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可有可無的聚會與從前一樣,沒有發生什麼大事。不過與幾位家族使者互相寒暄幾句,拜見了海神妃,見過了越桑渝已嫁給海神太子的二姐越如霜。越桑渝與越如霜的相處與他對其他神族人沒什麼區彆,明明禮數挑不出一點毛病,說的話也是屬於姐弟之間的親密。但就是透著一股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淡疏離,好像那不過是個萍水相逢的女子。蕭既明與越桑渝回來後,越桑渝便在案前依照記憶複原濤聲湖下機關圖。他有過目不忘之能,足可分毫不差地將機關圖畫出來。“荒塵是來試探你的,我本想幫你隱藏靈力,卻力不從心。好在你反應夠快,自己藏住了。”越桑渝邊畫邊對半倚在他床上喝茶的蕭既明說。“我都說了我的事情自己可以應付,你是把我的話當耳旁風,還是我在你眼裡隻有三歲?”蕭既明對今天越桑渝差點又強行運用靈力幫他的事情十分不滿。“總體來說你在這裡表現還不錯,至少沒有發瘋。”越桑渝沒有理會蕭既明的責備。蕭既明冷哼一聲,不再說話。“荒塵突如其來的試探,以及爍霖鈴對你的關注,足可斷定浩渺宮收繳來客武器與你有關,甚至大哥突然來這裡,也是因為你。”越桑渝說著,低咳了幾聲,依然沒有停下手中的筆。蕭既明翻身下床,來到越桑渝身邊,手掌貼在他背上,將精純的靈力輸送給他。他們兩個靈力說得上相克,蕭既明又幾乎沒有治療能力,治不了他的傷,又不能勸不了他,隻能用這種方式讓他好受一點。“我這種小人物,也值得如此興師動眾?難道他們對罪城那種彈丸之地感興趣?”蕭既明嘲諷道。“你自己知道他們為什麼對你這樣感興趣。”越桑渝也有疑惑:“可為什麼你一離開罪城,他們就發現你還存活於世間呢?”“我也很好奇。”“諸神之戰後,萬物之父的一切都被銷毀了,我找不到可以幫助而推斷的資料,隻能依靠猜測。”越桑渝道。“你是怎麼猜的?”蕭既明笑。“大概你的血統會引起星象異動,這異動不能為肉眼見,但曜日神殿的天機盤可以察覺到。”越桑渝道。“從爹臨走前交代我的話來看,隻要我還存在於六界,他們就一定會察覺,所以他才會製造了那個島保護我。我這次出來就知道一定會發現我還活著,隻是沒想到這麼快。”時隔兩千多年,蕭既明再提起那個男人,還是用人類稱呼父親的方式。也許那個於三界六族而言都至高無上的人,在他自己都不能控製的潛意識裡,依然是那個帶著富家千金私奔的浪子遊俠。“你看上去一點都不著急。”越桑渝畫完了最後一筆。“從我兩千多年的生存經驗來看,著急是比較沒有用的情緒之一,有時還影響智商。”蕭既明看著已經完工的機關圖:“現在你可以去休息了?”“嗯,我休息一會,你先研究圖。”。越無涯是在第二天清晨來到浩渺宮的,六名侍從照例去港口迎接,隻是這回多了個蕭既明。明明知道越無涯這次來,十有八九與他有關,但蕭既明性情就是這樣,越是危險,他越是好奇,昨晚就盤算好好瞞著越桑渝來港口迎接他哥哥。越桑渝大概是昨天太過逞強,今天身體虛弱到極點,睡得很沉,蕭既明離開都沒有察覺。清晨的陽光照在浩渺宮上,將黑夜裡沉澱的莊嚴肅穆都融化了。偌大的浩渺宮在晨曦下璀璨而剔透,浮冰石也顯現出一種半透明的質感,置身其中有恍惚間仿佛脫離了現實。大概人類傳說中的仙境神域,指的便是這樣的地方。微涼的風帶來了大海特有的清新與淡淡的腥鹹,伴隨著被露珠浸濕的花香,與罪城清晨的味道一樣。