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深入虎穴(1 / 1)

卿風將雙手環在胸前,瞧著馬車上的鸞紋紅緞,她濃密的睫毛顫了顫,陡然想起一事,疑心病也跟著犯了。“大人。”聽到卿風喊,上官夜側目看來,眼神幽暗。卿風說:“我有一事與你商議,可否進一步說話?”上官夜一聽,救星來了,立刻上前抓住她的手,像抓住了一顆救命稻草般,直接將她帶往了內堂。關了門,愁眉緊鎖的上官夜終於鬆了口氣。卿風斟了杯茶,閒閒地品了一口,將今日在藥鋪的事告訴了他。他猛地轉過身來,目光與卿風對視,“不知因何原因,麵容潰爛?大夫也無法確診?”“她是這麼告訴我的,但我總覺得……”有點不安,卿風也說不上怎麼一回事兒。自從見了那婦人,她眼皮就一直在跳,“倘若那婦人害的瘴癘會浸染,那麼後果不堪設想。”上官夜神情略顯複雜,看著積雲漫卷的蒼穹,暗自思量半許,說:“世間事事難料,據史料記載十年一大疫,三年一小疫。倘若那婦人身染的瘴癘會浸染,再不能對症下藥之前,以防悲劇演變,我們唯有事先預防,不能盲目行事。”“如何預防?”斟了一杯茶,上官夜說:“暫且先給村民服用一些能防患疫病的湯藥,然後你跟展鵬去尋那名婦人,將她跟她家人,全部隔絕到後山山洞的地窖裡,事後將縣裡的大夫一一請去給他們診斷病患,確證她身染的瘴癘會浸染而無法醫治,那麼你們就殺了她,屍首扔到後山一把火燒了。記住,此事千萬莫聲揚,以防引起村民慌恐。”“我不去。”目中極快地掠過一絲怕意,卿風斷然拒絕。殺人這種事,不到非不得已,她才不做。上官夜臉色逐漸陰沉下來,“為何?”卿風說:“那婦人麵目猙獰,我怕見多了睡不安穩,夜夜噩夢。”見她堅持,上官夜隻好說:“那讓展鵬跟展言去,你和紀翠花給村民送藥,你看如何?”“可是可以,但是衙門有這麼多銀子在未發病之前去預防疾病嗎?”“我先墊著,隨後提筆一封書信給知府大人。”“你怎麼不直接將此事上報給你爹呢?你爹那麼牛叉!”“這是規矩。”正說到這兒,門外忽然響起一陣裙擺擺動的聲響。崔白亦躡手躡腳進了內院,急迫的想知道,這二人房門緊閉,究竟在說些什麼。於是警惕地左右巡視見院內無人,她便悄然靠了過來,將耳朵緊緊貼在門上竊聽。可裡麵交談的話語聲太小,她聽不見。於是,她又換了個姿勢,心下頓時暗喜,聽到了,聽到了,馬上就要聽到了——“呼——!”房門被人拉開,卿風驚愕地看著她,“表姑娘,你這是在練耳力啊?”崔白亦一張臉被羞得通紅。她忍了忍,到嘴的話沒說出口,直接進了屋。卿風瞥她一眼,轉身去找典吏。取了錢,抓了藥,發放藥材給村民……逢人就說:“春日氣候無常,人食五穀雜糧難免不生病,以防誘發病患,大人敬天愛民,先村民之憂而憂、後村民之樂而樂,特讓我來此送藥……”“這藥怎麼個吃法?”“三碗水,一服藥,煎三次,每次喝一碗。”三個時辰之後……卿風口乾舌燥,受不了啦。坐在茶寮,和紀翠花喝著茶水,歇著小腿。看著腳下幾籮筐的藥……真是太為難人了……還有幾個村呢!然而此地的村民,好像都已前來拿了藥?不對,有個地方她倆沒去——那個地方是——“翠花,咱倆商量個事,你看如何?”“說來聽聽。”“你就說成不成?”“成。”“那你把這筐藥,送到那兒去!”“哪兒啊?”見卿風伸手一指,紀翠花訕訕笑著撇過頭,隻見“鹽幫”二字瞬間刺入了眼中。她一摸胸,表示自己受了驚嚇,牢騷滿腹道:“你以為我哪吒啊?鹽幫那種地方是人去的嗎?”“可你上次不也去了?我還見你瞧那楚懷的眼神兒特彆詭秘!”