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譽閉上了眼睛,劊子手噴了一口酒在鋥亮的刀背上,跟著摘掉插在趙譽後背上牌子,舉起大刀,鼓起渾身力氣,下一步揮刀斬下。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枚銅板從一旁的高樓裡激射而出,打中了劊子手的眼睛,砍刀失了準頭,貼著趙譽的頭發而過,削下了幾縷頭發。趙譽嚇出一身冷汗,堪堪撿回了一條命。知府立即反映過,“來人啊,快來人,有人劫法場!”知府語話剛落,不知道誰在人群裡扔了一串爆仗,劈裡啪啦地炸起來。百姓紛紛避讓,總覺得這鞭炮聲就在自己身邊,走那響那。人群驚走,小孩哭鬨,官兵嗬斥,雞犬不寧,眾生百態,熱鬨不得了。有人往外跑,有人往裡走,狹小的法場不堪擁擠,人都被擠到砍頭台上來了。“大膽刁民,膽敢擾亂法場!”知府起身嗬斥,拍了一旁如木頭般駐在那裡的官差,“還不快去!”官差上去趕人,結果被湧來的人群推了回去,官兵被擋在了外麵,根本就無法進入法場。你推我擠,整個法場混亂如一鍋煮沸的粥。薑渙滿意地看著這一出大戲,蒙上了黑布,反手甩出了一個東西,“嘭嘭嘭”的幾聲,在法場上炸開,升起了一團白煙。“彆擠了,有人劫法場!”知府被人擁擠到台下,聲音被人海淹沒了,心裡頭還惦記著砍頭台上的趙譽。隻見白霧之間飛出一個蒙麵人,他手持殺豬刀,三兩下解決了趙譽身邊的官兵們。解開趙譽身上的身子,挾人飛去。“來人!快來人,犯人,犯人要……”知府那句‘犯人要跑了’還沒有說完,被一個大胖子轟然壓下去,那句話徹底說不出來了。等白霧散去,官兵重新阻止起秩序,砍頭台上早已沒有趙譽的身影了。官兵從桌子底下撈出了奄奄一息的知府。深受迫害的知府依舊對趙譽念念不忘,拚死睜開了一絲眼簾,下了一道通緝令:“封城,一定要抓到他!”在知府封城令到達的那一刻,一輛小驢車衝出了城門,撒開四蹄,一路向北奔走。趙譽藏在了乾草堆裡,有驚無險地渡過了一劫。心說看來那上師還真沒有說錯。一場秋雨轟然而至,不到一個時辰又雨霽雲收,蕪江城裡風聲鶴唳,官兵挨家挨戶搜查趙譽,而此時趙譽卻遠在身上吃著烤兔肉。出了蕪江不久,薑渙棄了驢車,帶著趙譽躲進了山裡。他身為山匪,深知如何利用地形來隱藏自己的蹤跡而不被人發現薑渙慢條理斯地喝著小酒,倚在石壁上,“小少爺,吃飽喝好了,是不是該談談傭金了。”趙譽從火堆裡收回目光,看向薑渙的臉龐,火光映照之下,有種放蕩不羈的野性,總覺得和鴻雲山的山匪有幾分相像。“我現在還不能給你,等找到我的隨從之後,我一定報答你。”“錢好說,估計你也不會賴掉。在那之前我們得坦誠相待一番。陛下!”趙譽猛然抬起頭,心中驚駭滔天,果然一早就知道了,趙譽語氣平靜道:“什麼陛下,蔣兄這是開得哪門子的玩笑,他們都說我是刺客。”薑渙嗤笑一聲,鄙視道:“就你個小身板,殺雞都不利索,還殺人。雇你的人腦子是被豬拱了吧。”趙譽眼神微眯,“什麼時候看出來的?”“從第一次見到你時看你的言行舉止以為你是王公貴戚。第二起疑是看到了你的靴子。”薑渙看著趙譽腳上那雙用精絲製造的鞋子,上頭還繡有精致的蟠龍密紋,“這世間也就隻有皇室一族才敢用龍紋。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在茶樓裡聽到了皇帝陛下在鴻路山遇刺的消息,結合在鴻雲山的情況,不難猜出。”趙譽略有深意地看著薑渙,緩緩地點頭道:“不錯,朕不叫趙信,朕是大昭新皇趙譽。在鴻雲山遇刺和侍衛們走散了。不了誤入了陷阱被山匪所抓,就遇上你了。你帶朕回到了雀煌山莊,恢複身份後,除了那八萬兩還有重謝。”薑渙沉默片刻,盯著火堆在思考什麼,半晌後才道:“回去,怕是沒有這麼容易了。陛下九月南巡至蕪江,接駕那天,蕪江知府可是見過你,既然見過你,為何又說你是刺客。”一句話說中了趙譽的心思。薑渙繼續說道,“既是刺殺皇上的刺客,理應該由皇上主審你,問出你的目同夥,然後挨個論罰,怎麼會這麼草率就將你問斬了呢?我記得刺殺皇帝可是大罪,不會砍頭這麼簡單的。