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靠在羽毛墊子上,思考著矮人所說的話。今晚可真長啊,明明才剛到富饒堡,就發生了這麼多事。多南像隻小貓般跳到床上,不過床咯吱咯吱的響聲暴露了他的體重。白獅張開血盆大口,伸出石頭舔了舔弗雷德的臉。多南濕潤的舌頭讓弗雷德的壞心情一掃而空,他伸手摸了摸雄獅還沒成型的鬃毛。“不論我去哪你都會跟著我吧。”白獅點了點頭。看著獸人入侵家鄉卻什麼也不能做的感覺不好吧。薩林的聲音在他腦中響起。接著是多南父親的警告。弗雷德的呼吸急促起來,他下床握住劍柄,把長劍從皮革劍鞘中抽出了一半,鋼鐵劍身倒映出他的臉。你家族城堡的陷落也隻是時間問題。又是薩林的聲音。弗雷德咬緊了牙齒,握住劍柄的手因用力過大疼了起來。你父親,不,西境戰爭領主的命令,你不能回諾爾,又是外公的聲音。弗雷德的手抖的更厲害,他把劍插回到鞘後扔到了桌上,一拳打在石頭牆壁上。我早就不是需要躲在城牆後麵的孩子了。弗雷德關好自己房間的門。輕手輕腳地向樓下走去,但他靴子落地的聲響還是讓他皺起了眉。下到二樓,他環顧四周,發現沒人後,推開了他麵前不斷傳來呼嚕聲的木門。“待在這兒。”他對想跟進來的白獅說道。“我改變主意了,矮人。我們現在就走,但隻有我和白獅,不會有彆人加入你的隊伍。”弗雷德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又小又清晰。“呼嚕,呼嚕,呼。”紅須矮人接連不斷的呼嚕聲回答了他。弗雷德看了看四周,屋裡隻點了一隻蠟燭。想到自己那番鄭重繁衍可能沒人聽見……那該有多尷尬。終於,他看見了薩林,矮人那雙漆黑的眼睛也正看著他。他點了點頭,向弗雷德伸出了手。弗雷德也伸出手,但中途把手收了回去。他把身體轉向一邊,咳嗽了兩聲。“彆搞錯了矮人,我們可不是朋友,這隻是個交易。跟傳說裡的那些故事可不一樣,我不是為了正義或是拯救世界才幫你的。”薩林聽後笑了笑,把手收了回去。“但你幫了我,這沒錯。”“這話等我真的幫了你再說吧。另外關於交易的內容,我們還沒說清楚。”“庫林。”薩林衝後麵的矮人叫道。庫林點燃了銀燭台上的兩支蠟燭,之後把燭台和一張羊皮紙放到了薩林附近的桌上。“這是契約的內容。”薩林把羊皮紙遞給弗雷德。弗雷德掃了一眼,又從頭到尾的看了三遍以後,拿起羽毛筆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這樣契約就完成了。”庫林接過了羊皮紙。“歡迎加入我們的遠……”薩林鄭重的語氣被馬庫斯的呼嚕聲蓋過。帝國繼承人皺了皺眉。“叫醒他。”他對庫林命令道。“我們還是快點走吧,說不定我一會就後悔了。”弗雷德看著嘗試推醒馬庫斯的老矮人,不斷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我們隨時可以動身,隻是馬庫斯睡著了。”庫林搖晃著馬庫斯的頭,回頭解釋道。“你們知道我會跟你們走?”弗雷德問道。“你讓我們留下,說明會有轉機”薩林拿起自己的包裹走到門外。推開門後白獅撲了進來,把薩林嚇了一跳。“我們走。”弗雷德摸了摸白獅的頭。“你帶好冬天的衣物了嗎?”老矮人庫林問道,“帝國的冬天是很冷的,更不用說賽弗爾。”“我是北方人。”他驕傲地說道。四人剛走出主堡大門,準備向馬廄前進時,建在城堡外麵的廚房傳來了一陣重物摔落的響聲。眾人壓低身子,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廚房的門打開了,一個瘦高的人影走了出來。借著月光,弗雷德認出了那是傑姆。傑姆看見了主堡門口的四人,他手持兩個裝的鼓鼓的白布包裹,向他們跑了過來。