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剛才那兩人的表情,說不認識莫依落,絕無可能。也不待眾人再開口,反客為主的抽了一雙筷子,夾起碗裡的菜來。“繼續吃,不夠的,我那邊還有。”然後回頭招呼柳非,“你也坐下。”柳非並沒有動,這樣的氣氛他根本坐不下去,況且也沒有位置。那三人都麵帶古怪,打量著小姐,又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怪不得他們,連自己也摸不透小姐的舉止,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古典美女也是一身素白,眉間透露著一點冷然,再近看一點,更多的透露著一股傲氣,屬於姚果兒欣賞的類型。可這種傲氣,相較於那男子,又是相差甚遠,不能相提並論。此時她臉色也恢複正常,冷靜地看向姚果兒,雙眸間儘是猜測與懷疑,但嘴裡仍是叫了一聲——“莫姑娘,”又小心的探測著一旁男子的表情,見後者並無出聲,才道:“這裡沒人歡迎你。”這會說不認識都沒人信了,她說自己叫依落,沒說是不是王依落,李依落,誰說她姓莫?“柳非,菜都涼了,坐下。”說明了欣賞,肯定要在心情愉悅的情況下才會這麼做。她將女子的話,自動忽略。柳非聽得出小姐語氣中的命令,可一桌四邊,已是坐滿了人。隻得一肚子疑問,仍是動彈不得。下一刻,姚果兒淺笑看向白衫男子,“公子——”話到此即止,聰明人之間無需多言。稱謂也從俠士換成了公子。男子眯眼,居然退讓了一步。看向旁邊的大漢,開口,“鄭予。”鄭予受令,倒也沉靜,對主子的話也是毫不質疑,連一絲不滿也沒有,隻是麵無表情的站了起來。果然,又讓她料對了,這大漢看起來雖然不簡單,身份還是低了這男子一截。女子臉色倏然一變,不解地看向男子,嘴角動了動,終究還是忍住了沒有開口。“公子真是教導有方。”姚果兒挑起眉,“沒點本事還真近不了你身。”再次輕輕地動了動脖子,示意柳非。柳非又遲疑了片刻,這才繞過去坐下,有種身不由己的感覺。待他坐下,姚果兒笑著開口,“柳非,多向著鄭予大叔學習學習,改明兒也配把劍在身邊,一劍刺了個美女相陪。”話是說出口了,諷刺的意味就不知道有沒有人聽得出來了。“為什麼隱瞞?”過了一會,男子也不理會鄭予被諷刺,才又開口。夾了一口菜,可惜了啊,每道小菜都是地地道道的鄉村風味,如今卻是沒人品嘗動筷子。果然餓了什麼都好吃,之前還被嚇了一嚇,現在肚子沒叫出聲來,已是給足她麵子了。“那麼你呢?為何不揭穿?”這些問題問得一點建設性都沒有。他會沒想過?還不是行走江湖多有不便之類的,況且莫依落聲名狼藉得很。姚果兒又品了一口茶,問到:“請問公子尊姓大名?”男子聽此一問,儘管藏得很好,但太多的疑惑還是從眼底泄露了出來。又是漫長的沉默。客棧的各路人馬誰都不敢出聲,剛才都動了刀子,嚇了一跳,還沒回神。姚果兒無所謂地聳聳肩,耐性這東西,她想要即有。這會悠閒自得的品嘗著桌子上的菜,完全看不出來是從死亡邊緣走出來的。男子磁性的聲音終於打破了沉靜,一字一字,慢慢道出,“北堂——景昊。”姚果兒突然被送進口中的青菜中過多的纖維素卡住了咽喉,咳了兩下,忙大喝了一口茶,順便也全數吞下一肚子震驚。眼珠子慢悠悠的轉悠了一圈,打算整理清楚目前的局勢。那女子也終是忍耐不住,瞪圓了美眸,喚了一句,“昊大哥?!”