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避嫌(1 / 1)

浮生坐在那想了半晌,也沒想出個理所然出來回答顏淵,反倒是顏淵說了句:“罷了。”她那顆悸動不已的心才稍微平靜一些。“錦元殿住的喜歡嗎?”顏淵猝不及防的開口,浮生反而有些緊張了起來,磕磕絆絆答道:“喜歡,喜歡。”“喜歡便好。”大豪不知何時默默帶著十安退了去,錦元殿隻剩下了浮生與顏淵,尷尬莫名其妙被放大了無數倍,一時浮生坐如針氈,像是誤入了不熟的人的家裡。察覺到了身邊人的異樣,顏淵開口:“在人間時浮生仙子還同我親密無間,為何到了仙宮就如此生分?莫不是我做了什麼討仙子嫌的事情?”“哪會、哪會?”若再讓他說下去,浮生覺得自己簡直是蠻橫無理了,索性乾脆答道:“並非上神的原因,上神低調避世,小神剛飛升不久見少識寡仙友也少從未聽過仙主的名諱,在人間時見梁淺仙子與上神熟絡便誤以為上神與吾等小輩一般,殊不知今日一聞,上神竟是與辛廣仙君齊名,小神真心惶恐。”浮生做凡人時便未將辛廣放在眼中,他在她麵前顯靈時,她還爬上他的肩頭拽他的耳朵,要說惶恐這二字,天下怕是隻有她不知道怎麼寫。可饒是她再怎麼喜歡顏淵這類的男子也好,他龍威燕頷,他睥睨三界,他顛倒眾生……浮生始終有一個原則,她不喜歡年歲太大的男子,更何況還有梁淺那句:你也可以喚他表叔。既是表叔,又怎能有非分之想?!顏淵也聽懂了,這小丫頭一口一個尊敬上神,看似就要跪地伏拜了,可話中帶話:你年紀太大了,我們年輕人不想和你玩。想到這顏淵內心不禁苦笑,若是讓旁人知道他一個三界宗主被一個剛飛升的小丫頭片子嫌棄年紀大,真真是要笑掉大牙去。可又能怎麼辦?顏淵隻得假意沒聽懂她的話中話,將話題一轉,提到了十安身上,她莫名其妙帶了一個人上了仙宮,如今見過了十安的人之間已經有了竊竊私語,有人傳是浮生仙子的親弟弟,元國最後一位王儲,有人說是浮生仙子在人間的心上人,還有最過分的,說是浮生的私生子。關於這些話題,浮生也聽過一些,十安已過了十五年華,而浮生不過二十出頭,大約是那些人天生異能,生來就能養育。她身上的流言蜚語實在太多,剛開始的時候她還會氣憤,關起門同大豪議論一番,可如今她情願關起門睡大覺也不想理會。“以後若是你再聽到這些話儘管來和我說便是。”顏淵喝了口茶,白皙細長的手指漫不經心的敲著茶杯:“大概是神仙做久了,忘記人間七苦是什麼滋味了。”浮生莫名的打了一個寒顫,笑道:“無妨無妨,不過是一些風言碎語罷了,我左耳聽了右耳就出了,隻是……不瞞仙主說,我最擔心的是十安,她的母親於我有恩,既是已逝的故人所托,我定不能辜負她的期望,可是事情隻會越鬨越大,仙君那邊知道了也會為難……”隻有她欠耿容的恩情,而非彆人,浮生知道,憑借她對辛廣的了解,若是她將前因後果通通和他說道,再耍些無賴,十安這事興許就讓她糊弄過去了,可如果真她開了這個頭,那下麵很有可能就是哪位神仙喝多了酒看上了凡間的某位小娘子,一時塗個刺激就帶了上來,而那個時候就怕是覆水難收,隻會讓辛廣難做罷了。幸好十安還算聽話,每日也不過在錦元殿附近走動,無論如何她都得趁著這件事還沒變大之前將十安安置下來。顏淵:“仙子不要擔心,辛廣他一定自有對策,不過此話在理,我也不建議十安一直住在這錦元殿。”浮生側首,下意識的將身體靠近:“莫非仙主有辦法?”對於浮生的突然靠近顏淵是欣悅,答道:“十安是耿容之子,自古能做聖女之人都是帶了仙根才被選中的,耿容亦是如此,雖不知十安的父親是誰,但我見十安天資不凡,靈光長盛,若是潛心修煉多積功德的話,日後定能飛升。”日後?