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聲簫默 · 共處(1 / 1)

寂靜陰涼的山洞之中,隻有偶爾從洞頂縫隙滴落的水滴聲。書青一個人躺在石床之上閉目,她沒有睡著,隻是在想些猜不透人和事罷了。外出尋野果的孤竹回來,以為書青已經熟睡,便悄悄將野果放在了床頭,轉身想走。“不用怕吵醒我,我沒有睡著。”書青睜眼,坐起來拿野果吃,“果子很甜,你吃過了嗎?”她似乎也在尋找說話的機會。但孤竹依舊隻是點點頭,便走到洞口坐下,拿起竹簫來吹。書青也隻得呆呆地看著。她原本以為,如今此處就隻剩他們兩個人了,他的害羞與沉默寡言能收斂點,他會願意開口了,畢竟他救她,她也救過他,那也算是生死之交了。隻是他還是一樣喜歡沉默,而自己的傷估計還有幾天才能好,這幾天怕是沒人跟她說話了,隻能自言自語了。不過也還好,不算太無聊,最起碼有她最愛的簫聲。於是乎,書青每天能做的也就是躺在石床上看孤竹吹簫,僅此而已。但她終究是個常人,沒人說活是堅持不了多久的。這日,她實在忍無可忍了,走到孤竹身邊:“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那麼喜歡吹簫嗎?”但孤竹也隻是停下來,一如既往地搖搖頭。書青還是沒死心:“你吹的每一首曲子我都很喜歡,你能教教我嗎?”原本以為,能和他有共同的愛好,會得到個不一樣的答複。但孤竹又是搖頭。看來好說歹說都行不通,書青隻好再換他法:“好,我不讓你教,但我整天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無聊得很,讓我自己學總可以吧。”直接伸手去拿竹簫。沒想到孤竹直接瞪了書青一眼,拿著竹簫走了出去。“我碰一下都不可以嗎?”孤竹連頭都不回。雖然剛剛下意識地吼了一句,但書青回想起來還是後怕,孤竹那眼神她是永遠都不會忘記的,那是他第一次那麼凶她,眼裡有火,那一瞪她的眼神直勾勾的,像極狼眼,好比你要搶他的獵物,他分分鐘把你撕碎一樣。她也由此知道,那簫對於他的重要性。自書青不見的那日起,易楓就沒日沒夜地帶領師弟師妹們找尋書青,拿著書青的畫像四處找,從集市找到野外,從山上到水下,可是,一點收獲也沒有,她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師弟師妹們也都不耐煩了,這都好幾日了,書青會不會一個人回蜀山去了?“不可能,她不會丟下我們一個人回去的。”以易楓對書青的了解,書青確實不會乾這種荒唐的事讓大家擔心。沒回蜀山,人又找不到,可能已經被嗜血教的人抓去了。這麼一說,易楓更擔心了,是啊,已經好幾天沒有嗜血教的消息了,書青不會真在他們手上吧,所以他們在醞釀新的計劃。但他還是不願相信:“不會的,她不會有事的,嗜血教捉她沒有一點好處。”他也在試圖說服自己。師弟師妹們實在忍無可忍了,這不是那不是,那就是書青自己不想回去,我們再找下去也沒用。師弟師妹們的話,易楓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駁,但他是不會放棄尋找的,因為書青在他心裡真的太重要了。所以隻好以大師兄的威嚴發號施令:“你們聽好了,你們師姐一日找不到,大家就一日彆想回蜀山。”大夥苦不堪言,但也隻能繼續尋找。而易楓心裡更擔心了,這日子一天天地過,而書青還是半點下落都沒有。每過一分,他的心裡懸上千倍百倍。其實想找到書青的,又何止易楓等人。自那日暗夜將書青和孤竹打落懸崖後,魅手和赤眼就一直在尋找二人的下落。他們本不想找的,畢竟二人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去,肯定必死無疑了。