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傳訛(1 / 1)

在東域,白馬縣也算是比較繁華的城市,平日裡狗豆子這類叫人瞧不上眼的蟲,眼下反成邪物在整座城鬨得沸沸揚揚,大夥兒越傳越玄乎,越傳越離譜,離譜到就好似“有人吞下根扁擔,吐出一個籮筐”這般不著邊際,嚇得許多跑來做生意的外鄉人,到了半途又紛紛折了回去。領著一幫衙役四處查詢狗豆子到底來於何處的展鵬,聽了傳訛人的話,開始還耐著性子,費著唾沫星子告訴他們,那日出現在後山的是狗豆子、狗豆子、狗豆子——!可傳訛人不信,非說是有著虎足、豬口牙,毛長的邪物——檮杌!可這檮杌乃上古凶獸,傳說為大禹之父鯀死後的怨氣所幻化而成。那麼這千奇百怪的世間,當真有檮杌?展鵬思考的心煩,覺得他們的話說得太不著邊際,後而為揚正氣斬妖風,也不想跟他們講理了,叫嘍囉打手們逮著他們揍了再說。伴隨著“哎喲哎喲”的慘叫聲愈發驚恫間,寂寥的大街忽然人潮湧動,紛紛朝著這麵走了過來。展鵬坐在茶寮裡,閒閒地喝了口茶說,“我看你們還敢不敢傳訛?”“我們沒有傳訛,這世間當真有檮杌啊。”“呸!”展鵬俊眉一蹙,“你去死一死幻化成檮杌給我開開眼?”“我們又不是鯀,怎能幻化成檮杌?”“那還傳訛。”“可我們昨日千真萬確看見了檮杌,說不準近來鬨的狗豆子就是從它身上脫落下來的。展二爺要是不信,可以去西竹林瞧瞧。倘若運氣背,或許能撞上那邪物。”展鵬一怔,深沉的眸底神色變幻。一抬手,嘍囉打手們停了手。他眼波一動,起身慢慢踱了幾步,緊皺眉頭暗暗思索,後而一轉身,“我現在就去西竹林,若是沒見到你們口中所說的檮杌,我回來接著打。”那幾人聞言麵露駭容,慌忙哀求:“展二爺,展二爺,您還是甭去了,甭去了……”擱下茶盞,展鵬大步走出茶寮,帶著一幫子人急急忙忙去了西竹林。鬱鬱蒼蒼的竹林裡,枝葉繁密猶如一頂巨大的華蓋,遮天蔽日,裡麵陰涼颼颼。“你們搜,若有異狀,立刻來報。”有人弱弱嘀咕一句:“那展二爺您呢?”嗯?展鵬歪頭一看那人——同為捕快,他一朝得誌,看那囂張的樣兒,倒是支配起人來了。心下有點不服,忍不住暗道:臭男人!展鵬說:“我就坐在這兒等消息。”隨即一轉身,坐在了身側的石塊上。那人苦著臉不說話了,發現有殺氣!展鵬暴喝一聲,“還不快去——!”“是——!”嘍囉打手們分散開來,人頭攢動,如跳蚤般在林中四處梭巡。約莫半盞茶之後。“啊啊啊啊啊——!”一陣尖銳刺耳的叫聲,從前方傳來。展鵬心下一驚,立即起身。有人驚惶失色著從那麵趔趔趄趄奔了過來,手捂皮肉殘缺的頸項,濃稠的血液從指縫間激流出來。展鵬身子驟然緊繃,趨前一步,一臉擔憂道:“怎麼回事?”那人驚恐過度,語無倫次,“檮……檮杌……真的有檮杌……”展鵬猛然愣住,後而抬眸朝那麵看去,隻聽“悉、悉” 聲響,竹條晃動,像有什麼東西過來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轟——空中飛來一物,溫熱的血液濺了眾人一臉。展鵬反應迅速躲了開去,定眼一瞧,麵露恐怖之色。