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岑還沒走進正堂,就聽見了瓷器摔在地上的碎裂聲,他的腳步停了停,旋即整了整西裝下擺,走過長長的回廊,邁進了正堂。正堂樓一層,以杉、樟、杏、椴、椿,為柱、梁、枋、門、窗,紅木為底雕工入化,正堂側木雕福祿壽禧圖一幅,鹿伏梅花,蜂猴具舞,蝙蝠繞空,壽星齊聚,儘數納於其中。正堂左右開小門,各通後廳,側連接房。東西有額扁,東有“東啟長春”,西有“西辟延秋”。這是大小姐她爸生前最喜歡的地方,大小姐掌權後基本也沒改動,隻是把最中心那一把太師椅全改成了現代舒適的椅子。此刻,正堂光潔的青石地麵上,一個男人正被兩個男人押著跪在那裡,他的身側是破碎的一個玻璃水杯,封岑猜得沒錯,大小姐發火了。“小岑來了啊。”坐在大小姐旁的福叔先是笑眯眯得打了招呼。那個坐在椅子上的女人才緩緩抬起了眼。她今年剛好三十五,一頭大波浪異常嫵媚,那雙桃花眼看人時煙波橫流,此刻看向封岑也是那般水亮,像是噙著春日裡最媚的那一汪深水。她穿著一件緊身的皮質連衣裙,把豐腴的胸部和臀部勾勒得很是性感,再加上那不堪盈盈一握的小細腰,算得上真正的尤物。可沒有哪個男人敢細細打量這種性感,封岑也隻是淡淡得看了一眼,便低下頭去,“大小姐,我來了。”“來得正好,接著。”大小姐從旁邊的高腳桌上拿起一黑色的手槍朝著封岑丟了過去。“福叔查過了,這次背叛你的不是警察的臥底,是賺兩頭錢的線人,你動手吧。”封岑一手就接住了那把槍,很是小巧適合攜帶,這是大小姐的槍。封岑握緊它,轉頭看向那個被鉗製住的男人,他認識,也早就知道他是警方的線人,可這次他將計就計想要對付的不僅僅隻是這麼一個線人而已。而且,他垂下眼瞼,長長的的睫毛像是小刷子在空氣中微微抖動著,他不算個好人,可他也不想殺人,這是他最後的底線。男人還在那邊哭天喊地求封岑放過他,封岑拿著槍走了過去,他能夠感知到大小姐的目光在她的背後一寸又一寸的逡巡,似乎很是好奇他會怎麼做。封岑走到那男人身邊,溫溫柔柔得笑著,四目相對時,他突然便開了槍,“砰”的一聲,子彈穿進男人的右手大臂,血沒有很快噴射出來,隔了幾秒,才順著手臂流了下來。大小姐皺起了眉,意味不明得笑了一聲。封岑走上前,把槍放回原來的位子,此時他離大小姐很近,可他沒有多看女人一眼,依舊微低著頭,把自己裡三層外三層密密麻麻得包裹在了恭敬當中,他語氣很是謙遜溫和,可說出的話卻並不小心謹慎,“大小姐,我這次被警察盯上了,不僅僅是為了引出這個線人。”“那你想要什麼?”女人的手指抬起,輕拽著封岑的領帶,微微一使力,把男人拉到自己麵前,近的可以清楚地看見封岑那如墨一樣的眼眸中倒影著自己的樣子。她沒動,封岑也沒動,反而嘴角上翹,給了眼前這個女人一個笑容。封岑的笑容曾今是鬱楠最為留戀的東西,此刻也像是蠱惑著這個女人,大小姐輕笑開口,“這次的確是委屈你了。”“大小姐你是知道的,豹子哥一直與我作對。這次交易是我第一次主負責,旁人我一概沒說,這個線人怎麼可能知道。”大小姐點點頭,卻沒有繼續接著這個話題往下說,隻是又認認真真端詳著封岑,最後展露出一個興趣盎然的笑容,那雙桃花眼像是有一雙鉤子,緊緊攀爬住封岑的臂膀,“許久未見你,小岑也長大了。”像是想起什麼好笑的事情,女人笑得花枝亂顫,“下去吧,好好休息幾天,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封岑點點頭,從大小姐的手中輕輕抽出領帶,轉身走了。一走出正堂,他那風度翩翩的溫和模樣便消失了,目光沉如水,翻滾著厭惡、憤怒、隱忍和克製。時光終究還是改變了每一個人,改變了那個純白純白的少年。*房魏的車是一輛大路虎,黑色長款,底盤離地麵很高,看上去格外大。鬱楠換下了製服,簡單的一身T恤和長褲少了點嚴肅多了一些清爽。她興致不高,看上去冷若冰霜的臉是冷上加冷,房魏和她認識多年,看她這臉色便知道心中有事。正想幫她係上安全帶,鬱楠動作迅捷得一氣嗬成係好了安全帶,他的手尷尬得停在半空中,然後尷尬得收回再啟動了車。“好久沒見阿姨了,阿姨做什麼好吃的了?”房魏找了個話頭。“應該是你喜歡吃的那些。”“你還記得我喜歡吃什麼啊。”房魏的心中起了波瀾。鬱楠點了點頭。房魏便笑開了花。“看路。”鬱楠的目光一直冷漠得看向前方,感受到房魏頻頻看自己的目光,她吐出了兩個字。房魏克製著轉過頭,認真得開車,可嘴角的那一抹笑容,卻讓這位手下眼中的“活閻王”怎麼都嚴肅不起來。行到半路,房魏想起了封岑的事,便和鬱楠透了個底,“你那學長的逮捕令雖然下不來,又這麼順利被取保,可這個案子還沒完,我的直覺告訴我他絕對是條大魚,我會繼續盯著他呢。“我建議你和他,還是保持一定的距離。毒販我見多了,和他們談什麼同學情誼、友情愛情親情,都是無用的,他們不會把這些放在心裡,大多都是自私殘暴,他們的眼裡除了毒品就是錢。”鬱楠沒說話,房魏也沒想她回答,他接著說,很是苦口婆心,“一旦入了毒品這一行,想要全須全尾的出來基本不可能,手上不沾幾條人命,他們這生意就做不大。“那個姓封的,手上一個腕表都是六位數打頭,我看過他家庭資料,父親吸毒過量早就去世了,母親精神有問題住在療養院,可你看他這身上穿的用的,哪些不是錢堆起來的?“年紀輕輕便是身價不菲,這可不是白手起家能做到的,很大可能就是那些吸毒人的全部身家財產,他們家破人亡了,把這小子養的夠肥。”“你這車也不便宜,公職人員開這車會被舉報吧。”鬱楠鮮少開口,也不知是在打趣還是反駁。房魏笑了笑,“這已經是我家最低調的車了,要麼明天你陪我再去買一輛。”鬱楠沒搭理他。一向對著下屬極其嚴格嚴肅的房魏卻一點也不生氣,他偷偷看了眼閉目養神的鬱楠,那般小心翼翼,渾然不符他的形象。誰能想到,一向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房家老幺,也會這般溫柔小意、小心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