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認罪(1 / 1)

水龍吟 鰻魚Tech 2061 字 3天前

金光萬丈的太陽從地平線一方升起,半邊天紅雲似火,驅散了山澗的氤氳霧氣。兩匹飛馳在山道上,駿馬踏碎了枯葉上的露珠,馬蹄揚起一地的黃葉。山門前的哨兵大老遠就瞧見了薑渙那一身颯氣的身影,朝下方大喊一聲:“二當家回來了!快開門!”“籲!”薑渙勒住韁繩,翻身下馬,立即召集了前寨所有人。大夥從被窩裡拎出來,眯眼打哈欠,個彆脾氣重的當場就鬨起來。“二當家你當官要求自己勤勉也就罷了,可彆手伸長管到這裡了,不然就要去大當家前理論一番了。”“有一件事情要勞煩各位了。”薑渙站在正廳中央,神情嚴肅,聲若洪鐘,“替我找一個人。此人是一名殺手,慣用長刀,近日在烆州活動。找到了請他回山寨裡做做客,我有要事問問他,此事辦成,必有重謝!”“真找到了我要你的官帽子,二當家的給嗎?”“你找到我就給!”薑渙知道那人是開玩笑,自己這麼一說隻不過證明此事對自己的十分重要。不然這幫慵懶散漫的家夥不上心。在茫茫人海之中找一個人,無疑是大海裡撈針。山寨裡的人也時常也在江湖上行走,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辦法,薑渙還特意規定了對方活動的範圍和特征,不出三日還真的找到一個。“他叫段三刀,擅長用刀,近日在烆州裡活動,”何栐說道。“近日他接了一筆買賣,目標是一個貨郎,這個死者的身份對上,人現在就在後麵。”“帶他上來。”薑渙沏一杯茶的功夫何栐便將段三刀帶上來,那人三角眼,黑粗眉,眉峰一條猙獰狹長的傷疤,如同一隻蜈蚣盤踞在臉上,抱著一柄黑布纏裹的大刀,慵懶散漫地坐在薑渙麵前。“當家的,你我素不相識,找我來不是要請我喝茶吧。”薑渙:“有些事情想要請教閣下。”段三刀抓了抓耳朵,“不敢當。就是一口刀混一口飯。說什麼請教,抬舉了。”薑渙拿出了一張畫像,“這個人你可認識?”段三刀斜視一眼,坦然承認:“認識,上一單生意的對象。當家的也知道,殺手吧,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冤魂徘徊不散,也不該算到我的頭上。”“那你為何栽贓到旁人頭上,你說這一筆債該不該來找你算。”薑渙語氣冷淡得好似跟前的清茶,背後的寒意卻比深秋的寒意還冷三分。段三刀行走江湖多年,能夠活下來可不是單靠一口刀,“我說了,你要找償命,也不該在我頭上。”“那是誰?”“當然是…”段三刀硬生生止住了話頭,瞬息之間察覺到了一絲危險,他這一筆生意傭金豐厚,條件簡單,但是有一點,萬不可泄露了上頭人的身份。“我不能說。”“不能說。”薑渙冷笑一聲,“那好,血債血償!拿下!”段三刀慵懶的神情頃刻間變得凶狠起來,拇指一彈,森冷的刀鋒出鞘。而身旁的人比他動作更快,一左一右的二人同時拔刀架在了段三刀的脖子上。段三刀膽敢妄動,便是血濺三尺,身首異處。那剛出鞘的長刀還未見血,就得委屈地縮回了刀鞘裡。“都說鴻雲寨藏龍臥虎,各個身手不凡,今日確實是開眼界了。”段三刀坐回去,雙臂抱刀,一副認命的模樣,上頭的名字不能說,下頭的人要算賬,這就意味著他來承擔這條人命。“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今天是佛誕,爺爺我不殺生,你得說你上頭的人是誰?那個貨郎又是誰?你若不想說,那麼他的身份文書呢?”“我扔了。”段三刀搪塞道。“扔了?”薑渙手指輕輕敲打的桌麵,漫不經心道:“可想清楚扔哪了嗎?”