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表姑娘(1 / 1)

回到鹽幫,已是麗日當空。撿回半條命的董金虎從護衛口中得知昨兒當家空手而回,並負了傷,就知已闖禍。此時正跪在楚懷的寢室外,表情抽搐,傷春悲秋。原因自不必說。自家兄弟白白犧牲。楚懷出門那會兒再三叮囑,最容易想到的辦法,彆人未必不能想到。叫他水路也安排人手,他卻偏偏聽信探子反饋的消息,那老太太暈船,上官夜自然不會讓親娘遭受這等折磨,所以他將安排去水路的人,一並帶了去追喬老爺。那氣勢就如同滾滾長江浪,卻一不小心全死在了岸灘上。狠狠扇了自己幾個嘴巴,董金虎一個大老爺們竟哭了起來,痛斥自己:“公子,是我的錯,若不是我自作主張,公子也不會被那滿腹陰謀詭計的上官夜擺了一道。全是我的錯,昨日帶去的兄弟,我一個都沒能救回,我沒能辦好公子交代的任務,請公子處罰。”室內的楚懷神經承受不住了,從榻上豁然坐起,取過袍子穿戴時,一股淡嫋的香氣突然莫名而來,絲絲縷縷頃入他的心扉。這香氣?抬臂嗅了嗅,頓覺衣衫上的香氣是誰殘留。斟了一杯茶,他輕啜一口,打開了房門。董金虎抬起頭,見他麵色如常,心下暗自歡喜公子並未生氣,於是起身,笑逐顏開走上前,喊了一聲:“公子。”楚懷臉色一沉,低聲道:“滾!”董金虎嚇得退避開去,剛邁出小院,就有護衛拿著紙條走了進來。“公子,玉羅來信。”楚懷伸手接過,瞥了一眼,隻見上麵寫道:刑部防備森嚴,玉羅武藝不精,進不去。“捎信給玉羅,讓她即刻啟程回鹽幫。”“是。”見護衛離去,董金虎折了回來,跟在楚懷身後,“公子催玉羅回來,是否打算反擊上官夜?”見他不語,董金虎又補了一句,“可這玉羅回來,就算馬不停蹄少說也要五、六日,這上官夜不曉得何時又會露出殺人的冷劍朝您逼來?!”“玉羅去京城時,不是留了一手嗎?”冷冷望定他,楚懷幽幽道。董金虎聞言一笑,懂了他的意思。從懷中掏出一個熏香球,隻要此物一出手,那將會翻江倒海,整個白馬縣永無寧日。量衙門那群成精的猴子,也想不到此乃何物!三日後,一場大雨過後,晚春的氣候已日漸轉暖,卻又叫人總是乏乏無力。眼下春色即將歸去,綠紅不存,難得一月的春景竟在此時。上官夜整衣從內院來到簽押房,兌現那日給予的承諾。翻開展言的履曆。他發現此人韜光養晦,性格比較隨和。彆看他平日裡沉默寡言,但做事卻謹慎而有條理。屬外柔內剛,夠狠之人。如今喬老爺跑了,縣丞位置空缺。以他的能力,輔佐管理白馬縣應該不成問題。接下來是展鵬。此人心懷大智,但才疏學淺,自視甚高沒什麼特彆之處。好在性子活潑,對人耿直沒心眼。那夜他說要做官,正好,就縣尉吧!然而紀翠花,上官夜擰了擰眉,此人性格善變、不定。她說過要落戶到京城,升遷之事自不必考慮。接下來,就是杜卿風。她的履曆中夾著一張單子,上官夜翻開一看,是契約。他手指一僵,腦中閃過那夜她與楚懷墜崖的場麵,以及與她嘴唇間的碰觸而越發覺得她這個人就像三月的春風,迎麵而來,叫人無從躲避。真是怪哉,怪哉!嘴角噙著笑,他在給與不給之間反複琢磨,後而合上履曆冊,叫人將升遷之事傳了下去。沒一會兒,展鵬就找來了。他體內燃燒著三昧真火,像隻凶猛的野獸,他憤怒了,他要爆發了。他推門而入,一聲怒吼:“大人——!”上官夜愣然抬頭,目中流轉的寒意,如箭射來。