那天,你去知府之後發生了什麼?”趙譽眼神一凜,“你怎麼知道是朕去了衙門,你一直跟蹤朕。”蔣決摸了摸脖子,尷尬道:“是呀,真是後悔沒有跟著你一起去,不然還可以看看陛下是怎麼吹牛的。”他手底下的功夫怕不是一絕,最絕的是這張嘴巴!趙譽說出那日的詳情,他向知府表明身份之後,知府不倉皇接駕,反而直接倒打一耙,說趙譽是刺客,將他抓了起來,關進了地牢。“他說皇帝正在靜養,哪來的皇帝。”趙譽說道。“朕據理力爭,仍舊是沒有取得知府的信任,到了晚上知府便傳來話:刺殺皇帝,乃是謀反大罪,明日午時三刻推出菜市口斬首。”現在回想起來,疑點重重,他不在,是誰下的命令?若真是有皇上,冒充的人是誰?又是怎麼蒙騙皇宮裡的大臣的?就算騙得了大臣,又是怎麼騙過瑉王的?難道說連瑉王也遇害了?趙譽越想越覺得心驚,看來這場刺殺不是空穴來風,而是早有預謀了。薑渙捋著下巴,思忖道:“有一點可以確認,有人要殺了你。刺客有可能是他派出來,是新仇舊怨,還是為了無上權利,陛下你自己心裡應該清楚。”趙譽心裡根本就不清楚,雖然有幾個懷疑的對象,可是卻沒有能力將手伸得這麼長。這一路上都是趙烝策劃和安排,他們那一天去鴻雲山也是趙烝臨時起意,他們不可能安排得這麼充分。薑渙瞧趙譽那眉頭緊鎖,一臉愁思的模樣,看來這皇帝陛下也沒有想到究竟是誰,“時間倉促,根本就不知道是什麼情況,等我明日去打探消息。現在胡思亂想反而給自己添亂。至於陛下,你就帶著這裡吧。環境艱苦一些,你抱怨也無用了。”趙譽隔著火堆打量著蔣決,嘴巴毒辣,放蕩不羈,有時心細如塵,還頗有俠義心腸。若是能夠收為自己所有最好不過。可他並不像喜歡錢財官位之人,甚至還和自己有仇。他隨即一想,知道我的身份,又和我有仇,為什麼還要幫我呢?為了錢?可是之前他連錢都不要就走了。“蔣決,朕之前哪裡得罪你了。”趙譽問道。“那個時候為什麼決定幫我?劫法場失敗,可不是鬨著玩的。”蔣決目光平淡地看著火堆,默不吭聲。“為了錢嗎?”趙譽問道。“可是你不想死為錢所累之人。”“誰說的,誰不喜歡錢。”蔣決說道。“沒錢你能混下去嗎?那八萬兩你可彆賴掉,我記著呢。”趙譽翻了個白眼:“那天你為什麼要走?”還不走遠,偷偷摸摸在後麵跟著。薑渙隨口說道:“這還不簡單,你是皇帝,我是山匪,道不同,不相為謀。所以我不得不放棄這筆巨款。”趙譽不信,所謂‘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你有什麼是想朕幫忙?”薑渙一怔,這小皇帝腦子還挺靈光的。索性不再遮著掩著,依小皇帝多疑的性子也瞞不了多久。“還真有一件事情隻有陛下幫得上忙,這事呢,不急,等解決完你的事再說。你放心,也不是什麼大事。”“就知道。”趙譽說道。天底下沒有掉餡餅的事情。“時候不早了,陛下你自己找一塊地方睡覺吧。”薑渙靠在石壁上,合上眼,火光在睫毛下投下一片陰影。趙譽縮在兩塊石頭縫裡,蜷縮成一團,偷偷地打量著薑渙。心想蔣決是山匪又如何,他救了我,我難道還有恩將仇報嗎?難不成是這個身份會給他帶來什麼麻煩?難道他是朝廷欽犯,他倒是聽說過幾個在逃的欽犯。可是年齡對不上。他身手如此了得,又精通刺客的門道,難道也是刺客?趙譽也琢磨越精神,即想開口問,又怕點破之後帶來不可預料的後果,忍著心裡的好奇,麵朝石壁,閉眼睡去。這一覺睡得極度不安穩,山穀裡回響著狼嚎和烏鴉的叫聲,中間薑渙還出去一次,回來胸前和手臂上沾上了一點血跡,也不知是什麼的血。周圍倒是安靜了不少。金枝玉葉的皇帝陛下在深山野林裡挨到了天亮。清晨鳥聲清脆,晨霧藹藹,斜陽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趙譽的眼睛上。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發現蔣決已經去打聽消息了。他獨坐石壁前,和樹上的鬆鼠大眼對著小眼,偶然遇見上山打獵的獵戶,停下腳步和他說幾句話,打聽城裡的情況。獵戶常年行走山林裡,對城裡發生的大事一概不知,趙譽也怕言多必失,便草草交流了幾句就告彆了。