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船上,那震耳欲聾的聲響竟然消失了,好像有一層不易察覺的結界將一切聲響都隔絕在外。冥淵上的船竟然是漂浮在水霧之上,乍一看竟然像是借著水霧的浮力在遊動。但蕭既明卻知道這船不掉下去的原因並不是因為水霧,一定是船身裡裝了一個特殊的動力匣,讓船憑空浮在空中,並且可以劃動。蕭既明看了半天也沒有看出動力匣的門道,於是問船夫:“船家,這船是你們自己造的嗎?”船夫的麵貌隱在黑色的麵紗中,聲音是中氣十足:“不是啊,這是皇室風家的人造的,借給我們討口飯吃。”“那船家是哪個家族的人呢?”越桑渝問。“我啊,哪個家族都不是,就一普普通通的平民船夫。”船夫爽朗地說。和神族一樣,魔族也有不屬於任何一家的人。這些人靈力不純,也沒有特彆的本事,卻人數眾多,是最普通的小老百姓。說完,船夫看著越桑渝笑了笑,用開玩笑的語氣說:“怎麼,這位公子覺得我有什麼特彆之處?”“我隻是隨口一問。”越桑渝聲音清冷,語調淡然,看不出有什麼異樣。船夫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你們這些外麵來的人,總以為這冥淵上的船夫都不是普通人。但其實呢,我們和其他水道上擺渡的船夫也沒什麼兩樣。魔族又不是什麼閉關鎖國的地方,每日來往於冥河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隻是這裡霧氣太重,兩艘船要挨在一起才能看見彼此,你們才會有冥淵上隻有我一艘船的錯覺。”“原來如此,倒是他孤陋寡聞了。”蕭既明和越桑渝在一起,總是不放過任何一個嘴上占便宜的機會。越桑渝沒有理他,目光投向了霧氣彌漫是深淵。突然,平穩的船身震了震,隨即,一隻神似噬生龍的東西從深淵竄了上來,咆哮著環繞在船邊。這下兩人確定了,船上的確又隔絕聲音的結界。因為他們在罪城都聽過噬生龍的叫聲,就算是這玩意兒沒有噬生龍大,但聲音絕對也小不到哪去,可現在船裡卻安靜得連呼吸聲都能聽見。蕭既明不動聲色地按住刀柄,隻要有一點異動,他可以瞬間拔刀給外麵那東西致命一擊。船夫並沒有注意到蕭既明的動作,隻是用一副少見多怪的語氣說:“這種東西是冥淵特有的生物,據說已經存在幾萬年了,我們也不知道是什麼。多的時候可以見到四五條繞著船遊,估計是喜歡熱鬨吧。不過彆擔心,他們雖然長得凶,脾氣卻溫和得很,不會傷人的。”“魔皇的噬生龍也是在這裡捕的嗎?”蕭既明覺得這東西拋去體形就和噬生龍一模一樣了,會不會是噬生龍還沒被馴服時留下的子孫後代。“這麼久遠的事情我哪知道,魔皇的噬生龍啥樣我都沒見過,這位公子你的問題很奇怪啊,難道你見過噬生龍?”船夫沒搞清楚這兩者之間的聯係。蕭既明第一次被問得啞口無言,隻好說:“我隻是想到傳說中描述的噬生龍,想著會不會和這個有點像。”“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要不你們找個機會溜進皇宮看看噬生龍長啥樣?” 船夫居然認真地為蕭既明出主意。“不了不了,我就是隨口一問。”蕭既明連忙說。“我是說真的啊,魔族皇宮守衛不嚴的,你隻要找個月黑風高的時候翻牆進去,還是有機會的呀。”那船夫竟然對這件事情有幾分鍥而不舍。“我沒有半夜翻牆的習慣。”蕭既明扶額。看到一向那麼強勢的蕭既明居然也會吃癟,越桑渝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微笑。“哎呀,這位白衣公子總冷著個臉,沒想到笑起來這麼好看呀。”船夫稱讚道。越桑渝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嘴角,他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笑。“年輕人,還是多笑一笑,世上哪有過不去的坎呢?沒必要要為將來和過去的事情,傷了現在的心。”船夫感慨道。與此同時,船已經到了對岸,魔族早春特有的寒氣也從岸上撲麵而來,遠遠可見岸上還沒有化完的雪,以及剛剛抽出嫩芽的植物。越桑渝向船夫拱手道了一聲:“多謝前輩指點。”便結了船前與蕭既明一起上了岸。在陸地上趕路沒有海上快,從這裡到嵐城至少還要三天的路程。“你去找客棧,我去賣兩匹天馬。休息一晚,明天再趕路。”蕭既明對越桑渝道。“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還保持著人類的生活習慣,每天晚上都要睡覺?”看樣子越桑渝是想即刻啟程。有靈能的種族通常可以七天不進入睡眠,然而沒有靈根的人類卻每天都要睡覺。“如果我沒有記錯,從爍霖鈴約我們去觀天塔那天晚上我就沒有睡過覺。”