展鵬的老鼠膽一下子就沒了,有點犯怵,像隻小綿羊來到他跟前,隻聽上官夜問道:“你有何事?”展鵬心頭苦悶,道:“方才我在外聽人說升遷之事。我隻是有些納悶,怎麼這事跟那夜您對我們允諾的話,不太一樣啊?”“怎麼不一樣了?你如今不是升遷做了官?從一名都頭升遷為縣尉,已鵬程得誌,還有何求?”展鵬內心淚奔。都頭升遷為縣尉,實質上有何區彆?除了多幾兩俸祿,地位上,還不如他的小廝高呢!喝了一口茶,澆澆心下的火,展鵬道:“大人,我說的做官……”“展鵬,”知道他的意思,縱使他有登天的能力,可穿上龍袍也未必像太子啊。上官夜說:“做官跟做人不一樣,不是隨性就可。得一步一步來,不能好高騖遠著漠視了腳踏實地。你的路還很長,將來還能參加科舉升遷為縣丞,縣令,通判……你又何必要急於一時?”這話說的展鵬有些臉紅,慚愧道:“這樣呀,那我謝過大人,我先出去做事了。”來到門外,他嘀咕著自己怎麼又被上官夜給套了進去?餘光就瞅見身著錦繡衣裙的卿風往門外走。他立馬出聲:“卿風。”“嗯?”“如今身子可好?”“不好,終日渾渾噩噩,老是記不住事,身子四分五裂,一動哪兒都痛。”“那你不歇著,乾嘛去啊?”“抓藥啊!”“正好,閒來無事,哥倆一起去。”卿風瞥他一眼,出了衙門。展鵬買了兩個油酥煎餅兒,給了她一個。她一麵走一麵咬著油酥煎餅兒,說:“聽說你哥倆升遷了,今晚家裡殺雞嗎?”“連你都奚落我?”“怎敢。”展鵬抱怨:“你說我這個縣尉到底算個什麼官?高不成低不就,在文人雅士的眼裡,不僅地位卑賤而且還低俗。”“你也不能這麼說,好歹你哥也做了一年的縣尉,卻沒像你這麼牢騷啊!”“我哥那叫能忍,滿腹牢騷都向我吐,你們又不是他枕邊人,怎會知道。這大人……唉……他腹中有墨,每次一張嘴,我就犯迷糊。今兒我一聽升遷之事本想找他評理,想讓他給我另謀出路,可是他一張嘴,我就……”卿風心道你慢點說,跟百年罕見的機靈鬼談條件,隻有被忽悠的份!他嘴笨,說不過上官夜,不犯迷糊才怪。她腦袋瓜子這般聰明,還不是被他給擺了一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上官夜他一個小小縣令有何作為,展鵬總不能讓上官夜下台,他跑去做縣令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卿風語重心長,道:“你也不能專挑壞的想啊,你從都頭升遷為縣尉,也意味著油水多多,所以想開點,想開點!”“我想得很開了……”來到藥鋪。大夫正在給人指壓切脈。說來那人也奇怪,身披鬥篷,遮遮掩掩,深怕他人見到什麼。卿風待在一側,和展鵬說著閒話。看病的婦人起身正要離去。卿風眼角似瞥見了什麼,驚得她腦袋“嗡”的一聲,心下竟有些發毛。但仔細一想,可能方才眼花,神經太緊張了。回過頭,她將手伸向大夫正想叫他瞧瞧,卻陡見他用手帕不停擦著方才為婦人切脈的手。那人有問題?!眼神一凜。卿風立刻舉劍而去,擋住婦人的去路,“青天白日的,天氣晴朗暖和,你裹得這般嚴密作何?”婦人腳下猛然一頓,心念電轉間,倒抽了一口氣,道:“捕爺有所不知,貧婦感染傷寒入了瘴氣,身子畏寒不宜見人。”卿風狐疑,方才短短一眼讓人毛骨悚然,應該不是她的錯覺,“取下鬥帽,讓我瞧瞧。”婦人一驚,冷汗夾背,伸手拉了拉鬥篷,怯怯道:“貧婦麵目醜陋,隻怕取下鬥帽會汙了捕爺您的眼。”