但暗夜就是確定孤竹不會那麼輕易死的。二人受命於人,也隻得服從,從懸崖上所有可能的地方找到了懸崖下邊,奈何懸崖太高,下麵地方又太大,重點是孤竹二人待的山洞實在是太隱蔽了,所以魅手二人仍是一無所獲。其實他們也不想再找了。是啊,那晚要是暗夜一掌把孤竹打死,哪裡還有那麼多事?他們就不用這麼累死累活的。不過他們也明白,暗夜是無論如何都下不了手殺死孤竹的,不然當初就不會放他下山。這簡直就是放虎歸山,玩火自焚。抱怨歸抱怨,找人還得繼續。不過,二人已經在離那隱蔽的山洞越來越近了……這日,書青一如既往地從石床上睡醒,隻是與平日裡不同的是,沒有再聽到孤竹的簫聲。這讓她反而不習慣了。這幾日來,自己沒人說活,除了自己自言自語的聲音,聽到的就隻剩孤竹的簫聲。一個人實在百無聊賴,又不敢輕易走出去,怕被魅手二人捉獲。看了看洞的深處,漆黑而又陰森,反正沒什麼事,不如走進去看看。於是她拿上一根火把往裡麵走。書青一路小心翼翼地走著,倒不是怕有壞人,不過是怕有毒蟲猛獸罷了。越往裡走,水聲四濺的聲音越來越清晰。書青很清楚,這絕對不是水滴滴落的聲音,大喊:“什麼人?”將火把舉高照亮。前方正是一個水潭,而孤竹剛好在裡麵洗澡。書青大叫了一聲,立馬轉身,這是她第一次看見男子洗澡,儘管此處隻有他們兩個,但她還是覺得羞愧之極。書青的這一聲吼叫,響徹了整個山洞。緊接著,外麵傳來了魅手的聲音:“有情況,他們一定在裡麵,進去看看。”書青這下慌了:“怎麼辦,魅手他們找來了。”話音剛落,光著膀子的孤竹迅速以輕功飛了上來,迅速將書青的火把扔到水中。還未等書青反應過來,孤竹便將她抱了起來,兩人一起潛入了水中。而魅手和赤眼二人拿著火把隨後趕到,卻發現空無一人。可剛剛那聲音明明就是這裡傳出來的,兩個人肯定沒聽錯。那就是跑了,也不可能,因為這山洞隻有一個出口。百思不得其解的二人隻能認為,這裡那麼陰暗潮濕,最適合什麼烏鴉蝙蝠居住了,剛剛那一聲大叫應該就是他們發出來的。自認為白忙活的二人,隻得灰溜溜地離開了。待魅手和赤眼二人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孤竹和書青從水麵上浮出來,書青剛想開口說話,卻愣住了,因為孤竹的胸膛顯現出一個讓自己震驚的圖案標記。雖然當時光線很昏暗,但兩人靠得太近,再加上書青是永遠不會認錯這個標記的,她肯定沒看錯。看到書青欲言又止,久久不說話,孤竹也認為是自己冒犯了書青,便迅速鬆手,以輕功飛離水麵,一個旋轉,將衣服披好,走了出去。隻剩下書青呆呆地站在水潭之中,她不願相信,為什麼會這樣?水潭出來之後,還是兩個人的山洞。二人坐在火堆旁烤火,誰也不理誰。而書青蜷縮著身體,是的,她很冷,不僅僅是因為剛從水潭上來,衣服濕透沒得換而冷,更多的是心冷。看到書青這般模樣,孤竹很是心疼,眼裡全是柔情,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書青身上。沒想到書青立馬推掉:“我不需要。”這下孤竹真的以為自己錯了,畢竟和書青相處那麼多天,都是書青找各種各樣的話茬子來跟他說話,反倒是自己不太願意理會書青。而這次,自己主動關心書青,反被拒絕,還那麼不留一點情麵,記憶中,這是書青第一次對他發脾氣。所以他覺得一定是剛剛冒犯書青了,清白對一個女孩子太重要了,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隻是沒想到書青脾氣那麼火爆。他隻好再換辦法來求得書青的原諒,一臉微笑地將果子遞到書青麵前,眼裡全是認錯的樣子,但書青二話沒說,直接將果子丟到地上,瞪了書青一眼:“我不餓。”