等傑姆跑到距眾人隻有幾米的時候,弗雷德才發現傑姆後麵還跟著一個人,那人影背著一張和她身高相等的長弓,穿著獸皮做成的衣服。“你們動作真快啊。”傑姆低頭喘了會兒氣,把一個包裹扔給了弗雷德。“這是什麼?”弗雷德看著手裡沉甸甸的包裹,向傑姆問道。“吃的唄,路上不是哪都有旅館。”傑姆把另一個包裹扔給了斯坦利女人。“她?”“我去哪她就要去哪。”傑姆解釋道。“你不必跟我卷入這趟渾水。她也是。”弗雷德轉身說道。“行了,我掃蕩你外公的廚房廢了不少力氣,快走吧。”“斯坦利的事怎麼辦?那是你的家鄉。”在馬廄門口弗雷德停下腳步,對傑姆問道。“你幫矮人是為了西境,我幫你也是為了西境,而斯坦利也是西境,沒問題。”傑姆回答道。“嗯,我也是這麼想的,為了西境和家族。”另一個聲音從馬廄裡麵傳了過來。弗雷德擦了擦頭上留下的汗。“你們先去準備馬匹。傑姆,我回來再說。”他給眾人讓開路,然後拽住聲音主人的手把她拉到馬廄外麵。“姐姐。”弗雷德放開了姐姐的手, “為什麼?”他問道。姐姐沒穿那件開滿維爾花的裙子,換上了一件有著荷葉裙擺的茶色裙子。裙擺長度及膝,適合騎馬。公爵長女也摘下了除母親的藍寶石項鏈外的所有首飾。把項鏈塞進領子裡後她穿的就像一個普通的天堂領少女,隻有一頭金發仍然耀眼。“因為我不放心你。”姐姐平靜地回答道。弗雷德抿緊嘴唇,用力呼出一口氣。“我不同意,這太危險了,我自己都不確定我能不能回來。”“那傑姆為什麼能跟你去?”弗雷德臉上一僵。“因為我還沒拒絕他,姐姐你就出現了。”“但是我看你們已經要準備走了。”“我們要去矮人帝國,路途漫長又凶險。加洛韋他們現在被全國通緝,更不用提要去的賽弗爾有多麼寒冷,而且山上還有頭惡龍。”“我相信多南和你們會保護好我,而且我準備好了冬天的衣服。”姐姐晃了晃手裡的行李。“我不會讓你跟著我去做這麼危險的事。”弗雷德堅持道。“我也不會讓你一個人去陌生的國家,弟弟。西境,不,家鄉的重量不應由你一人承擔。”姐姐的藍眼睛望著他,她的目光比九年前維護煉金術士時還要堅定。“我不是一個人。”弗雷德看向馬廄裡的眾人。“他們不是你的家人”姐姐握住了弗雷德的手,就像夢中的母親那般溫暖,“家族,血脈相連的人,無論你去哪我都會在你身旁。”“正因為是家人,我不能讓你因為我而受到半點傷害,姐姐。這是我自己的決斷,理應我自己承受。”“父親為什麼讓我們來天堂領?”姐姐的聲音突然顫抖起來。為了保護我們。他心想。“父親獨自承受了所有壓力和危險,你認同他的做法嗎?”姐姐哽咽起來。弗雷德望著抽泣起來的姐姐說不出一句話。我當然不認同……“麵對什麼都不能做的自己而生氣的人……不隻有你啊。”姐姐抬起頭,眼角不斷流下淚珠。“為他人著想的愛,既保護了他,又傷害了想保護的人。那……真自私啊。”姐姐擦擦眼淚把頭靠在弗雷德的胸前。時間仿佛靜止了,世界隻剩下了姐姐抽泣和呼吸的聲音,讓弗雷德感到羞愧又自責。他從沒見姐姐哭過,至少是在他麵前沒有。不論是在母親的墓前,還是九年前的噩夢中。姐姐總是很堅強,不論遇到什麼都不會流淚。而現在如此堅強的姐姐卻因為他而流下眼淚。“在你麵前這樣還是第一次吧?”姐姐先開了口,她沒有把頭挪開,靠在高大弟弟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然後抽抽鼻子,呼吸變的平穩,“這樣可不行啊,我明明是姐姐,應該表現的更成熟堅強些。”卡秋婭的聲音恢複了之前的平靜,但還能聽出來因為剛才哭泣留下的些許顫抖。“你一直都是這樣啊,倒是我以前總是愛哭。”“不過你現在長大了。”姐姐把頭挪開,一臉微笑望著弟弟。“已經不會在姐姐麵前那樣了吧。”弗雷德點點頭。“我啊,以後在路上可能會經常會哭。