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雖然結了,但疑點仍然不少:凶手本可以不動聲色地下毒、再不動色聲地離開,連屍體都不必碰一下,可他卻非要再冒著風險將屍體運到你家,為什麼?”泳池邊上立著一道男性的身軀,僅著一條遊泳褲,裸在人前的體魄,是長年被風浪雕塑之後特有的強健。一句話落下,那強健身軀迅速躍入泳池中,利落靈活,連水花也沒激起多少。而不遠處,周延見正坐在躺椅上替他計著時,一邊想了想:“警方問話的結果是,對方認為這樣殺人比較有挑戰性。”秒表“滴答”響,藍色的水麵上幾乎沒有太多波動。可不多時,那一道矯健的身軀又從水麵下躍起,“嘩”一聲,魚一般,在泳池內白熾燈光的照耀下,一身小麥色的肌膚上亮光閃閃:“你信?”他朝不遠處的管家伸了下手,很快,浴巾與手機都被送到了他手中。傅宇軸一邊擦著身上的水珠,一邊走到周延見那邊:“彆忘了,那晚那個男人原本不想走的,是吳妍執意要離開。而法醫的鑒定結果是,吳妍在離開彆墅後沒多久就毒發身亡了。”“你的意思是,那個男人其實知道沒多久後吳妍就會死,而他原本的計劃,是讓她直接死在酒會上?”“很明顯,不是嗎?”傅三聳聳肩。“可不對啊!”周延見攏起那雙壞脾氣的眉,“那家夥沒有邀請函,吳妍特意到後花園裡給他開門、讓他溜進酒會裡,照理說兩人應該有共同計劃才對吧?怎麼可能會突然意見不統一?”“小舅忘了吳妍離開酒會前做什麼事了?”傅三冷嗤,“那女人,在餘餘的衣帽間裡順走了一件衣服。”周延見這才想起這件事。“沒猜錯的話,兩人原本是打算在酒會上多呆些時間的,那男的想看著她直接死在酒會上,可吳妍不知道自己的下場,一時手癢還偷走了餘餘的衣服。偷了東西不溜,那不是等著被人發現嗎?於是一個想走,一個想留,爭執便產生了。”他臉上仍有未擦掉的泳池水,是從黑發裡滾落下來的,遊落到下巴處時,凝成了性感的一顆水珠。傅宇軸甩甩頭,輕描淡寫地將水珠甩掉:“如果不是偷了那件衣服,吳妍應該會直接死在周家。然而機緣巧合下她離開了,這下該死在外頭了吧?可有意思的是,她的屍體竟然還是繞了一圈,又被送回來了,這說明什麼?”“說明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死在我這裡?”周延見眼一黯,“你的意思是,這事從一開始就是衝著我來的?”“也或者,是衝著你家的某些人來的。”“比如?”“比如,我。”畢竟誰都知道的,在“傅源”裡掌管全司船員的傅三老板,每年都會隨船到意大利一趟,而一來必住到小舅家,不是嗎?“彆忘了,那吳妍,姓‘吳’。”他眼底慢慢地騰起了點暗黑的東西,一句話說得又冷又輕。“廢話,吳妍不姓‘吳’還能姓什……Shit!”話說到一半,周延見就見傅宇軸將手機到自己眼前,他突地一個激靈:姓吳!吳?和阿宇這臭小子有深仇大冤的“吳”?他瞪向那手機上的文字。隻聽傅三說:“警方結案沒多久,阿金那邊就來了信息,你知道吳妍在學校檔案裡填的緊急聯係人是誰嗎?”阿金正是傅三養在此地的線人,十幾年來,但凡他需要這邊的資料,阿金定能替他查出,從未有失誤。“該不會就是……”傅宇軸點頭:“吳子雄。”周延見“霍”地從躺椅上站起:“他有病吧?為了對付你,莫名其妙弄個死人過來?吳子雄該不會天真地以為這麼做就能把你怎麼樣吧?”“他當然沒那麼天真,不過小舅,那天是什麼日子,你還記得嗎?”“什麼日子?”“十年前的那一天,我從國內趕來羅馬,第一次和他會麵。”周延見的脊椎骨從下往上漫起了一股涼意:這麼說來,姓吳的把一個死人弄進酒會裡,就是為了提醒阿宇這件事?“那老東西想提醒我,吳妍的下場,就是我的下場呢。”“媽的!我現在馬上打電話給邱警官……”“行了,那頭替罪糕羊把責任都攬了,你以為邱警官能有什麼辦法?”“那我們怎麼辦?難道就坐以待斃?”傅宇軸輕笑了一下,那一張俊美的臉上,是從容得不像個當事人的表情:“小舅彆忘了,我們手頭上也有其他籌碼。”那帶著森然的笑眼裡,漸漸地騰起了點不一樣的東西。唇邊邊嚼了抹笑,他又想起了那夜女孩兒紅通通的臉,還有鼻尖與下巴相碰時,姑娘急如擂鼓的心跳。鼻尖仿佛還留有她那下巴細膩的觸感,傅宇軸的食指輕輕蹭了下鼻頭。美好的一夜。可惜了,她與他,從一開始就處在對立的兩麵。否則這樣可愛的姑娘,有一點脆弱,又有一點孤傲,還真是該死地合他胃口呢。“手機給我吧。”傅宇軸朝他伸出手。東西一到手,他便點開通話記錄,撥下IING的電話:“晚餐送過去了嗎?”