立馬回到石床躺下。孤竹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他也以為,書青不過是覺得自己被欺負了,現在在氣頭上,等時間久了,自然就會原諒他,他再怎麼三番五次地獻殷勤、求原諒,也隻會讓書青更惱恨。隻好走到洞口,拿起竹簫來吹。希望書青能在簫聲中忘了剛剛的不悅,這點自信他還是有的。但簫聲剛出,書青立馬坐了起來,捂住了耳朵,大叫:“你彆再吹了,你還想騙我到什麼時候?”孤竹停了下來,一臉錯愕地看著書青,他根本不知道書青為什麼會突然這樣發狂。看到孤竹一雙無辜的眼神,書青實在忍無可忍了,立馬走下床,站到了孤竹麵前,此刻,她要和他麵對麵對質。“那晚,就是我們被打下懸崖的那晚,你連出手都沒出手,就跪倒在暗夜麵前了。你是孤竹公子啊,武力高強的孤竹公子啊,就算你不是他的對手,但接個十招八招肯定沒問題的。可你沒有,開始我還以為,你是因為給我求饒才給我下跪的,可事實並非如此,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了,你的胸膛上有他們的標記,黑色火焰的標記圖案,多少殘暴的嗜血教徒死於我的劍下,這圖案就算我死,我也不會認錯的。所以你是嗜血教的人,所以你見到他才會下跪,所以你才會那麼怕他,怕到連反抗都忘了。”句句有理有據,讓對方根本沒有反抗的可能。孤竹低下了頭,連看都不敢看書青,似乎也被說中了。“那就是被我說中了,其實你一開始接近我們,就是有目的對不對?你是魔教派來的臥底,為的就是從我們這裡得到關於武當和蜀山,乃至其他武林正派的內部消息。甚至你三番五次地出手相救,也是為了把戲做足,好博得我們的信任。”這一切雖然隻是猜測,但在書青看來,也合情合理。孤竹還是不做回應。“我很想一劍殺了你,可我知道我現在不是你的對手。不錯,你是救了我一命,所以我可以給你機會解釋,我也很希望事實並不是我想的那樣,現在我真的很想聽聽你的解釋,哪怕是騙我的,也能讓我舒服點,開口說吧。”書青也沒想到自己會這樣悲憫地乞求。孤竹一如既往地沉默。“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是選擇沉默嗎?還是不願意開口替自己辯解一句是吧?那這麼說,我的所有猜測都是真的了?你果真是為了嗜血教的利益才出手救的我們。答案既然已經有了,那你就走吧。我的傷是沒好,可我不需要你照顧,因為從現在起,我們是敵人,我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共處一室的。”生氣,失望,讓書青越發的矛盾。原本以為被身份被揭穿,孤竹會選擇離去,但也隻是以為。孤竹還是一動不動。忍無可忍的書青說:“你不走我走。”大踏步往外走。孤竹立即往前追,一把拉住書青,眼睛瞪得大大的,搖搖頭,示意書青不要出去,魅手二人還未走遠,危險。畢竟書青傷勢未痊愈,而自己也為了救她而耗費了大量的內力,眼下,二人無論如何也不是左右護法的對手。但書青一下子就推開了孤竹的手:“和你待在這裡就不危險了嗎?彆忘了,你也是嗜血教的人,你跟他們沒什麼兩樣,你們一樣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激動過後,眼裡竟有眼淚在打轉。這下,書青算是醒悟了,“從頭到尾,我們就是正邪不兩立的人,你是魔教中人,我是正派人士,你們的目標是鏟除各門派,一統江湖。而我們的目標是,鏟除邪魔外道,維護人間正義和百姓的安危,道不同,不相為謀,要是我現在武功已經恢複了,我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我有多恨魔教,你是知道的,不是他們,我不會很小就淪為無父無母的孤兒。