掉了,被那個吻忽略掉的細節,她看到學長微微撇過的頭,和背在身後緊緊攥成拳頭的手,這是那個女人看不到的角度,這是鬱楠可以看到的角度,那個拳頭攥地那麼緊,骨節根根發白,手背上的經脈繃著像是攀附的青蛇,隆起又隆起。像是愛人,也像是.....下屬......鬱楠猛地睜開眼,為她的想法感到一絲不可思議,可同時,強烈的第六感又迫使她承認這種判斷。那個吻所帶來嫉妒的酸楚也慢慢爬上心尖,迤邐著拖出一道皎潔的裂痕,一向自覺無欲無求的鬱楠,僅僅隻是回想,就感覺要失去引以為豪的自製力,她其實很嫉妒,像是一個普普通通陷入暗戀的女人。她想要知道答案,一個關於封岑的真相。隔天,她拿著新鮮出爐的畫像去找了房魏,又在房魏發怒的邊緣,把自己的想法毫無保留的說出來,這裡麵,有著兩個當事人都沒有感知到的信任。房魏把畫像往筆記本中一夾,忍住自己心中越燒越烈的嫉妒之火,黑著一張臉下逐客令,“行了,我知道了,你走吧。”鬱楠點點頭,並不受房魏這般冷言冷語的影響,轉身就準備走。她這個樣子又深深刺痛了房魏,像是往那團火焰上又加了一箱的汽油。對於封岑,她像是付出了所有,那麼關注那麼細致,觀察入微,而對於自己,她卻不能分出一點的情緒調配,不論自己什麼語氣什麼狀態,都似乎影響不到她。房魏又怒又悲,卻還是忍不住叫住她,“等等。”鬱楠鬆開了辦公室的門把手,沒有轉身,隻有扭過頭問,“怎麼了?”“你......”“嗯?”“你大學時候老失眠,現在好點了嗎?”這件事情並不是個秘密,鬱楠的大學室友被半夜失眠倚窗望月的鬱楠嚇著好幾次,剛開始,她們以為鬱楠的失眠隻是很少那幾次,可後來,其中一個大學室友有了個起夜上廁所的習慣,每次都能發現鬱楠躺在床上炯炯有神地看著天花板,還剛巧她們的寢室樓層不高,鬱楠那雙眼睛在折射而進的路燈之下雪亮雪亮。“基本不會。”接收著房魏關心的目光,鬱楠一本正經地扯慌,像失眠、噩夢這些無法改變的事情,說出來除了讓人擔心,彆無任何其他作用。“我聽阿姨說你之前被綁架過,是不是因為這個,所以.....”鬱楠打斷,斬釘截鐵道:“師兄,你去查了傅家。”房魏一時有些尷尬,他了解鬱楠的脾氣,才不敢直白地去探究這件事情對她的傷害,可又有些擔心,便讓這個從來直來直去、沒有人值得他多存顧慮小心說話的漢子,有了這樣的百轉千折的話術。可正如房魏了解鬱楠,鬱楠也清楚自己這個師兄,他太敏銳了,粗中有細,再加上工作需求的加持,從那天與傅蓉見麵,鬱楠就知道,房魏還是會查到的。鬱楠歎了口氣,“師兄,那次綁架對我的確產生了非常大的影響,可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小女生了,如果我至今都沒有走出那個陰影,那現在站在你麵前的鬱楠,就不配穿這身製服。”“我不是..不是這個意思...”房魏愣了愣。“我知道,我隻是怕你關心則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