隻見地麵躺著一人,整個頭顱破裂,血和腦漿迸了出來,在四周湧出一大片血泊,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瞪著,四肢殘缺不全。眾人登時打了一個寒戰。心有餘悸。然而餘驚未消。咻——一團黑物從天而降,口中叼著一條胳膊,立在眾人眼前。展鵬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細細的看了看它,這就是檮杌?隻見那凶獸叫聲如雷,威震凜凜。胸寬嘴短頸粗,上牙下牙精密交搭,尖銳鋒利。脖頸處有長鬃毛,如針般,根根豎起。它體型高大,肌肉發達,虎背熊腰,像條剽悍的雄獅,渾身長毛豐厚,遍體通紅無一絲雜毛,爪子掌肥粗壯像虎爪,尾巴卷曲似菊花開放。?凶悍的杏形雙眼上,各有一塊棕色斑塊,乍一看還以為那凶獸乃四眼,冒著嗜血光芒。看到這兒,有人嘀咕,“展二爺,這……這……這……咋弄啊?”展鵬皺眉琢磨,這凶獸好似以廝殺為樂,到底乃何凶獸尚且不明,但此地不宜久留,眼下還是回衙門將此事稟告給大人。“撤!”一聲令下。人影尚未挪動,凶獸忽然發動進攻。一陣猛烈的衝擊,朝人群撲了過來。“啊啊啊……”兵器當、當聲響中,眾人一陣鬼哭狼嚎,相互攙扶,風馳電掣般回了衙門。來到押房。上官夜正在裡麵擺弄沙盤,鳥瞰整個馬白縣。展鵬走了進去,神色慌張道:“大人。”將手中的紅色小旗放在後山鬨狗豆子的位置之後,上官夜將目光看了過來。展鵬道:“今兒追查狗豆子之事時,我在西竹林發現……”他心下稍作琢磨,該如何說的著邊際些。有人就立刻補道:“檮杌!”上官夜道:“哦。”哦?眾人眨眼。這是什麼意思?!一個“哦”就完事兒啦?奇了怪了,眾人一陣麵麵相覷。展鵬的肺快要炸了,忍不住一陣高喊,“大人——!”“有傷員找展言。”“可那邪物?”上官夜蹙眉,“連你也打算告訴我是檮杌?”“不,”展鵬滿心煩悶道,“但那凶獸體毛粗厚,遍體通紅。脖頸有長鬃,體型壯如雄獅,牙齒尖銳鋒利,並且杏形雙眼上有棕色斑塊。你說這凶獸不是檮杌又乃何物?”上官夜一怔,腦中一陣電光火閃,想起前些年做客永和殿與南征北戰的五殿下把酒言歡時,曾聽他說起西域吐蕃培育出的某種凶獸,道:“西域有一種猛獸,叫獒。”“獒?獒是啥?”“看過爾雅·釋畜嗎?”展鵬搖頭。上官夜解釋:“裡麵有記載,獫、猖獢犬,四尺為獒。難以馴養,馳騁在無邊無際的草域,其凶頑勇猛,除主人之外不會親近任何人。或許你們看到的凶獸,就乃此物。”“可是這西域猛獸,何以來了東域?”他這話問的奇怪。上官夜說:“你去查查,在這白馬縣何人曾私下養過此類猛獸,謎底就能揭曉。”展鵬“哦”了一聲,又道:“那您說,這狗豆子會與那猛獸有關嗎?”上官夜不淡定道:“我也想知這問題的答案,不如你此刻就去查,到底是誰私下豢養猛獸。”聽他這麼一說,展鵬一摸腦,恍然大悟,後而轉身走了。眾人也跟著走了出來。有人問:“展二爺,方才在西竹林瞧見的當真是犬?”“大人博學多聞,他說是那就是吧!”“那你這是要去哪兒?”“回家吃飯。”“不查猛獸是誰豢養?”“明兒再說。”“那傷員?”“大人說了,找我哥。”“那方才送命之人的安葬費?”