無人理會。柳非自是吃了一驚,北堂景昊——他早該想到,位於南邊的子翔山莊和位於東南邊的落英山莊,要去三莊聚首之地鸞鳳山,這小鎮可是必經之地。而眼前之人,氣勢不凡,舉止不凡,模樣不凡,連剛才那一招也看得出他身手不凡,有這般能力的,江湖上能有幾個?他早該料到才對。這麼一來,身後之人大概就是落英山莊快劍鄭予,難怪聽著耳熟,一時半會的,倒是沒想到。柳非偷偷地捏了一把冷汗,鄭予隻怕是有所保留,否則這會見到的,隻恐怕是小姐是屍首。北堂公子不出手,無論他初衷為何,應該是看透了這一點。要不然就是對自己的身手極有把握。柳非放在桌子下的手,竟是不受控製的微微顫抖起來。覺得後怕。更讓他覺得詭異的是這張桌子上的氣氛。若小姐真的失憶,恐怕除了小姐本身,全天下人都知道——小姐誓嫁北堂景昊。莫依落,誓嫁北堂景昊。十五歲及笄,小姐待嫁芳齡。十六歲那年,不知為何,小姐上了落英山莊挑釁,弄得人仰馬翻。興許是小姐的運氣,當時山莊裡叫得上名號的都不在莊內,但隻一個北堂景昊仍是能輕易製住武功高強的莫家小姐。小姐當下立下豪言,她要嫁給北堂公子。天下人都在笑。笑小姐白日做夢,笑小姐不知羞恥,笑小姐不自量力,笑小姐異想天開。聽說,妖女莫依落,每兩個月為一期都有辦法見上北堂公子一麵,每次開口的第一句話,都是“我要嫁給你。”聽說,北堂公子每次都辱了莫家妖女,開口的第一句話都是“我不會娶你。”這僅僅是聽說,事情的真相,無人知曉。這麼就已兩年,小姐未嫁,北堂景昊竟也未娶。全天下都不明白北堂公子為何不娶,每年上落英山莊說親的媒婆們——官家千金,富家小姐,江湖俠女,排起隊來估計能排到北邊的流雲山莊去。這裡頭隨便挑挑可都是大美人兒。為什麼呢?柳非強製壓下了心裡的疑問。柳非在那邊思緒萬千,姚果兒也是驚訝得很——北堂景昊,在這種毫無預警的情況下再次聽到這個名字,說不吃驚是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對了,北堂景昊就要成親了,你不打算恭喜他?”——“你的仇人。你說過——你要殺了他。”思考了半天,還是想不通透南宮逸那番話的用意。然而姚果兒也沒料到,好兒說了千句萬句,卻獨獨沒告知她莫依落與北堂景昊的牽扯。今日下午這男子將“姚莫”二字倒念,明顯是明了她的身份,若是有牽連,那時便不會策馬離開。但若是無牽連,南宮逸便不會拿這名字來刺激她。他下午為何突然策馬離開?他剛才為何坐視不理?這北堂景昊四個字又蘊涵著什麼意思?他和莫依落之間又有怎樣的關係?這當中千絲萬縷,剪不斷,理還亂,姚果兒是徹底被弄糊塗了,豈一個煩字了得?雖說在莊裡已道出“自己”失憶,但在糾纏了這麼久之後,再說失憶就是無知了。這個男人肯定是看出了什麼端倪,由著他自己琢磨好了。皺了皺眉,不喜歡打沒準備的戰,也不喜歡事情脫離自己掌控的滋味。她不是萬能,北堂景昊這個名字的出現讓她退縮了那又怎樣?剛才是她一時莽撞衝動了。“哦。”算是應了他的答話。然後筆直的站了起來,瞧向柳非,“柳非,擾了人家北堂公子的雅興,確是不該,我們走了。”“姑娘似乎還有話沒交代清楚。”北堂景昊顯然是經過一番思考才道出姓名,又怎麼可能輕易讓她走?譬如,為何現身此地,又故作不識。“北堂公子,有些話講清楚了——”還是沒有吝嗇一個笑容,“就不好玩了。”站起來才發現,這鄭予的劍也不知何時收了起來。