蕭既明還是堅持要在這裡歇息一晚。“好吧,我去找客棧。”越桑渝妥協了,耽擱一個晚上並不是什麼大事,此刻他也沒力氣與蕭既明爭。“你去這裡最好的客棧等我,這樣比較好找。”蕭既明交代了一聲,便離開了。“你還真是一刻都不肯委屈了自己啊。”越桑渝道。到了客棧後,越桑渝本以為蕭既明很快就會回來,誰知他等了一個時辰還是沒有見到蕭既明的蹤影。正當越桑渝覺得出去找他的時候,蕭既明卻帶著一個人推門進來了。蕭既明帶來的人,看神態是個中年男人,手裡提著藥箱,應該是名醫師。“這就是我給你說的病人,你看完把他的情況一五一十告訴我。”蕭既明用下巴指了指越桑渝。醫師好像被蕭既明特有的氣場震住,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對越桑渝道:“公子,您去床上躺下吧。”越桑渝看了蕭既明一眼,想要拒絕。不料蕭既明卻懶懶地說:“你要不想自己去床上,我就把你打暈放上去,反正你這隻病貓現在也打不過我。”大夫診完脈後,十分不可思議地看著越桑渝,仿佛這位看起來清冷遺世的公子是個什麼怪物。“以公子的傷勢,怎麼還能如此淡然呢?尋常人早就該疼得死去活來了。”醫師歎了口氣。站在一邊的蕭既明蹙眉問道:“他的傷很重?”醫師點了點頭:“何止是重,原本內傷就已經很嚴重了,不及時醫治也就罷了,居然還強行運用靈力,就算身子是鐵打的也受不了啊。”蕭既明看了越桑渝一眼,眼神極其複雜,但也沒有再說什麼,拉起醫師到外麵去了。片刻後蕭既明回來,見越桑渝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竟是又睡著了。蕭既明歎了口氣,給他蓋好被子。隨後又想起了點什麼,從越桑渝懷裡抹出一個藥瓶。這是越桑渝這幾日一直在吃的藥,蕭既明原本以為是從罪城帶出來的,但他嗅了嗅後發覺這和他在罪城裡聞過的味道不太一樣。蕭既明想了想,將這瓶藥收走了。越桑渝是被痛醒的,還沒完全清醒過來,便下意識想去拿藥,卻發現一直放在他身上的藥瓶不見了蹤影。“你在找這個嗎?”熟悉的聲音在很近的地方響起。越桑渝睜開眼,看到蕭既明坐在床邊,手中還拿著他的藥瓶。“給我吧,該吃藥了。”越桑渝強忍著痛楚,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平時一樣。“你平時吃的,幾乎都是止痛藥?”蕭既明沒有給他藥,而是直接質問。聲音低沉帶著天生的壓迫力,這是他在壓製自己怒火的表現。“還有罪城的醫師開的藥。”既然被發現了,越桑渝隻好承認:“偶爾吃一次,不會有事的。”蕭既明完全沒有聽他解釋:“我不懂醫術藥理,也知道這個東西極傷身體。”“等我恢複靈力會自己治愈的。”越桑渝並沒有將這個當回事。“那沒恢複的時候呢?你就這麼作踐自己的身體?口口聲聲說不想被當成武器,可你把自己當人看嗎?”蕭既明平靜得反常,手上卻一把將藥瓶摔了個粉碎。雖然看不到蕭既明的正臉,可是越桑渝卻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上的怒意。不知過了多久,越桑渝都沒有說話。蕭既明有些擔心,轉頭看了他一眼。隻見越桑渝臉色更蒼白了幾分,半閉著眼睛,冷汗幾乎將他額角的頭發都濡濕了。蕭既明叫了他一聲,越桑渝無力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不知道是不是沒了力氣。“我去把藥給你拿來,止痛藥不可以再吃,熬過今晚就沒那麼疼了。等你好些了我們再去嵐城,那些事情也不急在這幾天。”蕭既明怒火也消了,歎了口氣,起身去拿醫師重新開給他的藥。這一夜越桑渝睡得並不安穩,就算他堅韌卓絕,身體對痛的感知卻和常人是一樣的。更何況他為了不耽誤事情幾乎從到浩渺宮就開始吃止痛藥,此時突然不吃,以前壓住的痛楚在此時一齊反噬,像是有數把刀片在五臟六腑中攪動,這種感覺可以說是痛不欲生。朦朧中感覺到蕭既明一直在這間屋子裡沒有離開,不時用濕毛巾為他擦冷汗,不時又用他那沒有治愈效果的靈術幫他段時間壓製痛苦。到了天快亮的時候,痛苦果然減輕了些許,越桑渝也沉沉睡去。蕭既明打了個嗬欠,打開門叫來店裡的夥計問:“這附近當真沒有會治愈術的醫師?”夥計十分為難地說:“客官您都問了好幾遍了,這種高階靈術是要那些大家族裡的貴人才會的呀,我們這種連名字都沒有的邊關小城,哪有人會這個?您昨天帶來的那位醫師已經是我們鎮裡最好的了。”蕭既明點了點頭:“好,你去忙吧,等會兒拿張魔族地圖給我。”小二點頭連忙應下,去找地圖了。蕭既明又走到床邊,看著好不容易睡熟的越桑渝,無奈地說:“我發現你真是特彆擅長給自己找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