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二零一五年春(12)(1 / 1)

向海深處 呂亦涵 1778 字 3天前

轉身從後方書櫃裡取出一本中文古書,她說:“全世界最早的法醫學著作,許同學說的可是這一本?”“沒錯!”連心也笑了。兩雙眼睛在空中碰了一下,在異國他鄉,彼此之間的橋梁,竟是故鄉一本久遠的古藉。“《洗冤集錄》裡有一個案例,就和吳妍學姐那晚的情況類似,所以我才能做出那樣的判斷。”連心一點也不隱瞞,“可是老師,那次的判斷或許隻是運氣,而您說Dr.Smith想建立起基因數據庫,需要的一定是有紮實實踐基礎的學生……”遇安搖頭:“不,不會是運氣。”所有偶然的背後都有長年累積的必然,她從來也不是一個相信運氣的女子。運氣能讓人無端端地擁有那樣的判斷力?哪個隻看過一本書的人敢在那樣的場合下站出來,且在判斷的過程裡口氣堅定?她不信。“可老師,事實上我並沒有任何實踐經驗,甚至連實驗經驗也沒有。”對,這就是她最大的問題。從前她跟著學習小組進實驗室,無數次給學長學姐打下手,為的就是Bill能儘早帶她做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基因實驗。可幾個月過去,他一句“我壓力大”扔過來,生生切斷了連心的希望。可她遠離故土,她瞞著家人,她來到這個舉目無親的地域,她那麼努力那麼努力,她也隻是,隻是……想學會這一項技術,想找到那一個全家都期盼著的人啊。遇安輕快地笑了:“有什麼關係呢?隻要許同學願意,這個月裡,我保證手把手教會你。”就像暗黑的天空裡透出了一縷光,刹那間,闃黯儘退,人在漫長的絕望裡,竟也能看到希望。你有過絕地縫生的感覺嗎?就像上天給你關上門後,突然間,又開了一扇窗。她在Bill那裡碰了壁,可回頭,遇到了這位同樣來自中國的女子。“謝謝您,袁老師。”鄭重地,她對著老師鞠了一躬。遇安雖不明所以,可看連心這般鄭重,心裡頭還是明白了幾分。拉著她直起身,遇安拍拍連心的手背:“謝什麼?將來一起工作時我還要感謝你呢,Dr.Smith的項目雖然不是什麼大工程,可真做起來,有我們累的。”連心笑了,不知怎的,聽了這番話後,她反而對接下來的生活充滿了期待。稍後準備離開時,遇安突然又叫住她:“對了,有個事想問一問你:連心同學和周家的人是不是認識?”“周家?”怎麼跳到那地方去了?袁老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聽說吳妍的那個案子已經結了,不過有些個人的想法,不知連心你能不能幫我傳遞給他們家的人?”不知什麼時候,袁老師對她的稱呼已經從“許同學”過渡成為“連心”。不過她還挺喜歡這樣的過渡:“老師請說。”“從一名旁觀者的角度來看,雖然案子已經結了,可如果那晚不是你第一時間判斷出吳妍的異常,我想,在法醫抵達前,周延見應該會惹上很大的麻煩。”無端端出來的一句話,連心沒能明白老師的用意:“警方最終還是做出了正確判斷的。”“可在警方做出判斷前呢?也許,最壞的消息已經被傳得沸沸揚揚了。”是,大家都知道的,當時周延見最擔心的,就是警方未宣布真相前就有人胡亂將推測散播出去,“你說這一個時代,人們是更願意相信官方的結論,還是事先傳出的醜聞?”答案可想而知。“袁老師的意思是,如果那晚不是因為我在警方趕到前就將情況判斷出來,有可能周先生就會惹上麻煩。而這一種麻煩不是無意中形成的,而是有人刻意為之?”袁遇安點頭。“也所以,那幕後的凶手針對的,可能並不是吳妍,而是周先生?”對,是這樣的!連心想起來了——那天在IING裡聽三哥說結案,她總覺得怪怪的:那凶手既然隻是想毒害吳妍,又何必特意將屍體送回到周家?就因運送屍體而將自己暴露,豈不得不償失?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凶手一開始針對的,根本就是周延見!可袁老師卻說:“或許是周延見,也或許,是周家彆墅裡的某些人。”一陣冷意密密麻麻地竄過許連心全身——是周家彆墅裡的“某些人”,三哥他……是某也在“某些人”的範疇內?而遇安已經又接了下去:“能夠被邀請去參加周延見的酒會,想來連心與那家人應該有點交情。有機會的話,不妨提醒他們考慮考慮這一個層麵。”連心慎重地點頭。遇安已開始收起了桌上的照片,頭上的白熾燈光打下來,映著年輕老師柔美的側臉。連心突然問:“袁老師可是認識彆墅裡的人?”收拾著照片的手一頓,可很快,又繼續:“不認識。可身為同胞,總是有出手相助的衝動的,是不是?”隻是俯首收拾桌上的資料時,那眼底卻劃過了一縷不屬於普通同胞的憂心。一閃而逝,如同人世間所有不知所起的感情。連心沒有看到。