“也找我哥。”說罷,展鵬直接走了。大夥兒轉眼一瞥押房,上官夜還在裡麵。他圍著沙盤走了一圈,將小旗放在西竹林的方向。手中所剩的一個小旗,他擱在了石頭村。西竹林出猛獸。何以這時出猛獸?尚且不知。後山出狗豆子。這狗豆子來於何處?也尚且不知。隻知它帶有瘴氣。石頭村,乃身染瘴癘夫婦二人所在的家鄉。他們所患何種瘴癘?大夫難以確診。這三個地方完全聯係不到一起,可是這些事卻接踵而來。咦!似想起了什麼,上官夜用絲線將它們全部連起來,如蜘蛛吐絲,縱橫交錯的線條最後將終點交彙於一處時,他深湛的目光閃過一絲亮光,憶起第一次前去鹽幫,在地牢所見的爪印,莫非野獸的事與鹽幫有關?懷著這樣的疑問,他離開押房經過花廳時,瞧見卿風跟長孫薛翼在門外閒談狗豆子之事。隻聽卿風說:“這狗豆子來的悄無聲息,就像隱藏在黑暗中的猛獸,也不知何時會再次出現,鬨得人心惶惶。”“就是啊。消無聲息地,也不知何時再次出現一口咬了人,到時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兒。”長孫薛翼皺眉,似想到了什麼神秘道,“大恩人,你說,這白馬縣的風水是否被阻斷了?”“此話怎講?”“你看啊,這白馬縣太平了幾年,眼下狗豆子成邪物這事鬨得滿城風雨。可是以往林泰壽在這裡時,還從未出過任何怪事,但是自從這上……”話到這兒,長孫薛翼心中一緊,瞧見上官夜朝這麵走了過來,他立時閉口不語。上官夜一笑,目光如刀鋒冰冷,掃向長孫薛翼。長孫薛翼忽然麵紅耳赤,想解釋,“公子,小奴剛才……”不想聽他囉嗦,上官夜道:“你到廳堂去幫忙,我有幾句話想單獨與杜卿風談。”卿風猛地抬頭看著他,淡淡地想,這上官夜將長孫薛翼支走,是有私密事想跟我說嗎?上官夜麵色就忽地一整,露出挑逗的表情看著她,問道:“今兒風和日麗,衙門無事難得消磨,可有想過去郊遊?”郊遊?卿風目露異色。他約她郊遊?咦,難道……他發現了她的魅力,改變了最初的想法?氣氛瞬間曖昧。卿風內心頗為激動,“郊遊好啊,狗豆子事件叫人心煩,四處走走放鬆下神經,說不準還能查出點蛛絲馬跡。如果時間充沛,咱們可以去西塘。”上官夜一笑,“西塘太遠,一去一來就是一天。你看泛舟怎樣?”泛舟?如此浪漫的幽會。“可以啊,七洞湖那麵景色綺麗,青峰翠巒猶如詩畫交融。”“那成,我回頭寫封信送去鹽幫相約楚懷到七洞湖。不過今兒泛舟,七洞湖那麵風大,記得多添一件內衫。”啥?卿風心臟激動過度,有些反應不過來。他……他……他……不是他約她,泛舟嗎?不是嗎?事實告訴她,不是!卿風的心,憋出了些暗傷。這上官夜是個什麼鳥人啊?也忒賤了吧!泛你老母的舟。“要泛舟,你跟他去。”“丫頭。”見她要走,上官夜上前一把抓住她。卿風抬眼瞪來,眼底閃爍著的暗火全燃燒了,“前些日子你叫我去跟他聽戲,我能安全歸來,算是祖宗顯靈給了我支上上簽。今兒你又叫我跟他泛舟,你幾個意思啊?你當我杜卿風是秋月閣的姑娘啊?你不喜歡我就將我往他人身邊推嗎?我警告你,彆惹我罵你!”“你……”上官夜麵色驚變,“你誤會我了,我隻是想讓你將他從鹽幫引開,我好去探查一些事,以免與他撞上。”