“送過去了,傅先生。”傅三這才滿意地掛了電話。周延見一看他這表情就懂了這通電話的用意:“魚兒上鉤了?”傅宇軸但笑不語。周延見瞪了他一眼,想說什麼,可傅宇軸的手機突地響了起來。來電者是周遲。傅三接起電話:“阿遲?”對方不知說了些什麼,周延見隻看到阿宇眉心微蹙:“少祺……連心?好,我馬上過去。”“怎麼了?”周延見見他一掛上電話便站起身。“少祺出事了,還有,”他頓了一下,“連心。”“就是這樣,我不過就是說了Xin一句,這家夥就像瘋了一樣的,二話不說就一拳送上來!你們看,看看我的額頭,看看我的手——”辦公室裡一片亮,明晃晃的白熾燈下,一眾人等分成兩排坐著。氛圍壓抑,隻Bill憤慨地投訴著,其餘人等皆一個勁地沉默,從實驗樓的管理老師,到這學校裡的教授周遲,到樂維兒,到Bill,到少祺,到連心,到……傅宇軸。一片白衫人群中,隻他穿得一身黑,平淡而從容地將辦公室硬椅坐成了自家的沙發。而她幾乎不敢抬眼,在這樣尷尬的時刻,不敢抬一下眼,看一看對麵那雙深沉的眼睛。自下午的那通電話後,她再見他,竟是這樣的場景:他的堂弟為了替她出頭,傷了人,而他因此被叫來到學校裡——竟是在這樣的時候,她又見到了他。辦公室裡靜寂無聲。那實驗樓的管理老師見氛圍太尷尬,終於咳了下,開口:“這樣吧,既然這件事是由許小姐引起的,要交代的話……”可話沒說完就被少祺截過:“老師,連心什麼都沒做!”和連心一樣,他也幾乎不敢看三哥一眼。可管理老師一開口,周遭的目光便齊刷刷地射向許連心——開玩笑,他左邊有三哥,右邊有一大的周教授,那樂維兒一貫與他交好不會害他,可連心有什麼?這無關乎情愛,也彆提他還喜不喜歡這姑娘,傅少爺一貫的原則就是:恃強淩弱,還當個屁人?於是咬咬牙,這大少爺又慫又堅定地豁了出去:“是Bill先出言不遜,我一時氣不過才讓他道歉的!一人做事一人當……”可話未說話,一記目光淡淡地移過來,就來自他家三哥:“閉嘴。”這下子,傅宇軸也終於站起身來:“老師話還沒說完,有你插嘴的份嗎?”一句不輕不重的斥,麵上是在說自己的堂弟,可有心者稍稍再想,便會發覺其實Bill之前那通義憤填膺的話,就是打斷了老師的話後一頓“叭叭叭”吐出來的。就見他連看也沒看其餘人一眼,甚至也不看連心,隻徑直走到了Bill跟前——真有趣,是氣場的問題嗎,這廂傅宇軸一站起,身邊的人竟不約而同地也跟著站起了身,那原本還嗆著聲的白人小夥子更是慌慌張張站起來,迎著這副朝自己走近的高大身軀。隻聽傅宇軸問:“這位先生剛剛說,傅少祺他把你打傷了,是嗎?”“是……”Bill的額角還青著,很明顯是被人揍過的。隻是傅三一來到跟前,他竟再也燃不起剛剛的氣焰。“之所以那麼衝動,是因為Bill先生拒不道歉,是嗎?”他俯下身。白人小夥子長得壯,可傅宇軸一米八十五的身高往他麵前一擺,竟秒殺了壯小夥的氣勢。“這……”“所以,這位Bill先生究竟是發表了什麼不恰當的言論,才引得傅少祺強烈要求你道歉?”“傅先生,您這句話有誤導性!”管理老師迅速站出來,可很快,在對麵那周教授似笑非笑的目光下,又默默地噤了聲。Bill一時說不出話來。倒是原本就滿肚子義憤的少祺迅速搶答:“他說連心!說連心總是有豪車接送!三哥,公眾場合他竟敢這樣大放厥詞,要萬一傳出去,連心以後該怎麼做人?”傅宇軸眸光微黯,就在聽到那句“豪車”後。“可我說的都是事實啊!這事Well也知道的,”口說無憑,Bill連忙拉出證人來,“Well好幾次都親眼看到她從豪車裡出來!”一心想當和事佬的樂維兒突然被點名,悲壯地闔了一下眼。可沒用,身邊所有的人,包括她心心念念的傅三,就在一瞬間,竟齊齊將目光定到了自己身上。傅少爺覺得這廝簡直是信口胡謅恬不知恥:“鬼扯!虧你還和連心接觸過,她是什麼人,難道你們都看不出來嗎?”Bill:“Well親眼所見……”“胡說八道!”可他家三哥卻拉住激動的堂弟,淡淡道:“也許並不是胡說八道,或許,她真的看到了。”“什麼?”少祺傻眼了。就連對麵的連心也猛然抬頭,這一刻,震驚地看向那個她始終不敢看一眼的人:他說什麼?沒有鬼扯?“總是從豪車裡出來”,Bill言下的意思難道他不明白嗎?那人被一眾人等簇擁著——Bill,少祺,樂維兒,管理員,全都圍繞在他身旁,可他卻在這樣的時候,越過人群,淡淡地朝她看了一眼。就像那夜在IING裡初遇,兩雙眼睛無意中相對,他平淡而從容,而她心口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