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二零一五年春(16)(1 / 1)

向海深處 呂亦涵 2214 字 3天前

反思成果,是什麼意思?一路上她反複琢磨著這句話,路風微涼,一直到實驗室裡,原本心裡頭的那點兒怒氣已經被風撫平了,連心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她和他,冷戰了那麼久,那麼多天彼此都沒有再找過對方,可今天這一遇,好像……又說上話了。這意思就是,冷戰結束了,他的氣也要消了,是嗎?不不,並不是。做完實驗後回家,在人潮擁擠的地鐵裡,她腦中還尋思著傅三所謂的“反思成果”,尋思不得,最後終於還是拿起手機:能不能給一點提示?微信發過去,許久了,那人的信息欄上還安安靜靜的,一句話也無,連心歎了口氣。直到她回到了租處,傅宇軸的信息還是沒傳來。橫豎心太亂,回到家也看不下去書,洗了澡後,她躺在床上,又點了開傅三的微信:怎麼哄?三個字,發過去。這下他倒是很快就回過來了,卻隻有一串符號:……她有些鬱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哄。傅宇軸:……連心:我請你吃飯?傅宇軸:我缺你那頓飯?這個人!就不能好溝通一點嗎?連心:我想不出來了。傅宇軸:繼續想。連心:給一點提示吧?傅宇軸:沒提示,看誠意。連心:真想不出來。傅宇軸:再見。這是傅宇軸嗎?那個情商極高、說話討巧、特會哄人、普通女孩都能被他讚成“像白天鵝一樣的漂亮小孩”的傅三哥?明明之前不是這樣的啊!可一想到那夜在周家後花園裡,當生前的吳妍不知打著什麼心思想接近他時,這人隻是懶懶地扔了句“這位小姐,我很忙,再會”,連心突然間覺得,什麼“情商極高說話討巧”,那大概都是自己的錯覺。這位小姐,我很忙,再會——想來這才是那家夥正確的打開模式吧?第二天下午,傅宇軸如昨天所言,準時來到了周遲的辦公室。那時周遲還沒下課,辦公室裡空蕩蕩的,隻他一個人。沒多久,連心也在與昨天差不多的時間來到了辦公室裡,可進門時,卻是攜了一臉的猶豫:“我想不出來了,所以……你說吧,要怎麼表示我都同意。”無奈地垂著肩,每說一句,她聲音便小了一分。昨兒回去後便苦思冥想,她幾乎失眠了一整夜。可愈是夜深,腦袋愈不清醒,到最後,連心什麼也沒有想出來。反倒造成了這頭昏腦漲的第二天。傅宇軸挑眉,就坐在辦公桌後看著她:“要怎樣都可以?”“嗯……”“要親呢,也可以?”“什、什麼?”她震驚地瞠大眼,還以為自己聽錯。可抬起頭來,卻見傅宇軸還是那麼副一本正經的樣子。兩條修長的腿交疊著,他所有的身體語言都那麼正常,甚至連表情也平常,可說出的話卻是:“罵和訓都解不了氣,親倒是可以,怎麼樣許同學,給親嗎?”連心瞬間漲紅了臉,下意識就捂住唇:“當、當然不行!”一邊說著,一邊直後退。這抵死反抗的模樣,有點兒錯愕有點驚,乍一看,竟還有點形容不上來的可愛。傅宇軸不禁勾了下唇角:“蠢得要命。”連心鬱悶地咬著唇。隻不過嘴上嫌棄著,可某人臉上那生人勿近的神色倒是淡化了。看姑娘一退退到了一米開外,他也懶得起身,隻是朝她伸出手:“過來。”辦公室裡就兩個人,她剛剛進來時還聽他的話,將門給關上了,此時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連心抿著唇,迅速搖頭。“剛剛是開玩笑的,沒真要親你,快過來。”她還是搖頭。“我保證。”連心這才猶豫地向前。隻是走了幾步,一隻手卻又被他握住。傅宇軸稍一用力,便將連心拉到了自己跟前。他站著,她坐著,溫熱的觸覺從被他握住的那一處慢慢地擴散開來:“三哥?”“嗯,”他看著她,卻沒有鬆手,指腹反而覆到了她腕間的脈搏上,“認真回答我的問題。”察覺到連心在聽到這話後鬆了一口氣,脈搏的跳動也漸漸規律了起來,傅宇軸這才又開口:“少祺是怎麼回事?”