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當一米微陽刺透明鏡似水的蒼穹之際,上官夜已在衙門查看白馬縣的在冊人戶,以便了解此地人口增減問題時,卿風已漫步於晨曦來到衙門畫卯。剛入簽押房,她就耳聞上官夜說:“戶口版籍陳舊,隱漏之多,這林泰壽在任期間,是從未按照戶籍的製度每三月對白馬縣的人進行登記除名,還是你們消極怠工,將白馬縣所有人的造冊擱往了他處?”縣丞這個官,喬老爺本是買來的,他哪知道這麼多?以往隻會跟著林泰壽吃香喝辣,欺壓百姓。眼下被安排來的上官夜到底有著何種品行,他還真不好說,唯有麵做苦狀道:“那林泰壽隻會強力壓製百姓,將民脂民膏收入囊中過著腐爛奢靡的生活,怎會熱忱於這些?不然也不會屢遭查禁。”“那麼從今日起,你去嚴格勘查造冊,解決白馬縣戶籍混亂的問題,以後這裡的人家,有添丁的要登記,不幸夭折的也要除名,然而凡是在冊人戶,也得向朝廷如實賦稅,而不是卷入自己的私囊,並且年滿十八為丁者得負擔朝廷的各種差役。另外……本縣得減少官吏放貸之事。”“啊?”這減少官吏放貸,那往後的日子還怎麼過?“對了,我給你三日期限,你看如何?”“啊——?”蔫頭耷腦的喬老爺登時傻了眼,“這麼龐大繁瑣的公務,我一人怎能完成?”“衙門裡不是有個叫杜卿風的捕快?她行事雷厲風行,你一定用得著!”不是吧?她上輩子做了什麼孽,攤上這種人?居然公報私仇,要她聽候喬老爺的差遣在三天之內解決掉白馬縣戶籍混亂的問題?開什麼玩笑!還好三十六計中有一計叫:撤——!“卿風。”尚未轉身。紀翠花就從門外走入。上官夜微蹙著眉,將目光看了過去,眸色驟凜。喬老爺招了招手,唾沫星子亂飛道:“你倆來得正好,我有事要交代你倆去做。”不會吧?這可真是走了狗屎運了!卿風用手撫了一下頭,頗有些傷腦筋地上前聽他安排一通,就與紀翠花帶著鬱悶的心情離開衙門,去了奉天城找來裡長核查人口,可是裡長給了兩人一記悶棍,道:“戶冊不在我的手中,你若核查就去鹽幫找他們當家的。”卿風疑惑:“本城戶冊何以去了對方手裡?”他有些無奈道:“因為我早已不是這裡的裡長,隻是個跑腿的了。”啊?好端端的一個裡長怎麼就變成跑腿的了?事實證明,這裡的大小官職,不僅僅隻是這裡,就連北安城,都被鹽幫當家的一人獨攬。而這次核查人口之事,看來真的是一個苦差,並且還伴有危險。“咱倆去嗎?”見那人一走,紀翠花琢磨著問道。“去,當然得去。倘若無功而返,那上官夜指不準會借此事來針對我倆。”“不會吧?”紀翠花睜大了眼,顯然有些不太相信,“再怎麼說,上官大人都是個讀書人,應該通情達理,怎會給我倆穿小鞋?不如我倆回去跟他說說此事,讓他派遣他人來?”這話說得好玄乎,卿風一擺手:“你說他通情達理倒不如說是給了我溫柔一刀,讓我來了這麼個鬼地方。倘若你要回去就回去,但我不保證他不會安排更陰險的差事讓你去辦。”“啊?那我還是跟著你得了,不就一個鹽幫,咱倆還怕了那老頭子不成!”說著,兩人戰戰兢兢去了鹽幫。說明來意後,守門的護衛也未做任何刁難,直接將二人引了進去,順著密植成行的鬆牆進了內院。走過回廊,一曲《琵琶吟》忽從身側傳來,透過隔扇門,隱約可見幾道朦朧的身影。“二位捕爺,裡邊請。”開了門,一縷幽香無聲無息飄了出來。卿風抬眸看去,瞧見五名樂師抱著五彩琵琶坐在裡頭。舞姬霓裳飄然,揮舞著長袖。這樣的畫麵,怎一個美字了得!看來這當家的,小日子過得挺愜意的嘛!“好個臭娘們兒,竟敢跑到鹽幫來?!”這個聲音似曾相識啊。一撇人影來到卿風跟前。那渾身的戾氣,實在太礙眼。“不想與你這種小嘍囉唇舌。今日前來,我是奉大人之名來拿本城戶冊核查人口,你們當家的現在人在何處?”“你……”“金虎退下。”