我更恨的是你這種人,表麵上到處行俠仗義幫人救人,暗地裡卻到處殘殺無辜,搶取豪奪。”句句痛徹心扉。而孤竹也似乎也意識到了兩人的天差地彆,隻能無奈地歎氣。這一歎氣讓書青更加生氣了:“彆說我誤會你,彆說你有苦衷,我給過你機會解釋,可你選擇了沉默,你的態度早已說明我說的都是真的。奉勸你一句,以後沒事彆吹簫了,你的簫聲確實好聽,確實容易讓人陶醉,但也容易讓人產生幻象,迷失自己,所以我才會看不穿你,可幻象終究是幻象,不是真的。看一個人是好是壞,不是聽他的簫聲,而是聽他的心聲。直到現在,你還在沉默,你是怕一開口被我看穿,對不對?事已至此,你可以說話了,沒有必要再用簫聲代替說話聲了。”話已挑明了,就看孤竹怎麼回應了。但孤竹還是選擇了沉默。失望至極的書青,這下非走不可了。但還是被孤竹拉住了,而且拉得更緊了。書青大聲吼:“難道真的非要逼我動手嗎?你放手。”儘管傷未痊愈,但也使出全部力氣想掰開孤竹的手。兩人都不肯退一步。眼看書青如此犟,孤竹終於爆發了,麵部青筋暴起,兩眼通紅,大聲咿咿呀呀地吼。書青見狀,久久地愣住了。而外麵也傳來了魅手的聲音:“有情況,快進去。”孤竹一把書青拉到了石塊後麵,為了防止暴露,兩人貼得很近,對方的心跳聲和喘氣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書青一臉心疼地看著孤竹,心裡五味雜陳。魅手和赤眼進來之後,四處尋找仍不見人。經過前一次失敗的二人本來也不抱什麼希望了:“剛剛隻聽到咿咿呀呀的聲音,不是人話,多半又是蝙蝠烏鴉在耍我們了。”走了出去。孤竹鬆開書青的手,走了出去。而書青隨後走了出來,站在了孤竹的身後。兩人就這麼久久地對著。“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能說話。”孤竹低下頭,自己原本是個要強的人,卻沒想到在書青麵前暴露了軟弱可憐的一麵,如果可以,他才不想讓彆人知道他的痛處。隻是書青偏偏是他的一個例外。而書青之前的種種困惑,也終於得到了解答。因為他講不出聲,所以才會用簫聲代替發聲,因為講不出聲,所以他才把自己給封閉起來,不肯跟彆人交朋友,而就是因為都不開口說話,所以彆人都覺得他是個怪人,不願跟他交朋友。雖然真相大白,但書青卻開心不起來,心裡很不是滋味。日子一天天地過,山洞之外,儘管師弟師妹們抱怨聲越來越多,但易楓還是沒有放棄尋找,哪怕是深夜。功夫不負有心人,這夜,他帶著畫像終於找到了那個熟悉的麵攤。那夜驚險萬分,老板可是記得很清楚的:“這畫上的女子我見過。”易楓激動萬分,久久不能平靜,仿佛心裡壓著的千斤石頭終於卸下、有著落了,儘管找到的希望還是很渺茫,但隻要有消息,哪怕是一丁點,這對接近崩潰邊緣的易楓來說就是極大的安慰。懸崖之上,易楓帶著大夥找來了,找到的除了書青的劍,還有早已風乾的血跡。沒想到希望過後,竟是這般絕望。易楓也深知,從小到大,書青一向都是劍不離身的,現在恐怕凶多吉少了。“不會的,她不會有意外的,給我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聽到沒有!”他大聲嗬斥著,有種越努力越心酸的感覺。於是乎,大家細心尋找,從懸崖上一直找到了懸崖邊,終於離那個山洞越來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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