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季節輪回更替,春意闌珊間,夏,悄悄地來了。院子裡,一花開儘一花來,色彩鮮豔濃鬱。豔陽躲在薄雲中緩緩移動,幾隻雁子在頭頂呢噥。崔白亦拿著人參來到灶房,瞧見藥罐內正熬著草藥,不禁納悶,“我不是說了今兒燉人參嗎?表哥受的是內傷,得好生補補,草藥又不能消除虛弱病。”在裡麵忙碌的陳嫂說:“這是給卿風熬的,昨兒一整天都在跟您燒水,把她的事給忘了。下午她來找我,我答應今早給她熬。”好個小賤人!當衙門內院是自己家嗎?一想起昨兒……崔白亦已沒心思生氣,直接爆發了,露出一副頗有威懾力的表情,“陳嫂,我今日想吃雞,你去集市瞧瞧,太肥的不要,太瘦的也不要,最好兩斤一個,多一斤不要,少一斤也不要。”這表姑娘有病啊!?陳嫂憤憤地瞥她一眼,“可這藥?”“我給你看著,記得早些買回。”見她一走,崔白亦半分沒猶豫,張口一喊:“雙兒。”“小姐,何事?”“去拿半斤砒霜來。”雙兒一訝。“快去啊。”“哦。”雙兒帶著疑惑的表情去了。片刻之後,她拿著一包砒霜歸來。崔白亦打開包,將砒霜倒入藥罐,看著白色粉末一點一點沉了下去,神經也隨之變得高度緊張,一顆心跟敲鼓似的砰砰亂跳。她拍了拍胸脯,一邊攪著藥一邊喃喃自語著,“哼哼!杜卿風,你這小賤人,老虎不發威你當老娘是病貓啊。雙兒,此事誰都不能說,知道嗎?待今兒將杜卿風那小賤人毒死之後……”“明兒再接著毒?”冷不丁地,卿風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崔白亦被驚了一跳,刹那間,渾身冰涼。她顫巍巍地轉過頭去,瞧見卿風雙手環在胸前,一副喜怒不形於色。雙兒被封了穴道,像塊木頭杵在一側。她擰了擰眉,自知理虧不宜與卿風發生衝突,扔下筷子,話也不說,默默地轉身走了。沒一會兒,前來找尋長孫薛翼的上官夜正好出現在門外,他見卿風將好好的一罐藥倒在草篩子內,不由相問:“好好的一罐藥就這般浪費?”“下過砒霜的藥,誰還敢喝?要不你嘗嘗!”說罷,卿風將殘留的湯藥湊到他跟前,上官夜伸手一推,“誰這般無聊,在你藥裡下藥?”“除了你那好表妹,還能有誰?來衙門的路上若不是在門口撞上陳嫂,她告訴我藥還在灶房,叫我來看著,我還不知這表姑娘竟有這種心思在我藥裡下砒霜。倘若今兒我喝了,回頭稀裡糊塗地吐血,致死都不知是遭了誰的毒手。”上官夜一訝,旋即嗬嗬笑道:“表妹還小不太懂事,許是還氣你昨兒害她不淺跟你鬨著玩兒,你也彆往心裡去。”這是人話嗎?卿風心下憤懣,抬眼瞪著他,“她不懂事跟我鬨著玩就在我藥裡下砒霜,你心胸何等博大?當真是一家人這般護著她?行,我也不懂事,我回頭就喂她吃鶴頂紅去。”“你——”上官夜忽感頭痛,暗道這些女人當真橫起來可不得了,又是砒霜又是鶴頂紅的。他歎了一聲,“看見長孫了嗎?”卿風駐足蹙眉,“好像……”“公子,公子……”長孫薛翼的聲音從門外泄入,“您快來瞧瞧。”灶房內的兩人聞聲一怔,旋即來到院裡,瞧見四人抬了一張沉香木的臥榻走了進來。隻見那臥榻透雕結合,工藝堪稱一流,四個矮足均是螭虎。??上官夜驚訝地險些一口氣喘不上來,心中好不歡喜,“今兒一大早,你就是去忙這事?”長孫薛翼點頭,“昨兒表小姐有吩咐叫我去給您買張臥榻,說一定要上等的沉香木,還要討個吉利數,可我尋遍整個白馬城都未找到一張。後而尋思著去了相鄰的城,終於尋到這張臥榻就買了回來。”卿風斜眼瞧了一下,“這臥榻真夠大的,往後大人娶了妻納了妾,都能一塊躺。”“哈哈哈,”長孫薛翼笑著嘟囔一句,“下次大恩人入了公子的房,也不怕將臥榻弄壞了。”這話接的……三人正說間,展言忽然從門外進來。他口中一聲“大人”後,後半段話的語速快得幾乎叫人聽不清他到底在說些什麼。三人聞聲紛紛回頭,發現他一臉的憂色。上官夜心中有些忐忑,“你方才說什麼?”展言喘了幾口粗氣,以極緩慢的語速說,“出事了,前些日子被狗豆子叮咬的村民,有幾人今兒身子無故出現抽搐狀況,連打寒戰,後而自己咬斷舌頭死了!”