卿風感到奇怪,“你去鹽幫做什麼?”“這個說來話長。”“那就長話短說。”“我懷疑近來出現的狗豆子與鹽幫有關。那日你與他前去鸞鶴樓聽戲時,我去了一趟鹽幫,發現西苑有口水潭著實叫人感到奇怪,裡麵星羅棋布,蜜蜂在上盤旋不去。 ”“那你當時何不查清楚歸來?”“因那夜觸發了機關,不得不走。所以今日,我希望你能相助我。”“助你可以,不過你如何報答我呢?”上官夜一怔,心,沉了又沉,“協助本官辦案,不是你的職責嗎?”“可我的職責隻是負責逮捕盜賊,維持白馬縣的安定,東域律法有寫捕快協助大人去調弄風月嗎?”上官夜聽得腦袋發暈,“你想我如何報答你?”卿風心念一動,“待我及笄之年,我要你給我畫眉!”上官夜心底悚然一震,目光微微顫動。曾幾何時,那人也說過這樣的話:待你我成親之後,用螺黛為我畫眉可好?往事如煙騰起……那時年幼,他與她相識應天書院。她精通音律,愛跳霓裳羽衣舞。他心存關愛,未敢逾越分寸。直至相知,二人天南地北,無所不聊。可相戀後,歡愛短短。飽受了一場鏡花水月的煎熬。如今……時光不再。碧生生的往事也隔了一層水霧。見他有些失神,卿風將手伸了過去,在他眼前晃了晃,指尖搖動時,一股蘭花的香氣變得格外的清香遠溢。上官夜容顏一動,手一抬,握住她的手,道:“能換個彆的要求嗎?”卿風露出一個狡猾的表情,“那就以身相許吧。”開什麼玩笑!“我還是待你及笄之年,給你畫眉吧。”到時再認你做妹妹,以長兄的身份給你畫,看你還有何說法。卿風一愣,“若你失言……”上官夜非常機智的補了一句,“若我失言,待你及笄之年我贈你這世間一件罕物。”胸中巨石一下子搬開,卿風樂的嘴上的笑意也變得愈發的甜,“就這麼說定。”反正閒來無事,和誰消磨時間,不也一樣?隻是這上官夜叫人送去鹽幫的那封信……寫得就有點……“錦地繡天香霧中,露濕池塘春草瘦,都說萬水千山總是情,那與君泛舟行不行?”鹽幫廳堂,傳來一陣粗狂的糟老爺們兒聲。“泛舟?”楚懷一時驚怔,眉目間凝上一絲耐人尋味的神色。宣讀信上內容的董金虎眨了眨眼,暗忖難道是我看錯了?他再次拿起信,仔仔細細地瞧了瞧,沒錯啊,上麵的的確確是約公子前去七洞湖。董金虎捏著下巴,暗暗思索,“公子,這七洞湖咱們是去還是不去呢?”心中微有異樣的楚懷聞言不語,將手中茶盞往桌上輕輕一磕,就朝門外走去。在廳堂的董金虎趕緊回內室取下長劍與一群護衛跟隨其後。楚懷怔了怔道:“府上人手不夠,你不去幫手,跟著我作何?”董金虎遞上長劍,說:“我是怕這其中彆有乾坤,公子一人前去赴約,會上了對方的道。”“一個姑娘能奈我如何?”“雖說是姑娘,可那娘們兒像隻狐狸一樣鬼精鬼精的,也不知懷了何種心思,這又是聽戲又是泛舟,連我這個糟老爺們兒都覺怪異。畢竟自古以來,都說紅顏禍水易亂君心。”聞言此話,楚懷猛地駐足,冷冽的目光掃了過來,嘴唇動了動似說了什麼,隨即一甩袍袖,身影消失在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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