浮生問:“是我這樣的年歲嗎?”顏淵道:“你的天資世間罕有,千百年或許才能出現一個,乃是命中注定,十安的修行之路必定要比你坎坷的多。”浮生想起三重天那些鶴發雞皮的老頭,內心惡寒,她實在想不出十安變成那樣,當下不禁有些苦索:“仙主,還有彆的法子縮短他的修行嗎?”“有,多積功德。”如果幫跌倒的老太太扶起來是小功德,那救人一命就是大功德。但是這人也不能亂救,好比人間處刑場正處刑一個背負七八條人命的殺人犯,她卻冒冒失失將他救了,那不僅不會為自己積功德,反而會減功德,幫倒忙。雖說她是仙宮閒人,但也不能讓她天天下凡蹲點看著凡間那些人哪些是江洋大盜哪些是良善百姓吧?顏淵彎唇一笑:“並非幫凡人除惡揚善才可以積功德,救一人是大功德,那倘若救一村呢?十安是未及弱冠的少年,三界萬物屬人最奸詐狡猾,若是十安真入了凶惡之徒的手裡恐怕是難以脫身,不如去到那些妖邪作亂的地方,你既可以在一旁幫襯,他也可以積大功德。”顏淵說這話的確有道理,有些看似十惡不赦的壞人往往善惡難分,而且神仙不可插手凡人的恩怨。可若是妖怪邪祟那就不一樣了,妖邪皆因執念不化,怨氣太重,才化身厲鬼作惡,若是十安拿他們開刀,何愁沒有功德?浮生一拍大腿,喜氣洋洋:“我這就去和仙君說一聲,實在太感謝仙主了!”浮生拱手道謝後,真把此處當成了旁人家,直接忘了自己家還坐著一個人門都沒關一溜小跑往翠仙宮去了。隻留下顏淵搖頭輕笑了一聲,開始把玩手中茶盞,等了約莫半柱香的時辰,一直藏在錦元殿裡麵的人才信步走出來。他本是聽聞最近浮生帶了一個男子來了天宮,想著前來一探事情的真偽,卻不想遇上了顏淵,乾脆身形一隱,藏在了屋裡。辛廣腳踩步雲履,一身金甲流光盔袍,明玉冠高束,俊美無雙的麵容略帶疲憊,他徑直的坐到了顏淵的身邊,靜靜的看著他良久後才開口道:“你不是說再也不會見她嗎?為何如今出爾反爾,莫非你想讓她再嘗一次那樣的痛苦?”顏淵手中動作一滯。因為與她隔了近百年沒有相見,那日日鑽心的相思苦見了她就像潮水一般湧了上來顯些將他淹沒。他沒有告訴她,若是他不想去接那盞河燈也沒關係,這世上又有誰能奈何得了他?可她知道她要去女戈後,便也跟了下去,在街上那驚鴻一瞥,無人知他蓄謀已久,他恨不得將她抱在懷裡反複蹂躡,揉到骨子裡,可是他不能。隔了半晌,顏淵才低低的一聲歎息:“知道了。”天光暮靄,日漸衰陳,浮生站在翠仙宮等得小腿都發麻了才將仙君大人給等了過來。辛廣永遠一副日理萬機的模樣,他坐上他的紫金鸞座,很是頭疼的模樣看著浮生:“何事前來?”辛廣其實看見她就頭痛也是有緣由的,小時候浮生閒來無事,又一人被關在空蕩蕩的神殿裡,閒的發慌了,就拿出請神香來燒,香點神到,剛開始幾次辛廣還信了她的邪,在她麵前顯靈,等到後來她越發無聊,一日齊點了三炷香硬將他從堆滿折子的案桌上喚來元國神殿,他乾脆隱了身,讓她滿神殿尋他,那天她點香時已是半夜,元國地大物博,宮殿聳立,偏巧那日的月光迷蒙暗鈍,辛廣到神殿時偌大的神殿隻有她一個半大的孩子,就連為她貼身侍寢的宮女都不知哪去了,她尋不到他好像真的有些急了,揚著滿臉淚痕的小臉哭喊著去拍那對她而言高如巍山的門,辛廣本想逗逗她,卻不想她又開始拿自己的身體去撞門,每一下都像是使了全身的力氣,撞得辛廣觸目驚心。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敢逗她,每次都正兒八經的顯身出現在她的麵前。也約是那次後,她再也沒有無事點請神香,也越發有了聖女的樣子起來。浮生直接忽視了辛廣的神情,現在並非議事的時辰,翠仙宮空無一人,她也懶得做哪些繁瑣禮節,直接幾大步跳著站到了辛廣的麵前,兩眼冒光興衝衝的說道:“仙君今日可有煩心事?