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澤默默的轉身走出裡屋,而養母還在客廳中抹著眼淚。“母親……”柳澤苦澀的叫了一聲。“彆叫我母親……我當不起!”養母擦乾了臉上的淚,冷冷的說道,拿起碗走出了房。柳澤慢慢閉上眼,心裡沉重的像壓著一塊大石。他沒有拿桌上的窩窩頭,就這麼走進自己的房間,裡麵除了一床破舊的鋪蓋,什麼都沒有。柳澤呆呆的坐下,心裡不知道想著什麼。這是命嗎?柳澤望著窗外的星空,如果是命,那他柳澤的命又是誰來定下?是天上的神仙?還是地獄的妖魔……帶著濃濃的傷感,柳澤漸漸睡去。不知過了多久,院中傳來的喧鬨之聲吵醒了柳澤,柳澤揉了揉朦朧的睡眼,疑惑的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然大亮。柳澤驚呼一聲,自己怎麼睡了這麼久,豈不是誤了上學的時辰?院中的聲音更為清晰了一些,柳澤和衣而睡,此時立刻起身,他聽到了父親的聲音,可聲音之中帶著怒氣。“劉老頭,該說的也說的差不多了,你這破宅子裴老爺願意給五十兩銀子,已經是你祖上積德,墳頭上冒了青煙,要是再不知趣,莫不是定要我等用強不成?”柳澤出了房門,一眼就看見了院中情況,劉鐵柱在一旁養母的攙扶下,正站在院中與一夥潑皮無懶一般的人對峙著,而說話的人,則是一個頭戴小帽,留著山羊胡的中年文士,一臉尖酸刻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不賣!裴老爺家大業大,為何定要我這屋子,那酒樓開在哪不是一樣?”劉鐵柱強忍怒氣,他當然知道自己與文士口中的裴老爺相差不知幾凡,可這屋子是他們最後遮風擋雨之地,五十兩銀子說來不少,可賣了屋子,他們一家四口又能去哪落腳。從前這文士也來過幾次,說要在這處置辦一所豪華酒樓,劉鐵柱每次都拒絕了,他們倒也有好些日子沒有再來,不知今日為何又舊事重提,不但如此,還帶了這麼多人,而且……有恃無恐!不錯,就是有恃無恐,柳澤出門的第一眼就看出來,仿佛劉家的老屋已經成了他們的。“我和你好好說話,你偏偏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文士輕笑一聲:“告訴你也無妨,你這老屋已經被你兒子抵押給我們家老爺,作價三十兩,我們家老爺宅心仁厚,非要補上這二十兩銀子……你真該好好謝謝才對,今天你賣也得賣,不賣也得賣。”“胡說!我兒怎麼可能用這屋子抵押!胡說八道!胡說八道!”劉鐵柱聽了文士的話,勃然大怒,攙扶著他的養母差點拉不住他。“父親!”柳澤同樣震驚無比,他脫口叫了一聲劉鐵柱,走到他身邊警惕的望著這些不速之客。相對於劉鐵柱,柳澤卻反而隱隱有些相信文士所說的,劉子閔的性格他這些年了解的很清楚,或許……真的有這個可能。“不信?嘿,好好好,把人給我帶過來!”文士冷笑一聲,對著身後擺擺手。劉鐵柱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文士身後的院門,沒過一會,兩個文士的手下就帶著一個人走了進來。劉鐵柱夫妻的眼神漸漸變得有些不可思議,兩人差點沒有站穩,被進來的那人,竟然當真是他們的親生兒子,劉子閔。“閔兒……”養母口中喃喃喊道,不自覺的放開了劉鐵柱的手臂。劉鐵柱什麼都沒有說,隻是死死的盯著自己的兒子。劉子閔低著頭,慢慢的走到文士身邊,迅速瞟了一眼自己的父母,小聲說道:“管家大人,不是說好了……不讓我出麵的嗎?”“你家老頭子冥頑不靈,你還是好好勸勸他的吧,不然那二十兩……”文士輕蔑的看了一眼劉子閔,從袖中掏出兩錠銀元寶,隨意的拋了拋。劉子閔的眼中閃過一絲貪婪,不過他也知道自己老頭子的個性,嘴巴張了張,還是沒有開口。“閔兒……你這。”養母帶著哭腔上前一步,想抓自己兒子的手。“回來!”劉鐵柱大喝一聲,喘著粗氣,一隻手微微顫顫的抬起來,指著劉子閔怒聲說道:“你個小畜生!真的把家裡的老屋抵了人家?!”劉子閔把頭偏過一邊,當是默認了。養母見狀哪裡還有半點希望,忍不住痛哭起來。