哎?這大量的狗豆子還未查出來於何處,就出人命了?卿風駭恫。上官夜皺眉,“仵作怎麼說?”展言一驚,心道我咋把這茬給忘了。見他許久不回聲,上官夜瞥眼看來,展言麵色一沉,“我這就去。”“一道吧,我去看看那些村民,順道叫上展鵬,我有事要問他。”“那我呢?”摸不到頭腦的長孫薛翼指著鼻子,一回頭,瞧見了展言。雖不知他是誰,展言心下說了一句:關你鳥事!見他不語,長孫薛翼忍不住又問卿風。卿風心道,這人咋這麼不開竅?“當然一道啊,你可是他的跟屁蟲。”長孫薛翼頓時來了精神,跟在上官夜的身後,隨卿風他們去了九塘村。剛入村口,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隨風飄來……“……孩子他爹,你怎能扔下我們母子二人就這麼去了……”“爹爹……嗚嗚嗚……爹爹……”“嗚嗚嗚……”“兒啊……兒……”“嗚嗚嗚……嗚嗚嗚……”“我到底做錯了何事……老天爺您為何不開眼,竟要我白發人送黑發人……”隨著這哀腸九轉的哭聲變得愈發淒厲間,上官夜一行人已往這麵行來。展鵬和紀老爹比他們早到一步。紀老爹正在殮屍殯葬。見上官夜靠了過來,紀老爹起身道:“上官大人。”上官夜點頭道:“死者情況如何?”紀老爹說:“初步鑒定這些人是受了瘴氣。”“瘴氣?”上官夜緊鎖眉頭,“何以見得?”翻過其中一名死者的身體,紀老爹捋起對方的袖,死者胳膊上一個個猶如膿瘡的傷口,潰爛現象清晰可見。紀老爹從靴內取出一把小刀,劃開膿瘡,一灘黃水流了出來,露出一個小小的黑疙瘩,眾人湊前一看,發現那黑疙瘩居然是狗豆子的頭。紀老爹道:“這些狗豆子非同一般,象是被什麼喂養過。”喂養?紀老爹用詞好新鮮。上官夜腦中一片空白,許久出聲詢問,“可這狗豆子是畜生的一種附生物,人何以喂養,支配它們附生到人的體內?”紀老爹搖頭,“此事蹊蹺,眼下正是農務季節,狗豆子作祟咬人,往年噴上一口酒或是用香去燒它,倒也無事。可今時今日這些狗豆子,就好像它們自身帶了瘴氣,倘若一旦被叮咬,不及時處理,分泌的瘴氣一旦入了體內,就會損害人的中樞神經引起神智失常。”聽到這兒,長孫薛翼“哦”了一聲,道:“我知道了。”眾人聞言齊刷刷將目光轉來,一瞬不瞬地看著他,求他隻招。他說:“要是被狗豆子咬了,得立刻用刀將叮咬的地方連皮帶肉一並將蟲子挖出,麵積儘量大些。倘若慢了,這蟲在不斷叮咬人的同時會分泌瘴氣,在加上咱們回家或是去找大夫的途中會加速對瘴氣的吸收。所以往後若是再有狗豆子作祟咬人,我建議大家直接挖肉,不要怕疼,比失去一條命,少一點肉,算不了什麼。”哇,他說得好有道理的樣子。卿風震驚了。眾人嚇得半死。上官夜瞥他一眼,目光銳利。難道我說錯了?眼睛一閃一閃的長孫薛翼縮了縮腦袋,趕緊躲到卿風身後。上官夜道:“紀老可知,眼下芒硝是否對狗豆子叮咬的患處還有用?”紀老爹思索半晌,道:“目前尚且不知,或許,並無用處。”“這麼說來,這些身染瘴氣的人,病情是否與那身染瘴癘的夫婦相似?”“依目前看來,病情相同。”這個答案如巨石落水,激起千層浪。展鵬一臉愕然,“難不成往後被狗豆子叮咬後,真要削肉?”上官夜心緒沉重,眼底浮起嫋嫋霧氣,負手不語。後而轉目看著展鵬,麵色瞬息變幻,眸光黯然,“你整日在城裡溜達,我讓你查狗豆子的事,是否已有了眉目?”展鵬表情一愣,腦門飆出了一排冷汗。這幾日光顧著四處溜達賺取油水,倒把正事給忘了。再者那蟲子來去如潮水,一下子沒了蹤跡,棘手不好查啊。展鵬皺了皺眉,也不敢瞞他,直言道:“我忘了。”“還不快去查!”“是。”這次恐怕要費些心思了。展鵬苦著一張臉,快速離去。上官夜看了看那陷入劇痛中的人們。歎世間事實難料,總有這樣那樣的人遭受災難,成為可憐人。然而一個家失去了主力,讓寡婦和白發人當家,注定往後日子難過。“送些銀子給他們。將死者好生安葬了。”“是。”展言道。隨即退下。
第21章 再生事端(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