連心歎了口氣,就知道他要問這個:“我之前借了一本專業書給少祺,那天他是看完了書拿過來還我的,沒想到碰到了我和Bill起衝突。”其實類似的解釋他前幾天就自少祺處聽過,不過現在聽她再說一遍,傅宇軸心頭還是舒坦了不少:“我不喜歡你單獨和他在一起。”“我本來也沒有和他單獨一起過啊!”最開始得知少祺在追自己,她幾乎避開了所有能碰麵的場合,但凡他相約,她一回都不曾出去過。後來還是因少祺的追求淡下來了,連心才願赴一些有他人在場的聚會。一開始就沒打算接受人家的,何必還給人以不應有的幻想?連心自問不是那種人。傅宇軸這才滿意了點:“那捷豹呢?怎麼回事?”“什麼捷豹?”他微微垂眼,掩住眼中一閃而過的晦暗。指腹仍輕摁在女子脈搏平穩的手腕上,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那上頭的跳動頻率:“你同學那晚說過的,有開捷豹的人來學校接送你。”連心這才反應過來:“並沒有!”“那是她們信口雌黃?”“真的沒有!我就坐過你和小秋的車,小秋的座駕是輛保時捷,至於你開過什麼車,自己還不清楚嗎?”她聲音裡突然有了點委屈,原本還一心放在少祺的事上,可這會兒後知後覺地解讀出了他這話下的意思,一張臉突然全都漲紅了,“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先是一個少祺,再來一個捷豹車主!“放手!”小姑娘猛地將手往後抽,卻怎麼也抵不過男人的力氣。他一手仍牢牢握著她細腕,見連心真惱了,這才軟下了聲音:“好了,當三哥胡說……”胡說什麼胡說?這種話也能胡說嗎?“既然一點信任都不肯給我,何必還要過來?何必還要問?放手!”她氣惱地扭著手就要逃離這人的掌心,傅宇軸卻站了起來。也不知是有過多少哄女人的經驗,姑娘不停地掙紮,他便乾脆鬆了手,改而抱住她雙肩,“好了,三哥向你認錯,就不該聽吳子雄那混蛋吹牛皮……”“誰?”誰是吳子雄?傅宇軸盯著連上臉上的疑惑:“‘吳氏’的老板,好像和吳妍還有點親戚關係。他向我吹牛說,同你很熟。”連心簡直要被這荒唐言給氣笑了:“誰和我很熟?我根本就不認識他!”不認識?他微微一愕。可臉上最直覺的反應是騙不了人的,連心看起來完全不像在撒謊:“一個根本連見都沒見過的人,你竟然也能把他和我牽到一起……”傅宇軸眸光一凝,有危險的光芒在眼中醞釀:“那混蛋說,去年四月在老城區的酒吧認識你,後來就一直和你保持著聯係。”“胡說!我被一大錄取後才辦的護照,去年四月怎麼可能來這裡?去年四月我還在國內準備高考,連簽證都沒有,怎麼可能出現在老城區的酒吧?”“你說什麼?”一瞬間,傅宇軸勃然變色,原本亦真亦假的表情亦真亦假的話,在這一刻,全都消匿了。是,吳子雄沒向他吹過牛,吳子雄更不可能告訴他去年四月在某個酒吧裡與連心相識——去年四月,是他自己,在那一個酒吧裡,親眼看到了吳子雄和她坐在一起!於是此去經年,在IING的包廂裡相遇,他才會問她:“我們見過的,還記得嗎?”那時連心眨著一雙迷茫的眼,再明顯不過地向他展示著何謂“不記得”。而現在,她說,去年四月她甚至都沒來過意大利?連心被他突來的嚴峻給駭到了,還以為傅宇軸這反應是因為發現自己被那吳什麼騙了、想去找人算帳,一時間也顧不上氣惱了:“三哥,”她連忙拉住他,“你彆衝動。”可傅宇軸的模樣並不止是衝動,這下子,他連周遲也沒打算等了:“我先送你回家。”“三哥……”“聽話,我們先回去。”一路上他幾乎沒說話,腦中全是她方才的話語。車子抵達連心的租處,傅宇軸刹了車,轉過頭來,卻見連心的臉上盛滿了擔憂:“你聽我的話好不好?這裡畢竟是國外,我、我擔心你……”滿眼滿臉,全是女子最純粹的憂心。他突然間心一動。“三哥……”眼前柔軟的唇瓣原本還在動,卻突地停下,停在了男人觸上來的指腹下。他……在做什麼?連心怔住了。大半邊的臉頰全包在他溫暖的掌心,他大拇指的指腹在極短暫的猶豫後,毅然觸上了她紅唇。“剛剛就想親你,一直想。”他嗓音低啞。兩雙眼睛離得那麼近,他引人深陷的黑瞳緊緊鎖著她倉惶清亮的眼。