懶懶垂地的紗帳內,忽然傳來一陣清雅淡漠的嗓音。卿風循聲抬眼時,一縷春風悄來,吹開了紗帳一角,使人隱約可見一位披著紅袍錦緞、手執血柳雕花長煙鬥的男子正坐在紗羅珠簾內,雖看不清他的容貌,卻在朦朦朧朧間讓人想入非非時,他淡雅的聲音再次響起。“白馬縣衙內,如今是誰在掌事?”卿風聞言感到奇怪,問他:“你是何人?”男子容顏微動,牽起唇弧:“你到我鹽幫來,未回答我的問題,反而詢問起我是誰,這樣合適嗎?”聽這語氣,難道他是……“聽說鹽幫當家的是位老爺子,莫非你是他兒子?”紀翠花搶在卿風之前,問出了她心中的疑問。刀疤漢頓感不滿:“誰告訴你,我們當家的是個老頭兒?”隨即朝著那人深深一揖:“公子何必與這些狗腿子言語?上次若非這兒,我豈會負傷累累,丟儘鹽幫顏麵?”“瞧你這話說得,技不如人,倒怨天尤人了?”“少廢話,”刀疤漢怒喝,隨即從懷中取出一片薄如蠶葉的金葉子湊往卿風跟前,“要不是你用這東西擊中我脈絡,我的腳會這樣?”瘸了?卿風表示驚訝,再看刀疤漢的臉色極為嚇人,多半是氣炸了肺。但明人不做暗事:“我沒做過,你彆汙蔑我。縱使我會使用暗器,怎會舍得用這般值錢的東西?更何況那日若不是你逼良為娼,硬要將長孫妹子賣去窯子,也不會有這樣的報應。”“少跟我掰扯,你今日休想走出鹽幫大門半步!”濃眉一鎖,刀疤漢憤怒之下手中長劍遽地刺了過來。卿風心中一駭,沒想到長孫家的事會給自己伏了這麼一個殺招。整個人被凜冽的劍氣逼得往後退出一步,側身抽出袖中軟劍,森寒的劍氣迅捷地朝刀疤漢卷來,帶著破風的強勁,震得刀疤漢渾身發顫使不上一點勁兒,眼睜睜看著劍尖逼近的千鈞一發之際,一條人影遽步而來,動作形如流水,不費吹灰之力將軟劍斬成兩截,後而伸手扼住了卿風的喉。卿風汗毛不由倒豎,凜凜轉眸望向那人,心中委實一驚,暗忖眼前這位有著七分妖致、三分仙骨的男子就是鹽幫當家的?這也生得太狐媚風雅,俊逸倜儻了吧?!隻見他有著一張玉琢冰削的容顏,攝人心魂的鳳眸,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挑,透著一股性感和邪氣的味道。惹得人心突起漣漪,仿佛隻需一眼,就令人失了魂魄,宛若那禁錮在畫中的仙媚,突然來了這個紅塵,也不知惹了多少少女的癡望,令卿風還真未見過這等妖邪的絕美男。如果說上官夜是顆夜明珠,那麼這個男人必定是顆黑曜石,並且充滿了致命的吸引力。“公子。”刀疤漢氣息不均著看向他。那眼神兒似在詢問如何處置杜卿風。男子不予理睬,蹙眉垂眸一瞬間,再次相問:“衙門如今掌事的人是誰?”也不知這男子有何居心,竟反複詢問?或許更準確地說,他是否是在確定一件事?卿風閉口不答,將目光扭向一側。男子徒然加重了手中力度。幽深瞳眸裡的殺機也時隱時現,像一把動漾的野火,令心如鹿撞,癡迷在他容貌中的紀翠花頓時嚇飛了三魂六魄,立刻出聲:“衙門如今掌事者乃上官夜。”男子甩開卿風,一個踉蹌,她背脊結結實實撞在了紅木房柱上。“回去告訴上官夜,三日後我會親自登門拜訪。送客!”卿風心中大怒,暗忖這人真壞,但也不敢與他硬碰,唯有先離開再說。“公子,”瞥著離去的二人,刀疤漢來到男子身側,“您當真放她倆走?”“不然呢?”徐徐回首瞧他一眼,男子說,“你的腿究竟是被何人所傷都未搞清就在這兒鬨事,拿個女人來作孽,你覺得合適嗎?”“我……”“有時性情疏狂也應該有個尺度,長孫兄妹之事我不追究與你。但在鹽幫鬨事,壞了鹽幫的規定那就是死罪。倘若下次再發生諸類事件,我就將你杖斃!”刀疤漢一駭,雖心有不甘,但也不敢違拗。
第4章 出師不利(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