離開辦公室後,外頭的天色已經沉了下來,天邊猶有一痕未散的夕陽光彩,在暗幕之中,綻放著最後的絢爛。她突然對著這漫天的暮色,笑了一笑。人情這樣冷,世態這樣涼,可生命之中卻仍有著那麼點微渺的暖,微渺地,如片羽吉光地,熨燙著人類日漸冷硬的心臟。隻是沒多久,這暖意消失了,一道森冷的目光直勾勾地朝連心射過來。Bill已不知在走廊上等了多久,看連心從辦公室裡出來,口吻極儘諷刺:“真可笑,當初靠著Well的介紹進了我們小組,現在呢?又打算靠著同胞的情誼,向Miss袁申請進的Dr.Smith的項目組嗎?”對,正是Bill。連心沒什麼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也沒打算解釋。自上回的事之後,很多東西,她都已經懶得向這些人解釋了。隻是繞過Bill,連心正想往樓梯口走去時,樓梯的那一邊又有聲音傳過來:“連心!”她回頭一看,竟是少祺。那小子在樂維兒的引路下也進了實驗樓,一層一層地找人,終於在這個樓層找到了連心:“誒,我怎麼打電話給你你都不接呢?”她拿起手機,這才發現是剛剛設置成靜音了。其實自少祺得知了她與傅三的約會後,兩人已經很久沒見了,再見麵時,少年依然開朗豁達,揚著手上的書:“幾個月前找你借的,要高考了,把書拿來還你。”也沒有那種“你竟然瞞著我和我哥勾搭到一起”的氣勢,莫怪小秋總要說這少爺是個胸襟寬廣的主兒,特彆懂得“退一步海闊天空”的道理。據她說,少祺的原話是“反正我本來也沒啥戲,看她找個靠譜的,總歸是放心”。十八、九歲的男孩兒,幾個能有這樣的胸懷?好了,話扯遠了,再拉回來。那Bill一見傅少祺出現,原本臉上的諷刺直接升華成了不屑:“哦,我差點忘了,Well本來也沒打算把你介紹到學習小組裡來的吧?畢竟整個組裡都是研究生,誰看得上你一個新生?要不是這位……傅少爺?”他冷冷瞥過少祺,“想來Well也不會花心思說服我們,讓你進入學習小組吧?”少祺本來還不明所以,可現在一聽這鬼話:“你胡說什麼?是Well自願幫我……”“要不是看在你三哥的份上,Well能幫你?”“你!”“夠了。”連心拉住少祺,不想讓他卷入自己與Bill的紛爭裡。此前這小子一聽說她想進實驗室,便興衝衝跑去與樂唯兒說情,她已經覺得十分過意不去,現在又怎能讓他卷入這等紛爭裡?她隻看著對麵的Bill:“學長違背原先的諾言,還沒帶我做過基因提取實驗就將我攆出學習小組,我本來還在想,學長是不是打算再也不見我了。可現在是怎麼了?怎麼一見袁老師找我,學長就緊張了?”緊張些什麼呢?以至於這好久沒見的家夥,突然間跳到她眼前來指手畫腳?連心輕笑了一下,可那笑,竟一點溫度也沒有:“怕不是學長也想著要加入Dr.Smith的項目組,所以現在一見袁老師找我,就緊張了吧?”“你胡說!”“胡說嗎?‘Xin,你幫我們打下手、做基礎工作,時間成熟時我們就能帶你做DNA的提取實驗。’這話當時是誰說的?是,是少祺向樂學姐推薦的我,可我為了學長這句話,花費大量時間精力在實驗室裡替你們打下手,學長學姐們所有的基礎工作都是我做的,你們扔過來的任務我照單全收,學長也知道我就是一個新生,可這新生為了完成你們扔過來的作業,花了多少精神費多少時間,學長,這也是我胡說嗎?”“你……”“難道學長是因為Well的建議才把我留在學習小組的嗎?確定不是因為我付出了勞動、幫學長學姐們做了大量工作,你們才把我留下來的?”那Bill一時間竟被問懵了。平日裡沉默寡言的女孩子,看似溫和又無害,可到了關鍵處,這一字一句,竟也能毫不留情麵地切中要害,字字誅心。突然間,少祺想起了初遇的那一日,她也是以著這樣的態度,從混混們手中替他奪回了Ruby。可Bill到底不是那一群混混,短暫的錯愕過去後,很快,他又反應過來:“交易?哈!對,是‘交易’!”他竟還挺認同地點點頭,“可是,為什麼現在我不願讓你再進實驗室了你知道嗎?就是因為這‘交易’!”“Bill!”樂維兒突然驚呼一聲,就像是知道他想說什麼。可Bill沒理她:“好一個‘交易’!Xin,我上回顧及你的麵子沒全部說出來,可難道你就沒聽到大家的議論嗎——普通人家出身的學生,竟和Afra那種超級富家女住同一棟房子,能負擔得起昂貴的租金,時不時有豪車接送……”樂維兒:“Bill,stop!”“為什麼呢?就是因為,”他冷冷一笑,看著連心的目光裡充滿了不屑,“因為——那一次次來接送你的老頭子,很舍得在你身上砸錢吧?”“你說什麼?”連心聲音一沉。少祺額上的青筋迅速跳動:“混蛋,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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