可最終,也沒有真的吻下去。那手隻是很克製地覆在女子的臉上,許久,傅宇軸才柔著聲:“我不會有事的,嗯?”連心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去吧,先進去。”汽車開走了,速度比平日要快上許多。“許連心,中國人,籍貫福建省江海市,身份證號XXXXX。小舅,你讓你的人幫忙查一查她的出國記錄。仔仔細細查清楚,拜托了!”車子穿過幕色漸沉的街道,“梭”一下,隱入車流裡。回家時周延見已經在書房裡等他:“怎麼回事?之前的信息有誤?”“可能有誤。”傅宇軸揉著太陽穴,閉起眼再一次回想當時的場景:去年四月,在那一間酒吧,不管私下如何暗鬥可表麵上也仍維持著友好往來的吳子雄一邊招呼他喝酒,一邊細心地問身旁的女子想喝什麼,那又小心又寶貝的模樣,明眼人一看也知該女子在吳子雄心中的地位。而那時候,就在傅三頗有興致地盯著那女子瞧時,女子也恰好抬頭,冷淡地朝他這邊掃了眼——是,就是那張臉,他的記憶一向無敵,分明就是那張臉,他不會記錯。可今天連心說,那時候,她甚至還沒來過意大利!周遲不久後也趕過來了:“怎麼回事?信息有誤?”竟和他家小叔問了一模一樣的問題。傅宇軸懶得再回答一遍,倒是周延見點頭:“還在等資料。”不多時,周延見的手機鈴響起,他迅速劃下接聽鍵,同時按下了擴音——“周先生,傅先生要的資料已經查出來了:去年七月,許連心小姐從廈門搭乘國際航班來到羅馬,而在此之前,她並沒有過任何出國記錄。”與連心之前所說過的話,對上了。書房裡突然一片靜,就在電話結束後,久久,三人未曾開過口。最終還是周延見率先打破了沉默:“那阿宇去年看到的女孩,到底是誰?”“現在情況可能有點複雜了,”周遲的手指在下巴上輕蹭著,這是他思考問題時常有的小動作,“那晚在辦公室裡對峙,Bill和樂維兒提到有捷豹來接送許小姐時,表情並不像是在撒謊。那麼,他們看到的人,以及阿宇在去年四月看到的人——是誰?”一左一右的兩雙眼同時射向傅宇軸,可被盯著的人卻一言不發,自接到了那個電話後,他就沉默地坐在那,腦中不知在想些什麼。“阿宇?阿宇?”“彆叫了,”周遲朝小叔挑挑眉,這時候了,廝竟還有心情開玩笑,“沒看我們傅總正高興著麼?發現許小姐並不是自己要找的人,終於可以不再陪這個呆板無趣小姑娘玩遊戲了,怎麼樣傅總,滿意不?”周延見:“……”哪知喊了半天都不應的傅三這下竟真有了反應:“滿意。”不再躺屍了,他突地站起身,一把撈過車鑰匙:“非常滿意。”“喂!”周延見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這預示著準備出門的騷動作——搞什麼?他們倆心急如焚地坐在這,為了誰啊?可這混帳東西竟打算拋下他們,自己走人?“誰說小姑娘呆板無趣?”心情頗好地玩著手中的車鑰匙,傅宇軸含笑著瞥過周遲,“我們連心,可是認真漂亮又聰明的姑娘。當然,周教授水平有限欣賞不來,我又能說什麼呢?”被點名的周教授:“……”被扳開嘴硬塞了把狗糧的周大導:“……”周遲無語了:“所以你現在是打算拋下我們兩個去找她?”“為什麼不?”傅宇軸拍拍他肩膀,又輕鬆,又愉快,“你表弟我,活了二十幾年才看上個這麼惹人喜歡的小東西。既然小東西不是吳子雄的人,不把她收了,豈不暴殄天物?來,當個好哥哥,彆擋道。”話是這麼說著,可他愉悅的聲音卻又突地沉下來,以著隻有在場人才聽得到的音量道:“阿遲,你想辦法幫我查一下你們學校的繳費係統,看看連心的學費究竟是誰交的。小舅,你那個線人先借給我用用,阿金這家夥,十有八九已經用不了了。”一句話落下,廝又揚起了笑眼,走出書房時,哪還有方才的嚴肅樣兒?嗯,是準備要赴美人窩的狀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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