柳澤心裡歎息一聲,這劉子閔當真能做下這樣的事,說句不好聽的,今後這屋子也是留給他自己的,柳澤沒有半分想要插手的打算,雖然老屋破舊,可在洛陽城東這片也算難得的好地段,最起碼能值個三百兩銀子,現在被他抵了三十兩,簡直愚蠢。劉鐵柱滿臉通紅,柳澤扶著他的手都能感受到養父心中的憤怒和悲哀,可他又能如何,他隻是一個養子……一個災星。“哭什麼哭?拿了這二十兩,乖乖的簽了屋契,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我也可以回去和老爺交差,呐,劉鐵柱,這是你兒子抵押老屋的契子,好好看清楚,白字黑字,你兒子可畫了手印的。”文士得意一笑,掏出一張契約在劉鐵柱麵前抖了抖,一家破落戶,本懶的和他們計較,不過這家兒子自動送上門,不要白不要……“裴老爺補這二十兩,無非是為了讓我義父簽字畫押,畢竟這屋子也算不得他劉子閔的,沒有我義父同意,你們這契約也當不得數。”柳澤忍不住開口說道。柳澤此言一出,劉子閔猛然抬起頭,惡狠狠的對著柳澤喊道:“我們家的事,誰讓你這吃白食的多嘴了?”“住口!”劉鐵柱狠狠的的跺了跺那隻完好的腿,要不是柳澤扶著,定會跌倒:“你自己做的好事!彆指望我會同意!”說完,劇烈的咳嗽了起來。柳澤輕輕拍著劉鐵柱的後背,目光冷冷的望著滿臉猙獰的劉子閔,他無論怎麼對待自己,自己都可以忍受,可把劉鐵柱氣成這樣,柳澤第一次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恨意。“嗬,好好,都說虎毒不食子,劉老頭你倒是有種,你兒子簽了這契約,要是沒有這屋子,說不得要將他送進衙門說道說道,這官字兩個口,能進不能出……要是令郎在那裡邊有個三長兩短,你可彆怪我們家老爺不講情麵。”文士陰冷的說道。“這……這……鐵柱!不能讓閔兒坐大牢啊!”養母聽了文士的威脅,再也控製不住自己,跌跌撞撞的抓住劉鐵柱的手,哭著喊道。“這怪的了誰!平日裡在外惹是生非倒也罷了,可如今竟然……他有沒有想過,賣了這老吳我們能去哪裡?這畜生如此忤逆不孝,我就當沒有生過這個兒子!我們還有澤兒……有澤兒給我們養老送終!”劉鐵柱痛苦的閉上眼,咬牙切齒的說道。養母當然不依,拉著劉鐵柱死命哭求,那文士則是冷冷的看著,在他看來,這劉鐵柱不過死鴨子嘴硬罷了,還能當真不管自己的親生兒子不成?“彆哭了!我們進屋!澤兒,扶我進屋!”劉鐵柱似乎下定決定,對著柳澤說道。劉澤暗中歎了口氣,他也知道自己的義父,雖然表麵上對劉子閔嚴厲,其實心中最是疼愛,不然也不會養成劉子閔飛揚跋扈的個性,等過一會氣消了些,還是會簽字畫押的,或許自己應該去城西那片看看,有沒有價格便宜一些的小屋子……沒想到,劉鐵柱隻走了兩步,原先一聲不吭的劉子閔突然抬起頭,雙眼通紅的吼道:“澤兒澤兒!你心中隻有那個災星!我才是你兒子!這裡的一切以後都是我的!我先用了怎麼了?我把人家姑娘肚子搞大了!她家裡說了,如果不賠上三十兩,就要告官!我在救自己的命!誰不知道那洛陽府尹是個什麼貨色,我入了衙門,還能活著回來嗎?!”“孩子他爹!你就鬆了口吧,大不了我多洗一些衣裳,幫人縫縫補補,找個小屋過了,日子還能過下去啊!可孩子不能沒了性命啊!”養母哭嚎著拉住劉鐵柱。劉鐵柱沒有回頭,可柳澤明白他心中的苦楚,劉鐵柱緩緩開口:“吃個教訓也好……與人私通,敗壞家門,我劉鐵柱沒你這樣的兒子。”說罷,拖著柳澤就向著屋內走去。柳澤當然知道養父隻是說說罷了,無非是想讓劉子閔怕上一怕,這衙門,注定不會讓他去的。可柳澤了解自己的養父,其他人……可就未必了。“哼,死老頭子脾氣倒是硬的很,那就彆怪我不客氣了……來人,把屋子裡的東西收拾收拾,把這家人給我轟出去!”文士已經相當不耐煩,見劉鐵柱還是如此頑固,也沒了耐心,對著身後的手下揮揮手。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丁獰笑一聲,直接向著屋內走去。劉子閔眼中現出一絲掙紮,不過最後還是沒有阻攔。“你們敢!”劉鐵柱聞言,回頭怒喝道,一手抄起身邊雜物堆上的扁擔,對著一名家丁揮下。“父親!不要!”柳澤大驚,養父這身子,怎吃得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