頸上的長刀又逼近了幾分,刀鋒劃出一道鮮明的血痕,段三刀倒吸了一口氣,薑渙絕非善類,定然不會善罷甘休,可是自己卻又無法背叛的東家,否者定會追殺他到天涯海角,權衡利弊之下,隻有拿他自己來堵這個窟窿眼了。段三刀遺憾地歎了一口氣,“天要亡我段三刀,我無話可說。這一條命我擔著,事情便到此結束。當家的,我奉勸你一句,不要查下去,否者引火燒身,萬劫不複。但是你若執意如此,黃泉路上我倒是不介意多一伴。”“聽你的意思,對方我還惹不起了。”這世上除了趙譽和薑婉他還有誰不敢惹。不過聽段三刀所言,此人非富即貴,而且棘手難纏,段三刀這等刀口舔血的惡徒寧可替他頂罪也不敢得罪他。“我占山為王,圖一個安身立命之地,還要我底下的人能夠安全地回來,彆的我不管這麼多,既然你拿了他的錢,就替他消了這次災。”薑渙站起身,“帶走,去縣衙!”威嚴的公堂上,薑渙一身青衫,挺拔如同公堂上的大紅柱子,身旁跪著的是手腳被綁的段三刀,孔良書整理衣領從後堂走出來,坐上高椅一拍驚堂木。“堂下何人,為何事擊鼓?”“乾元縣縣令薑渙,為了貨郎被殺一事而來。”乾元縣的縣令?!孔良書腦子裡一轉,前不久縣丞曾和他說過了乾元縣來了一個新縣令,而且還是靠賣官鬻爵而來。大昭官途無外乎三種,世襲,科考,再者便是賣官鬻爵,其中最低賤,也最讓人瞧不起的便是第三種,土財主賣官鬻爵不是為民做主,而是為了一己私利,為官海之人所不齒。孔良書天生臉黑,動起氣來更加黑了幾分,“這乃是枝懷縣的事,理應交由本縣令處理,各個縣都要獨立的裁定權,閣下不會不知道吧。”薑渙當然知道這一點,“本官今日前來不是和你爭奪裁定權的,是來押送犯人的。”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一旁被鐵鎖綁著的刀疤男人身上,孔良書半信半疑道:“你說他是犯人?有何憑證。”薑渙斜視了段三刀一眼:“你自己說。”“那日雨夜,我用迷香迷魂了一家人,殺了那個貨郎後將一身血衣,大銀錠子和菜刀放在三狗身上,隨後扔在馬背上隨著馬走遠,一日之後你們便在小溪邊發現了渾身是血的三狗了。”段三刀說道。“是我栽贓嫁禍在三狗身上。”一旁的師爺問道:“你為何要殺貨郎。”“他朝我吐過口水,羞辱我,我便殺了他。”這個理由合情合理,師爺又問:“可有證據?”段三刀從懷裡掏出了一份帶血的文書呈於縣令,孔良書打開一看,當場念了出來:“孟遠生,烆州乾元縣人士,生於元輝三十年。”孔良書還在為嘴硬難訓的三狗而頭疼,眼前的這個人不僅為他送來了犯人,還了結了一樁心事,孔良書緊皺的眉頭當即舒緩開來,“證據確鑿,讓他簽字畫押。”段三刀畫押,套上了枷鎖被押下去。三狗無罪釋放,與何栐抱頭痛哭。“還以為再也出不來了。”“回去跨個火盆,去去邪氣。”何栐說道。地上的水窪倒影著灰暗的天空,延綿的雨天仍舊沒有結束,這將命案卻以這樣的方式結束了。段三刀的上頭人是誰?為什麼要殺那個貨郎?事情的真相是什麼?所謂的真相隻不過對雙方都有利的結果而已。回到縣衙裡,餓了幾日的三狗連吃了三碗飯,仍未覺得夠,飯桶裡已經空了,隻好坐在廊下消食,薑渙讓何栐拿自己的私房錢去犒勞山寨裡的兄弟們。秋雨延綿,愁思如同窗外細雨,一點點地浸透了薑渙的眉頭,眼下最麻煩的是怎麼過冬。三狗已經將信送給了上級,薑渙又等了近半個月,仍舊是沒有回信,心裡猜測這封信怕是有去無回了。所謂官官相護,彼此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斷然不會自掘墳墓。可如此一來便有無數人為他們的私心而陪葬了。薑渙心情悶乏,騎馬出去溜達散心,越散越鬨心,屋裡十室九空,人為了活命都搬走了,在這樣下去,他這個縣令也就不用當了,還不如回去當山匪。