呷了一口茶,紀翠花正色道:“那是因為他長得頗有幾分魅力,表麵上看著斯斯文文卻實屬心術不正之人,還是性命要緊,我不去。”“但是萬一鹽幫有人染上瘴癘……”“死了更好。”紀翠花心下一陣歡欣若狂,“我爹正打算開間棺材鋪,難道死人不好嗎?”“好什麼好,”卿風沉了臉,“若是瘴癘浸染給了他人,我們豈不白忙活?”“對啊,那你去吧。”“我一個人怎麼去?”“用腿走著去。”卿風頓時悶頭不語。這個“球”就在兩人間推來推去。卿風內心苦苦掙紮許久,一拍桌,“行,我去就我去,剩下的這些藥全歸你了。”啥?一口怨氣含在嘴邊,紀翠花露出一個出殯的表情。這個死丫頭,原來剛才是在給我下套啊?!不行,“你……你你你,回來……你給我回來……回來呀……”卿風一臉的爽歪歪,拿著籮筐,嗖的一下快速離開,雄赳赳氣昂昂來到鹽幫伸手扣擊門上銅圈,見有人出來,她說明來意,打算將藥給了護衛就走,可那日楚懷救她的場麵又曆曆在目。雖然他倆並非一道人,但恩是恩,仇是仇,他救了她,她目前無法將人情原原本本還回去,但起碼也該跟楚懷道個謝吧?說不準這一去一來言語多了,還能感化他走上光明正道?!這麼想著,卿風當即決定親自前去與他會會麵,在護衛的引領下來到了內堂。剛一坐下,丫鬟就送來熱茶和糕點。卿風見這姑娘模樣乖巧,問了幾句閒話,丫鬟不敢亂作回答,支支吾吾著退了下去不到半刻鐘,一道人影腳下像踩了風火輪似的,從門外竄了過來。“衙門小兒,上次沒死成,渾身總難受是吧?居然又到我鹽幫來!”心中一直對衙門那群人存有芥蒂的董金虎,吃了上次的虧,好不容易愈合的傷,眼下見了卿風,好比又被咬了致命一口,心下更是怒氣衝霄。卿風才懶得理他,若不是看在這裡是鹽幫,她真想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弄死他。端起茶盞,她正待喝上一口潤潤喉。董金虎扯著嗓子罵了開來,“好個卑鄙無恥,蛇蠍心腸的臭娘們兒,你可知,你們害死了我多少弟兄?彆以為你不吱聲我就拿你沒轍?今日我非抽了你的骨髓扒了你的皮不可。”越罵越激動,董金虎的血壓瞬間上升。一揚手,苗頭不對。(她為何不怕?)見他巴掌刮著旋風,翹著二郎腿的卿風反而揚起臉。兩人目光擊射,一陣電閃雷鳴。董金虎氣的渾身發顫之際,餘光瞥見一人從門外走來。那人紅衣似火,麵容冷鬱。董金虎心下當即一駭,徹底鬱悶了。公子最恨拿女人作孽之人,若是讓他見了,那還了得?趕緊收回手,金虎笑了笑,那是咬牙切齒的笑,“瞧瞧這捕爺風塵仆仆前來,一身的塵氣,我給你拍拍。”說罷,董金虎啪啪啪三掌,猶如排山倒海落在卿風的背上,震得卿風端茶的手顫來顫去,嘴往前湊了個五六回,愣是沒喝到一口水,反而隻覺五臟六腑極不順暢,胸口痛。沉默。沉默。沉默。一陣詭異的沉默之後,卿風忍下想起身將董金虎給掐死的衝動喝了一口茶,後而仰頭看著他,他也低眸俯視她,她對他微微一笑,董金虎也跟著嗬嗬一樂,卿風臉色頓時一沉,怒火滔滔,“你個老而不死的軟蛋慫包,笑得賊眉鼠眼作何?”“你——?”“滾蛋吧!”楚懷擰眉,眯起黑眸,見二人劍拔弩張,作勢就要打起來。他薄唇一牽,開了口:“你到我這兒來,就是為了訓斥我的人?”“當然不是。”將目光轉了過來,憋著一肚子氣的卿風看著他,他眉宇間略有倦色,卿風道:“近來氣候變換無常時而燥熱時而寒,大人愛戴村民以防氣候誘發病患,特派我前來送藥。”楚懷微挑眉峰,董金虎立刻從籮筐裡取了一服藥包打開。他瞥去一眼,如刃的眸光掠過一絲饒有興味,“若氣候誘發了病患,此藥就能除根?”