“叫你取下就取下,怎麼這麼多廢話?!”不滿的話語聲至婦人身後響起。展鵬嘀咕著走了上來。婦人眉心輕攏,屏住呼吸凝望二人,“官爺可要想好,眼下如此咄咄相逼,隻怕貧婦取下鬥帽會驚嚇……”話猶未儘,婦人眼前已是劍光閃耀。展鵬拔劍一挑,挑飛了婦人頭上的鬥帽,露出半張血肉潰爛不成樣的臉來,讓人完全分不清哪是鼻子哪是眼。裂開的皮肉縫中,那上麵密密麻麻蜷動著的也不知是何物,與骨纏繞吞噬著血肉,流著黑色的膿水,陰森可怖極了。嚇得卿風跟展鵬麵無血色,胸口此起彼伏,汗毛倒豎。前來找大夫看病的村民也一個個嚇得身上掠過一陣顫栗,傻了眼。婦人窘迫至極,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眾人也看不出來。卿風腿軟,一把抓住展鵬的手,給他遞了一道眼神兒過去。展鵬懵住了,隻覺腦袋嗡嗡亂響。卿風又給了他一道眼色,他一陣怯笑,尷尬地咳嗽一聲,“你看你,彆這樣……有話我們好好說,快快快……快把鬥帽戴起來。”見婦人不動,展鵬琢磨著叫誰去幫個忙,將鬥帽給婦人蓋上。眾人“刷”地一聲往後退了一步。展鵬愁的滿頭大汗,苦著臉,戰戰兢兢舉劍用劍尖將鬥帽挑了回去,蓋在了婦人的臉上。婦人臉上漫起薄怒之色,語聲幽細,“二位捕爺,我可以走了嗎?”展鵬捏著下巴暗自思索,沒有答話。卿風出於好奇問了一句,“你的臉……怎麼回事?”婦人可憐兮兮道:“我也不知,三日前突然頻繁燥熱,奇癢無比,我越撓這臉就爛的越快,後而瞧了好幾個大夫,他們也不知個所以然。如今為了治這病害,已是家徒四壁……”染上這種瘴癘確實怪可憐,卿風是個出了名的熱心腸,哆哆嗦嗦從錢囊取出一些銀子給她,“你看夠不夠,夠不夠?!不夠我還有!”“夠了,夠了,夠了,多謝捕爺。”婦人一番激動,朝卿風走去欲要拜謝,嚇得卿風和展鵬魂飛魄散,拔腿就跑。看著兩人遠去的身影,婦人眼中露出了一抹憂色。此時,白馬縣衙外。一輛寶馬雕車,停在了大門口。一隻小手掀起紗簾,露出半張臉來。隻見那姑娘樣貌生的好看,約莫十二、三歲,穿著素白布衣梳著雙丫髻,對著裡麵的人說:“小姐,我們到了!”車內頓時走出一位少女。隻見她身姿婀娜,肌膚略黑,穿著色彩豔麗,刺有金鏤的服飾。發上梳著兩根大辮,一枚華麗繁複的月牙冠帶在綰起的高髻外,綴下一串細細小小的珍珠在額前。女子用手撥著胸前的辮子,目光饒有意味地瞅著牌匾上的四個鎏金大字:白馬縣衙!原來這就是他如今所在的地方。女子莞爾一笑,“雙兒,你在這兒先歇著,等鏢局將行囊送來就來通知我。我先進去瞧瞧他在不在。”“是。”叫雙兒的丫鬟退到一旁。女子慢慢悠悠走了進去,繞過影壁牆經過花園時,她忽然瞧見一男一女正坐在桌前喝茶閒談。她悄悄走了過去躲在一棵樹後,細細端詳著對方,發現乍看之下此女頗為漂亮,細看的話,長相太清新寡淡還不如猛的一看。看來沒有威脅!喜滋滋轉過身,她正想去內院巡查卻突然撞見從後門奔來的兩人。是卿風和展鵬。兩人累得雙手掐腰呼呼地直喘氣。一雙卷雲刺繡高縵鞋,就在這時,陡然撞入卿風的眼。在白馬縣能穿如此精美鞋履的人並不多,卿風順著那雙鞋抬頭一瞧:此女麵生,沒見過。眉頭不由一擰,“你是何人?”眾人一聽,齊刷刷將目光轉了過去。女子臉一陰,一種威脅感如一支箭,直往胸口逼來。