夜晚回來時,路過一片荒墳地,瞧見了有一位身穿孝服婦人攜帶著一雙兒女在墓碑前祭奠。夫人骨瘦如柴,孩兒麵黃肌瘦,學著母親的樣子在燒紙錢。“孟郎。”婦人哽咽說道。“人間做不了主,還有閻王可以為咱們做主,到了下頭彆忘了和閻王告他們的罪,讓小鬼剪了他們的舌頭,錘了他們的頭,讓他們全部都不得好死。”如此歹毒鑽心的話薑渙是第一次聽見,這以往祭奠死者莫不是‘安生’‘好走’之類的,怎麼到她這儘咒人不得好死的話,難不成是在弄什麼巫蠱之術?薑渙停駐片刻,側耳聽那婦人自言自語。婦人安靜地燒著紙錢,卻不再說那令人膽戰心驚的惡毒話,身旁的兩個孩兒不哭不鬨,異常乖巧。秋風將火盆裡未燒完的紙錢卷出來,往後飛去,夫人轉頭一看,便瞧見了在身後不知非禮勿聽的薑渙,那婦人頓時如同見到欠債不還的老賴,無情無義的負心郎,渾身上下毒透露出怨恨。薑渙從未見過這夫人,沒欠下什麼風流債吧。自己金盆洗手多年了,更沒欠下人命官司吧。那婦人連忙拉過兩個孩兒護在懷裡,生怕被跟前這人搶了過去,薑渙越發感到奇怪,難不成她認得自己原身是鴻雲寨的山匪,可是山匪也不吃小孩。“你認得我?”火盆裡微弱的火光打在薑渙的俊臉上,婦人惡狠狠地道:“化成灰我都認得,你這個戕害人命,媚上欺下的狗官!”夫人言辭犀利,張口就給薑渙蓋了一頂狗官的帽子。“這位大姐,官我認,狗官從何說起?媚上欺下,戕害人命,更是從何說起,我雖然當官沒多久,也沒有什麼卓越的政績,可也不是你任意毀謗的,依照大昭律例,汙蔑朝廷命官可是重罪。”當土匪有土匪的法子,這當官也有當官的手段,總歸不然自己吃虧,薑渙這小算盤打得比老鼠都精。“你和上頭沆瀣一氣,殘害我夫君的性命,還說不是草菅人命?你們為了你們的私利,對下欺壓百姓,對上隱瞞欺詐,怎麼不算是媚上欺下。”看似人小體弱的寡婦也不是好欺負的,接連幾日的委屈湧上了心頭,恨不得寢其皮食其骨。“我殘害你夫君的性命,這話什麼意思?你夫君叫什麼?”薑渙說道。“我夫君孟遠生,前些日子慘死在外,那個凶手分明是殺人不眨眼的殺手,我夫君老實,怎麼會好端端地去惹怒那殺手?分明是你奉了上頭的命令隨意找一個人出來頂罪。哪裡是什麼主仆情深,分明是你顛倒黑白,掩埋真相。”婦人聲聲懟怨,字字誅心,薑渙卻注意到第一句,他夫君居然是枉死的孟遠生。這事情已在枝懷,乾元二縣傳開,當日又有怎麼多人在場,其中的細節人儘皆知,婦人和人一打聽事情的大致經過便已經知曉了。這個案子有一個疑點,一個身無長物,樣貌普通的貨郎究竟惹到了什麼人,對方要派出殺手來追殺他?甚至這殺手為了掩蓋上頭身份,不惜自己出來頂罪。他確實不願和那股神秘的勢力產生糾葛而隨即采取折中的手段,讓段三刀換孟遠生一命,‘媚上欺下’好像也沒錯,可是他沒草菅人命。“既然你知道我找了一個殺手來替換我的小廝,又知道我是奉了上頭的命令,你還在站在我麵前,不怕我殺人滅口了。”婦人頓時啞言了,手裡緊緊地揪著孩子的衣服,她口不遮言,不經意間已為自己埋下了禍根。婦人懷裡的小孩瞧見這個凶神惡煞的壞人欺負了他娘親,勇敢地站出來,“不許欺負我娘親。”“三兒不許胡鬨。”婦人倉皇地收拾了東西,拉著一雙兒女走人。薑渙卻沒有追上去,低頭看著地上還未燒完的紙錢。薑渙初步判斷是孟遠生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秘密,才引來殺身之禍的。可這個秘密是什麼?又為什麼要懷揣這個秘密來到這凶山惡水之地呢?秋風乍起,熄滅了地上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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