卿風一笑,目光炯炯,“黃帝內經中不是有說,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嗎?事先預防總不會有錯。”“大人受難,不計前嫌還憂心著我們鹽幫,看來他是真君子啊?!”董金虎終於找到了一個插話機會,“他派你來此,就不怕我們猝然翻臉,你此去不複返嗎?”“有何好怕?你們殺我或是囚禁我,對他來說難以構成威脅,更毫無意義。倒是楚公子你”再次看向他,卿風擱下茶盞,嗓音沉沉,銳利的眸光似要將他穿透,“處處與朝廷命官作對,為了一個人去脅逼他,叫另一個人扛著整個家族的性命去做違心事,你不覺得這是在強人所難嗎?”董金虎聞言臉色遽變,自從跟隨公子,他從未見過有人敢在公子麵前直言不諱。悄悄瞥過目光看向楚懷,隻見他麵有慍色,眼光一黯,“你是想感化我?”卿風搖頭,“我隻是想告訴你,根本就行不通的路,照你這樣執迷不悟下去,隻會白白犧牲掉更多人的性命。何苦呢?”聽完這番話,楚懷毫無退讓之意,神色極為冷淡,“從選擇走上這條路,我就已做好不是我死,就是你們妥協的準備。你回去告訴上官夜,無須派人前來說這些廢話。”“這些話與上官夜無關,是我的肺腑之言。”卿風啞聲道,“我很感激你,那日若不是你替我解毒,我也等不到大人來救,所以我不想見你走火入魔上了邪路,最終與你刀劍相向。”楚懷深深一怔,心下驚愣。後而神色凝重,猝然側過頭,不願再與她目光對視。“你應該不是一個壞人,你是否有苦衷才會采取激進的手法去逼上官夜?你這麼想要那位侯大人,是想手刃仇人還是他是你的恩人,你想報恩呢?”仰視他的孤傲,卿風太過心急想還他的恩情,了解他的企圖為他另尋他法,好各不相欠,卻未料觸碰到了他心底緊繃著的那根弦,令他深深體會到那句“閻王易鬥,小鬼難纏”的俗話。怒火燃燒了!楚懷雷霆震怒!“送客。”他一聲令下。董金虎很是失望,本盼著他倆能打起來。可惜……真掃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董金虎一抬手,卿風起身時,橫裡忽然飛來一物。她伸手欲接,一絲冰冷至她掌心衝出一條血路。攤開手,掌中之物乃她的莊周夢蝶簪。簪股頂端的蝶翅,鑲嵌的和田玉上不知粘了何物,斑斕一片,與她掌心湧出的血液,漸漸融合在了一起,侵入她的肺腑。“杜卿風。”聽到他的聲音,她手心攥緊,抬眼望著他傲挺如鬆的背影。他冷聲道:“下次再到我鹽幫來,我就折斷你的兩條腿。”“若你折斷了我的腿,豈不是要伺候我一輩子?!”董金虎驚詫了。這娘們兒還什麼都敢說啊!?楚懷腦袋“嗡”的一聲,臉驟然繃住。他猛地轉過身來,看著她的眼神很是詭異。董金虎心下樂開了花兒。燃燒吧!憤怒吧!最好先用拶子伺候。然後用貓爪叫她前往西天拜佛求經去。“送客!”正想入非非,董金虎一聽送客,捶胸頓足徹底無語了。他一挽袖,哭喪著臉:“請!”“記得讓家奴把藥煎了,每人喝一碗。你身子骨瘦弱,就多喝一碗。再會!”轉過身,卿風毫發未傷地走了。董金虎真的感到很失望呀!立刻吩咐家奴:“把這些廉價的草藥拿到灶房去燒了。”“彆人的一番好意,豈能辜負?叫他們拿去灶房好生煎熬。”董金虎一怔,回頭看著楚懷,竟發現他嘴角噙了一絲笑。這真是“怪哉之事年年有,今年反而特彆多”,一向不拘言笑的公子,今兒居然笑了??怪哉!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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