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誤入荊棘深處(1 / 1)

三日後,風和日麗,梔子飄香。陽光透過枝葉投下斑駁流動的光影,使人心中不覺生出幾分清暖之意。卿風沐浴著陽光拿著推薦函來到衙門時,發現前來應征三班衙役的人已排成了一條長龍就可想而知,林泰壽以往安插了多少自己的親信在這衙門裡麵,以致他被查抄後,他那一竿子豬朋狗友全被打回原形再無翻身之地。不過喬老爺卻是個例外,也不知他私下裡塞了多少銀子前去京城疏通才能繼續在此瘋狂榨取著百姓的剩餘價值。“喬老爺。”將手中的推薦函擱往他的跟前,卿風笑道。喬老爺瞄了一眼信箋,知道這杜卿風有點三腳貓功夫,衙門現在嚴重缺少人手正是需要她這種人的時候。可是經過普覺寺被她輕蔑一事,他心下就好生怨念很不想用她,但也不能拂了紀翠花她爹的麵。畢竟紀勇是衙門的仵作,怪也怪在,這白馬縣還找不出第二個來。眼下內心各種糾結,也難以抵禦,最後——“簽吧,簽字畫了押,你就是白馬縣衙的捕快了。”“好。”提筆一揮,杜卿風三個字娟秀飄逸地落在了契據上,東街一隅就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霎時——!幾百雙眼睛齊刷刷地望了過去,像遇上百年難得一遇的稀罕事!隻見一位衣衫襤褸、憨厚老實的少年郎正攔著三個糙老爺們,嘴裡嚷嚷著:“快把小妹還給我,是那男人欠了你們賭坊的錢,你們不去找他討,反而要帶我家小妹去何處?倘若再不放了她,我就去找官爺來。”“官爺?老子就是官爺。”說話如此跋扈,一看就非善男信女,那橫過鼻翼的刀疤,讓人見了都覺害怕,並且他罵人更是一絕:“老子告訴你,老子隻消一隻手就能蓋住你,讓你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你小子想跟老子作對?倒是去官府啊,小心告狀不成,一頓板子打死你。”少年郎眨巴著眼睛委屈極了,抬頭瞟了一下漢子凶狠的眼光,嚇得趕緊低了頭,也不敢把事情鬨到衙門去,可手卻緊緊揪著對方的胳膊不放。“放手,告訴你,彆指望著有誰能幫你。欠債還錢乃天經地義。彆忘了你爹在四元賭坊……”什麼?四元賭坊?眾人一陣惶怕。據說那個地方可黑了!乃鹽幫的副業,在北安跟奉天城的交界處。然而兩座城又是龍蛇混雜之地,是出了名的人間地獄,可那當家的居然能獨霸一頭,想必是有著根深蒂固、盤根錯節的勢力,那麼這樣的人物誰還惹得起?況且這又乃少年郎的家務事,都以白紙黑字寫清,他老爹無法償還賭債就將女兒抵押出去,如此合情合理,恐怕眼下也沒人敢當活鱉乾硬出頭這種傻事,指不準這會兒趁了威風,回頭就讓人扁得俯首求饒的。一時間,那些本想為少年郎說幾句話的“正義使者”都紛紛把邁出的腳又收了回去,使得那漢子見了更是神氣,胳膊一甩:“滾開!要是再這樣糾纏不清,我就……”“你就怎樣呢?”人群中擠進一人,一身的凜然正氣,甚是惹眼。漢子見了,拳頭狠狠攥緊,尖叫著:“乾嗎乾嗎乾嗎,你想打架啊? ”“不不不,我怎會打架呢!”卿風表示驚恐,如此彪悍之人,一看便知是個練家子,與他動手真怕閃了自己的腰。再者方才也不知是哪個混蛋作風如此機深,在身後推了她一下。她本來隻想躲在人群裡耍耍嘴皮沒想硬出頭的。這下可好!嘴怎麼這麼欠呢?!咽下一口吐沫,麵帶難色的卿風說:“此事你們就容我一言,再這樣僵持濫言下去也不會有結果,況且天底下,這麼強行賣彆人的女兒,夜裡睡下心裡恐怕也不踏實吧?”“說得好。”眾人一陣馬屁。形勢一下子逆轉。英姿颯爽的卿風,腰板陡然挺直了。完全不知人群裡有一雙眼睛正窺視著她。那人眼中的笑意尤為深邃。漢子樂道:“喲,瞧這小娘子說的,莫非是想替長孫家償還賭債不成?”卿風不想,耷拉著腦袋,可長孫兩兄妹對她發動著狂風暴雨般不可抑製的祈求浪濤叫卿風都不敢看兩人了,隻有……“行,賭債由我來還,他們究竟欠下多少?”“五十兩。”這麼多?雖不能在獅子橋步街買二手房,但足夠莊家人過一年了!卿風咧嘴想哭,掏出銀子遞給漢子:“你點點看數目對嗎?如核實後沒有問題,就將對方的賣身契給我。”漢子一掂錢袋:“小娘子是否還不明白,我說的可不是五十兩白銀,而是五十兩黃金!”“什麼,五十兩黃金?”卿風差點沒被嚇死,“你怎麼不去搶啊?”漢子大言不慚:“四元賭坊本是做買賣之地,必會審時奪勢。再說把那姑娘賣去窯子也不止這個價。