直到夜幕降臨,飛鳥回林,薑渙才帶著酒肉大餅回來了。“情況不太妙。”薑渙說道。他今日進城發現,四處布滿了趙譽的通緝令,畫得倒是惟妙惟肖。不知皇帝陛下看了會賞幾個錢。暗殺皇帝的刺客跑了,知府大力搜查,城裡人人自危,不敢多說什麼,生怕和同謀最論處,薑渙根本就打聽不了什麼消息。雀煌山莊守備森嚴,連一隻蒼蠅都進不去,應該是被人控製住了。趙譽聽完後沉默不言,半晌之後,才說道:“你可有看到是誰什麼控製了雀煌山莊。”“我的眼睛長得又大又亮,可不是千裡眼,也不知道是什麼人控製了雀煌山莊。”薑渙說道:“你沒有懷疑的對象嗎?”趙譽不答反問道:“那你可有瞧見一個身穿親王袍,麵若冠玉,又像你一樣,帶有江湖浪人的痞性的王爺。他是朕的皇叔,也和朕一起去鴻雲山的,可是和朕走散了。”薑渙搖了搖頭。這個寡命王爺怕是凶多吉少了,不然怎麼會讓人假穿聖旨呢?“現在無外乎兩種情況,一,有人假穿了旨意,殺了你這個真的,他繼位。第二種,有一個假的皇帝下了旨意,還控製了雀煌山莊。但是這個假皇帝是怎麼騙過眾人的眼睛的?”這可不是單單是靠長得像就可蒙混過去,一言一行皆可被人識破。趙譽:“我倒是認同第一種。有人假傳了旨意,而且還背叛了皇叔。假皇帝能夠騙過大臣,騙不過貼身伺候的人。而且他想控製山莊也並非易事,山莊大部分都是皇叔的人馬掌控,他不可能控製山莊。”“要刺殺和偽裝,短時間是不可能辦到的。這次南巡,皆是由六皇叔親自挑選侍衛和人選,親自規劃的路線,那天還是臨時起意去紅雲寺的。他們前腳剛到,後腳就做好了埋伏。這明顯,就是有人通風報信。” 趙譽目光沉沉地看著火堆,“我更懷疑,通風報信的人或許還和他們一起去了鴻雲山。”可是細想又不對勁,他的皇叔是一個心思縝密的人,身邊都是跟了他好幾年的心腹。若是某一個心腹背叛了他,他一定會第一時間察覺到,絕對不會讓他留在身邊的。趙譽回想起了那日,趙烝提出輕裝出門,一同出門的皆是常日跟在趙烝身邊的人。究竟是誰背叛了趙烝呢?火堆爆開星火,趙譽靈光一閃,想起了一個人,趙烝身邊的貼身侍衛聶青,哪日好像不在,而他也是能能接觸這一次南巡路線的人,難道是他?若是他,那他是奉了誰的旨意呢?趙譽想了一圈了也絲毫頭緒。“通風報信嗎?”薑渙說道。“這倒是極有可能。你們那一天是臨時起意,不可能提前做安排,唯有這一點可以解釋。你有想到這個人是誰嗎?”趙譽搖了搖頭,“我有懷疑的人,但是不知道他奉了誰的命令。”先帝一道詔書將他送上了皇位,也給他埋下了禍端。他本不是皇太子的人選,也不參與奪嫡,所以在朝廷之中並無根基。突然變戲法般出現在朝中的權貴麵前,要不是有趙烝把控局麵,他這個皇帝不知道還能不能做到今天。“我想應該挺多的吧。”薑渙說道。“哎呀,你這皇帝當得,儘是得罪人的事,瞧一瞧你爺爺武帝,一統四境,千秋霸業。”怎麼到了他這就慫成這樣了。趙譽聽出了薑渙話裡的諷刺,咬牙忍了下來。“有了幾個人選,我想進一步論證。”趙譽說道。“你明天帶朕去吧。”“陛下,這進城可不是過家家。”蔣決說道。“凡事,得謀而後定。”趙譽沉思了半晌,蔣決說的沒錯,他們現在連敵人的身影都沒有看見,就冒然出手,實在不是明智的選擇。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朕想明白了,明天去吧。”趙譽說道。“朕相信,有愛卿在,凡事定能逢凶化吉。”這好像,不是誇我的意思。薑渙心想。薑渙輕歎一口氣,跟著揚起了一抹壞笑,“能是能,你得受點委屈了。”趙譽:“???”陛下有股不祥的預感。第二日,一個岣嶁的老人推著一輛泔水顫顫巍巍走來,趙譽躲在臭氣熏天的木頭裡,心裡想著這薑渙一定是故意的!薑渙向守城的門外遞交的身份的文書,守衛細盤查了泔水車和薑渙之後,便放人進去了。二人順利入城,趙譽終於結束這一段要命的路程,他從泔水桶裡爬出來,抓著薑渙的衣領,惡狠狠道:“你是故意吧!”薑渙不置可否。“欺君可是大罪!”趙譽眼裡透露一絲殺氣。“你是覺得,你的腦袋在你的脖子上呆得太安逸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