比如凡間有妖邪作亂之類?”明知她是為何而來,卻忍不住想要逗她一次。“有啊。”辛廣拿起案桌上的折子:“東海廣袤之域有一蛟龍妖,日夜興風作浪,擾得龍王不安生,今日剛上了折子求增兵派援,怎麼?聖女有興趣去一趟?”東海廣袤之域?那地方廖無人煙,除了一些成了精的蝦兵蟹將之外找不到半個人,去那地方純粹是給龍王當救兵。浮生腦袋轉的飛快,陪著笑道:“仙君,我的法力你知道的,蛟龍妖這類一聽就是法力高強,我去不是送死麼?有沒有普通一點的,為禍人間的?”辛廣又翻起一本:“天山之巔有雪妖禍世,那一帶的百姓已經受了連續兩年雪災……我看這個倒是挺符合聖女的標準。”兩年雪災……浮生思考片刻,雖說沒有鬨出人命收了它也隻能算是個小功德,但是一則雪妖聽著不是很強大,二來浮生深知,積功德這類事不能急於一時,剛要應答,腰間的拂塵柄不經意掃到了案桌的一角,將一本略顯破舊的布折子掃到了地上。仙宮所用物儘其美,哪怕是折子都恨不得鑲個金邊,浮生彎腰撿了折子,疑惑的打開,卻不禁眼前一亮。浮生次日是被一陣敲門聲給叫醒的,一開門便是昴日星君那張笑眯眯的老頭臉——來抓她去浸輪回盤了。上次若非是去女戈她估計連輪回盤是什麼都不知道,浮生當下免不了一陣心悸,有些為難的問道:“怎麼個浸法?疼不疼?”她這一問倒把昴日星君為難住了,他操持輪回盤千年,輪回盤包含三界,合陰陽二類,六道輪回。哪怕仙者早已超脫五行,擺脫七情六欲,曾經也會有過飛升渡劫極度脆弱的時候,哪怕心中舊傷埋藏多時早已淡忘麻木,隻要一浸輪回盤,那便是重溫一遍那些傷痛舊事,將心上那早已長好的傷口重新撕扯剝開,掏出裡麵更深的血肉給人看。有時一次輪回浸過,人上來時,已是心神俱碎,消極多日了。雖然如此,與有些神仙來說,浸輪回盤反而成了抒發自己的一種方式。有些情根深重的神仙失去了自己所愛之人,便會央求昴日星君將自己投放輪回盤中,隻求重溫一遍昔日的美好,再撫摸一次愛人的臉,哪怕夢醒時還要再經曆一遍喪愛之痛。“這也太變態了……”浮生跟在昴日星君後麵忍不住嘀咕道,相思入骨的綿綿情意讓人發癲,也讓神仙癡狂。若是可以,真想將這次浸輪回的機會讓給那些深情的神仙。大豪也在旁小聲說道:“那你豈不是會遇到薛上?”薛上……聽到這個名字浮生心裡一沉,若是可以,她與他還是不要相遇的好。心中薛上那張臉漸漸明朗,換上了一套墨藍的袍子,明朗俊秀,她竟想起了秣陵宮的那位表叔。表叔眉眼生的風流,一舉一動皆是扣人心弦。“聖女,到了。”昴日星君見浮生發呆便好意提醒,果然,眼前雲霧散儘後,正是那空明似鏡的百星羅盤。“聖女還有何要交代的麼?”昴日星君畢恭畢敬,大豪一聽立馬正襟危坐,狗臉上少見的嚴肅,仿佛眼前的人不是去浸羅盤,而是去送死,浮生想了想,先同大豪說道:“昨日該說的我都說了,你與十安先去午門等我,等我結束了變去尋你們,記住,安全為上。”那日她在翠仙宮與辛廣磨了半天,才讓她得到這個機會,午門之地有一紅衣女鬼,所到之處屍骨遍地引得千名民眾以血書祭祀,太元星君為她起六爻卦,得出此鬼乃是凶煞極惡,辛廣本想派出武將,卻不想被浮生眼疾手快截了胡。千人血書啊!得是多大的功德?被功德迷失雙眼的浮生直接忽視了太元星君的六爻卦象,夾著折子就走了。“還要麻煩昴日星君了,待我浸完輪回盤後直接將我送去午門。”浮生衝昴日星君拱了拱手,隻覺眼前一花,就沒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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