你若不是看上她頗有幾分姿色,想從中撈上一筆,又豈會為此事出麵呢?”“你這廝想法齷齪就以為他人與你一樣醜惡不成?我告訴你,黃金沒有,這五十兩你要就拿走,不要就滾。膽敢在此耍橫,你就等著自掘墳墓吧!”卿風揚聲怒吼,若不是有鹽幫這個後盾,她真想一巴掌伺候過去,打死他!“你這臭丫頭,找死!”漢子怒火一下子躥起,揚手一掌正要落下,卿風抬腿就是一腳,踹在他的胸口。如此一個照麵竟失了顏麵,漢子怎肯罷休?毫不猶豫露出獠牙,起身就朝卿風撲去。卿風火速抬手,銀子宛若弩箭離弦,漢子條件反射正要躲閃,可腳脈卻莫名中了暗器著實怪哉,令他喘著粗氣“哎呦”一聲瞬間倒地,竟再也爬不起來。圍觀的百姓見著忍不住連連喝彩。卿風微微一笑好不神氣,來到漢子跟前,探手取出賣身契扔給少年郎。少年郎一番感動:“姑娘的大恩大德,長孫沒齒難忘,往後姑娘需要長孫,隻需說一聲,長孫定為姑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卿風擺手,示意小事一樁何必掛齒,隨而轉眸看著漢子落荒而逃的身影,正樂不可支時,一陣掌聲驀地空降而來。眾人循聲側首,瞧見一位長得極為好看、然又帶著幾分微妙喜感的男子孑立在一棵大樹下。似金的陽光在枝頭跳動間,瀉下幾縷朦朧如碧水波光般落在他的身上,令他持著折扇的臨風之態,越發顯得不凡。這這這……不是那肥婆的兒子嗎?瞧他那張掛有淤青的臉,那夜是不是下手狠了點?!“上官大人。”喬老爺離座來到他的跟前,笑得那叫一個見牙不見眼。卿風背脊登時滑下一排冷汗,暗忖自己好像惹了一個不得了的大人物!?正打算開溜……“小鬼,打算去哪兒啊?”上官夜的聲音,驟然響起。陰惻惻地鑽進卿風的耳中,嚇得她麵部肌肉一僵,顫顫悠悠一轉身,臉上瞬間堆滿笑,道:“哎喲大人,真巧啊!”厲害啊,三日不見,眨眼工夫就從惡霸變成了良民。見他不搭話,卿風笑眯眯地看著他:“那日在普覺寺與大人一見,我還琢磨著白馬縣怎會有這麼一位……?”潘驢鄧小閒?不不不,不能這麼說!卿風在心下一陣搜腸刮肚,似乎為了討好他,將畢生所學的好詞都用上道,“文才武略、玉樹臨風、器宇軒昂、美若天仙的美男子,心想著這幾日沒見著還以為您已離去,沒想……嗬嗬嗬……”上官夜挑了挑眉,對她假惺惺的殷勤,表示出了不屑一顧的態度。“我怎麼記得,三日前的夜裡我倆在喬府門外也曾見過?”“怎麼會呢?”卿風表示驚訝,說起謊來連眼皮都不帶抬一下,“大人鐵定眼花了。”“噢!”上官夜淺笑,點頭表示讚同,隨即將雙眼對向卿風。卿風機械地扭過頭去和他看了個對眼,發現他目光那個驚悚啊!如果眼神可以殺人,她恐怕早已死無全屍,也終於意識到這人比那漢子可怕多了。前幾日被修理得麵無全非,眼下卻裝模作樣跟她眉開眼笑,卿風就感不妙。於是目光輕飄飄地往案桌瞟去,打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簽下的契約拿回。他卻眼疾手快一把奪過,瞄了一眼上麵,慢悠悠地說:“縣衙捕快,杜卿風?”卿風身子一僵,眼中掠過一絲憂慮道:“是。但是大人,我覺得我一個姑娘家,實在難以勝任捕快一職,再者像您這種有思想有境界有才華有能力的伯樂,所尋的千裡馬是那種能為你狂奔到至死方休的勇士,又豈會是我這種小小女子?所以……”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上官夜手中的契據上。上官夜唇角含笑,暗藏殺機道:“你太謙虛,方才見你像個慈祥的狄仁傑為百姓抱不平,又怎會難以勝任?而且你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衙門也正需要你這種擁有三分才情三分隱忍、厚道剛正的人才!”說這種謊話,他不害臊嗎?卿風內心一陣狂躁:“上官大人……”“甭說了。”臉色霍然沉下,上官夜清冷的眸中閃過一絲慍色,“按照簽訂的契約,十年之內,你歸我衙門所用。若是反悔,你就等著腦袋搬家吧!”什麼?他這人怎能這樣呢?真是刻薄得一點都不明顯!卿風氣得回家直吃順氣丸,掂量著要是留在衙門,待在他的眼皮底下做事,不慘遭荼毒,恐怕也會被嘣下幾顆大牙吧?得儘快想個法子將契約拿回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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