今日蕭既明心情格外地好,就算看到在他心裡一直有成見的越無涯,都可以對他勉強露出一個笑臉。作為一大家族的主君,越無涯竟然是隻身前來。蕭既明記得在昨日的聚會上,已經沒落的冥家主君都是前呼後擁的。越無涯相貌是越家人獨有的俊美,眉目溫潤,但不是像荒塵那樣看上去就很好相處的長相。蕭既明猜想,越無涯應該是那種表麵隨和,股子裡卻十分鐵腕的主君。很奇怪的是,越無涯與越如霜的相貌有五分相似,一看就是兄妹,但這兩個人與越桑渝長得都不像。剛一下船,越無涯就注意到了蕭既明。不為其他,隻是蕭既明一襲金邊黑衣,在越家一群淺色衣服中實在有些紮眼。“為什麼不行禮?”越無涯看著蕭既明,冰藍色的眼中深不可測。“我是少主的近侍,隻對少主行禮。”蕭既明對越無涯抱了個拳,慵懶地說。站在他身邊的白荇被他這話嚇了一跳,連忙拉扯他的衣服,讓他不要這樣說話。他太了解自家主君的脾氣了,彆的都好說,但隻要察覺到有人不尊重他,後果一定很嚴重。“隻對少主行禮?”越無涯意味深長地重複了一遍蕭既明的話。“是。”蕭既明輕鬆地笑著。白荇簡直想把蕭既明按在地上,這人平日裡桀驁不馴也就算了,關鍵時刻怎麼如此不識時務呢?越無涯卻一反常態地沒有追究,隻是略帶審視地看著蕭既明:“你的眼神告訴我你不是輕狂之人,也就是說你在我麵前這樣的表現是有理由的,你的目的何在,不妨直說。”越無涯的洞察力讓蕭既明略微吃驚,從前他隻知道越桑渝洞察力驚人地強,現在看來,這大概是越家共有的能力。然而蕭既明還是不動聲色:“我性格如此,並沒有什麼目的。”越無涯笑了笑,眼睛裡卻沒有一點溫度。一行人回到明月閣,越桑渝已經醒了,坐在池塘邊的亭子裡,看著池中遊來遊去的魚,不知道在想什麼。察覺到越無涯踏入院子,才用極其漠然的聲音喚了一聲:“大哥。”同時他也看到了隨越無涯回來的蕭既明,一瞬間他已經明白了什麼,卻沒有半點表示。越無涯點了點頭,同樣沒有在意他這個弟弟,隻是在院子中找了一處寬敞的地方,用眼神丈量了一下寬度。隨後右手輕輕一揮,四周溫度瞬間冷了下來。空氣中結出無數冰晶,迅速磊成三麵一人高的冰牆。越桑渝知道這冰牆的作用,通常使用水元素的人都會製造這樣的冰牆,是為了在打鬥時保護周遭建築,隔絕靈力,將打鬥的影響降到最低。以越無涯的能為,他所鑄造的冰牆足可將院中發生的一切隱藏。就算這裡鬨了個天翻地覆,在外麵看來也是風平浪靜。就在越家眾人好奇越無涯為何會突然在院子裡造冰牆的時候,越無涯看著越桑渝緩緩開口:“桑渝,卸了你這個近侍的右臂。”院中之人一片嘩然,隻道是剛才在港口這名不知天高地厚的近侍冒犯了主君,但卻不明白越無涯為什麼要如此大費周章叫越桑渝動手。越桑渝語調淡然:“給我個理由。”“你以前從不問我理由,我也沒義務給你理由。”越無涯語調溫潤卻暗藏威壓。“如果我拒絕呢?”越桑渝看著越無涯,眼神清冷如常。“你沒有拒絕的權力,不要忘了自己真正的身份。”越無涯微笑,周圍的空氣卻在無聲中凝固。真正的身份?蕭既明疑惑,他已經懷疑越桑渝與越無涯越如霜有可能不是真兄妹,然而他們兩個這個對話實在讓他摸不著頭腦,難道自己的猜測是對的?見越桑渝依然沒有動,越無涯歎息一聲:“從六百年前你從焱陽煉獄回來,我就感覺你漸漸變了,或許父君當年的決定就是錯的。也罷,幻影,你來替少主教教這位近侍越家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