雖然她不想承認,但女人的嗅覺是相當靈敏的,她瞬間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就眼前這人,這般靈秀美貌雖不能一笑傾城,但也不可輕易小覷啊!“你到底是誰?衙門院內豈是你能隨便進的?”女子給了眾人一個白眼,耍滑道:“我告訴你們,我是住在那瑤池天上的仙姑。”這姑娘怎麼老不正經,問個話還耍滑?卿風眯縫著眼,紀翠花靠了過來,“我看她沒句正經,也甭跟她廢話,乾脆把她綁了等大人來了在做定奪。”卿風覺得紀翠花這個主意不錯,正要行動,女子掙紮著往後退去,目光掠過卿風的雙肩,恍若看到了什麼,眼中光芒暴漲,笑容立時浮在靨上,喜音從嘴裡乍出傳遍了衙門的每一個角落!“表哥————!”眾人聞聲驚詫了。剛送走一個老太太,眼下又來了一個表姑娘?這白馬縣還真是人才聚集地!上官夜一見崔白亦就煩的頭疼,歪著脖子想要逃走,可她這一喊,令他猶猶豫豫間不知是進是出。崔白亦發現苗頭不對,他想開溜?那怎麼行!心動就要行動。她立刻朝他奔了過去,恨不得直接撲到他的懷中,可把上官夜瘮的,一連往後退出數十步,難掩驚慌道:“表……表妹,彆彆這樣……你這樣我可受不了……你怎麼也不叫人捎封信就來了?”“當然是想給你一個驚喜了。”崔白亦擺出一副難解相思苦,對他直射傷心小箭,道,“自從表哥離開京城,白亦就茶不思,飯不想,整日為表哥擔驚受怕,你來了這兒吃得好嗎,穿得暖嗎?你瞧你臉色這麼蒼白,是否身體不適?”“不打緊,不打緊,隻是染了一些風寒,吃幾服湯藥就會好。”慌忙閃開她伸來的手,上官夜百般愁結,話鋒一轉,“你打算在這兒住幾日啊?”“先住個十來八日再說吧。”話音一落,雙兒從門外急急奔來,“小姐,鏢局押送的貨物已到門外。”崔白亦羞答答捅了捅上官夜的腰,“表哥,你住在內堂何處?”嗯?此話有伏招……“夜裡我倆好促膝長談!”這話聽得眾人一陣浮想聯翩,心道這表姑娘那臉皮是什麼玩意兒做的?真是夠厚!上官夜騰地變了臉,瞪大了眼珠,瞪就瞪嘛,還瞪得那麼意味悠長!擺明了這兩人關係曖昧不淺!見他不回話,似乎礙於人太多不好啟齒,於是卿風替他伸手一指。崔白亦心領神會,笑著去了門外。回頭一看上官夜那灰頭土臉,靈魂出竅的樣。卿風突然間,怎麼就覺得這麼爽呢?咦嘻嘻嘻嘻……她掩唇偷笑,跟著大夥去了門外。抬頭一瞧,猛然醒悟,上官夜為何怕她了。那鏢局的馬車從衙門排到了城門口,引來不少看熱鬨的人,頓時整條街都沸騰起來。紀翠花靠著卿風,訕訕的嘀咕了一句,“表姑娘,你這不是打算在這兒住個十來八日再說這般簡單吧?我看你是打算常住啊!”“你一個鄉下丫頭懂什麼?”皺眉啐了紀翠花一口,崔白亦回頭看向上官夜,“表哥,我聽人說這麵的膳食不如京城,你看你才來幾日就瘦了一圈,想必是這麵的東西不合你口味,所以我特意從京城給你帶了幾個廚子。而且這種窮下僻壤,做衣的師傅想必也不怎樣,我啦,把京城有名的王師傅和薛師傅也請了來。”她怎麼不將蔡慕凝也請來呢?此名一出,上官夜也被自己的想法給驚了一跳,後而麵色鐵青,像尊菩薩沉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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