但是你可不能再在姐姐麵前流淚了,不然……父親和叔叔都不在身邊,我就沒有可以依靠的人了。”弗雷德抿緊了嘴唇,兒時的他一直都在依靠姐姐,從走出母親因他而死的陰影到現在。不過現在該是姐姐依靠他的時候了,以後在遠征的路上他是她唯一的家人,自己必須要堅強起來。弗雷德握住姐姐的手,姐姐的手在微微顫抖。“以後就交給我吧,我來做姐姐的依靠。”他們向馬廄走去。兩人來到馬廄時,眾人已經安好了馬鞍,看到兩人時他們正把馬牽到外邊。第一匹出來的馬看到多南後嘶鳴起來,馬庫斯手裡的韁繩被掙脫。在那匹矮壯的黑馬雙腳離地準備飛奔的時候一個高大的身影握住了韁繩。後麵的馬庫斯這時也追了上來,兩人一起穩住了馬。“雷蒙爵士,我現在看到你已經不意外了。”弗雷德對著麵前騎士苦笑道。雷蒙爵士穿著一身皮甲,後麵背著一麵中間鑲鐵的圓盾。弗雷德沒有在他的衣著上發現霍頓家族的紋章,看來騎士考慮過他不想暴露行蹤。“少爺,你父親讓我跟著你,我自然不能留在富饒堡。”“我忘了門口還有隻獅子啊,但你們的馬為什麼不怕。”馬庫斯問道。“因為我們一路來到豐饒堡,馬早習慣了多南了。”傑姆牽著他的白馬走出了馬廄。斯坦利女人牽馬緊跟在傑姆的後麵。“還真是夠慢的啊你們。不過你竟然真能說服弗雷德。”傑姆看著兩人說道。“我們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快走吧。”姐姐走入馬廄,凱德蒙牽著她的馬走了出來。把韁繩遞給卡秋婭後,凱德蒙牽著自己的馬走了出來。他的馬上裝著兩個鼓鼓的鞍袋,裡麵不斷傳出玻璃容器晃動的聲響。“我相信我會對你的旅行有所幫助,大人。”凱德蒙向弗雷德低下頭。“好吧。”遠征隊來到城門的時候,早已是深夜。身穿綠黃兩色,胸口繡著葡萄藤紋章皮甲的兩名士兵走了過來。等他們看到弗雷德後,摘下了頭盔,朝他點了點頭。“大人,我們沒有接到您要出行的通知。”是啊,我連家都不能回。“我的朋友們要離開了,我去送他們一程。”士兵有些為難。“大人,侯爵他說過您的出行必須向他通報。”一陣怒意湧了上來。“什麼意思,這裡是監獄,而你是獄卒嗎!”弗雷德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的吼道。他並不喜歡這樣命令彆人,但現在彆無選擇。“外公他已經睡著了,我們覺得吵醒他不太好,就算我們想回諾爾,估計父親也會把我們送回來。你說對嗎?”姐姐騎馬向前幾步,勸說道。其中一個留著須發斑白的士兵對同伴說了幾句,後者對他點了點頭。“好吧大人,我們相信有地上雄獅雷蒙爵士在你們身邊,出不了什麼危險。”年長的士兵說道。兩名士兵跑回城門旁的塔樓,幾分鐘後城門緩緩上升。弗雷德用馬刺戳了戳坐騎,第一個衝出城門。在寂靜的夏夜,九名騎手肆意狂奔。在馬的體力達到極限前,弗雷德拉了拉韁繩。後麵的同伴也減慢了速度。這段痛快的騎行讓他熱血澎湃的同時,也讓他顫抖起來,源自離開家鄉的恐懼。弗雷德回頭看了看已經變成小小黑影的富饒堡,那是他母親出生的家鄉。然後他轉頭看向北方,那是看不到儘頭的廣闊平原,那是諾爾,那是伊蒙堡,他母親安息的地方,他的家鄉。年輕的獅子抬頭望向閃閃發光的星空,感覺有些奇怪,從他出生到現在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夜空中有這麼多的星星。諸神離開世界之後,偌大的夜空除了月亮外就隻有幾顆小小的銀星。而現在的夜空卻擁擠不堪,無數如同五顏六色的寶石般的繁星鋪滿了往日黯淡的夜幕,就像無數隻眼睛在注視著他們。據說夜空中的每一顆星星都是一位神靈,每點亮一顆星星就代表一位神靈在注視著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