切,武功高了不起。聽了這話,北堂景昊又是將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燭光搖曳。唉……這本是多麼詩情畫意的境界?不過看樣子他也不打算再問下去了,這男人真的很沉穩,也很能忍。就這點而言,姚果兒還是給了他高度的評價,真的不簡單。“那麼北堂公子就請自便了,勿掛。”跨離了桌子一步,狀是不經心地問,“柳非,什麼情況下你會拔劍?”知道小姐又有話說,還是承下話端,“危險的時候。”一邊走過去,一邊又開口,“也就是說,某人覺得我危險,才會拔劍?”“……”感覺自己無話可說,“小姐——”“也就是說,畏我三分咯。”瞧向鄭予的目光飄忽不定,定了一定,像是思考過後,笑,“這種感覺不錯。”“……”臨走時柳非看了一眼桌麵,全身無力,席間幾次沉默,小姐都未曾停過筷子。這一桌子的飯菜,已經掃蕩得差不多了。小姐真的是害怕嗎?“昊大哥?”女子一待姚果兒走遠,才強裝鎮定的開口。而此時,北堂景昊不語一直目送著姚果兒上樓,聽到呼喚,才緩緩地收回視線,瞟向桌麵的眼睛裡,竟有了一絲淺得看不見的笑意。才看向她,淡淡地開口,“子嫣,再用點膳,就歇息去吧。”“昊大哥,莫依落她是否又來相纏?”仍不肯放棄,不明白心裡源源不絕的不安來自何處。現在也隻有他的話語能安慰她。“鄭予。”“是。”大漢領會其意,尾隨其後。“昊大哥!”咬了咬下唇,昏暗的燭光中,臉色竟顯得一絲蒼白。“她危險嗎?”直待到了上房的門口,北堂景昊才開口相問。“危險。”太過鎮定,相較之下,平日裡冷漠安詳的子嫣小姐也是差了一截。“嗯。歇息去吧。”“是。”房門關上,鄭予才又沉思起來,旁人見劍來不躲,若不是對自己武功太有把握,就是嚇得動彈不了。可劍離她三寸仍沒有感覺到內力凝聚,若是嚇著下一刻又淡定地笑著,還變著法子來諷刺他。莫依落真是個這樣的女子?倒是和他印象中的有些不一樣。這樣的女子,絕對危險。“小姐,小姐?”明明是要上路的,可而今這房裡一點動靜都沒有。“嗯——”姚果兒雖然還是確定他顧忌男女有彆不敢胡亂衝進來,但若她再不相應,柳非腦子一熱,難免會衝動亂闖。長長的應了一聲。撓撓頭,才又道,“柳非,今兒個身子有點不適,明天才趕路吧。”她是出來玩的,無限假期,多爽,一點也不需要趕。當然她不是什麼身子不適,隻是這道路又窄又擠,難免會遇著些不該看到和不想看到的人。“小姐身子不適?”柳非皺眉,莫不是趕路在外顛著了。“柳非去請大夫!”“不用,女人病。”女人的問題,女人辦。門外的柳非羞紅了一張臉,扭頭看看四周,怕有人聽見,好在沒人。“小、小姐——”唉……又把她交代的給忘了,昨日為了反擊才端出了身份,擺起了架子,今日一大早還是小姐小姐的叫,不過算了,這畢竟是小地方,不打緊。雖然沒看到柳非的表情,但也大概猜得八九不離十,打了個嗬欠,不趕路,就繼續睡覺。“柳非,不要嚷嚷,我頭暈,睡睡就好了。時間你就自己打發吧。”“昊大哥,上路了。”白子嫣今日已冷靜了下來,重歸淡定。不打緊,莫依落聲名狼藉,昊大哥是不會喜歡她的。北堂景昊淡淡的瞧了一眼旁邊的馬車,也不說話,雙腳一夾,便率先策馬離開。白子嫣一身白色束裝,簡練而得體,一聲“駕!”隨同鄭予尾而跟上。馬車?莫依落居然搭乘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