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城大學的官方論壇最近半個月突然湧現了一批關於卜卦算命的帖子。幾個後麵被加了“精華”二字的帖子,討論的話題千奇百怪,但總有同一個黑衣男人出現。“我們學校後街那個風水館,算命真TM神了!我去算愛情,那個大帥哥說我桃花開得正旺,三天內會有人給我表白,結果當天下午隔壁班班草就給我表白了!!”“班草有大帥哥帥嗎?”“認真回複樓上,長得帥的沒他會算命,會算命的沒他長得帥。PS:比班草帥。”“對對對,我也找他算過,還問得特彆刁鑽,問我在老家的父母身體咋樣,他讓我晚上打個電話問候一下,可能最近長輩有小災,我晚上給我媽打電話才知道她重感冒都住了兩天院了!”“真這麼神?今天下了課馬上去!”“這家店不是每天開啊,貌似開一天關一天?老板也是很隨意了,反正建議大家去,算命看帥哥,三十塊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不得了不得了,韓燁已經變成韓半仙了!”常文清聚精會神地瀏覽帖子,勾著腰和薑惜言擠在一張凳子上,肩膀時不時地上下抖動,並伴著“嘿嘿”的笑聲,仿佛正在進行一場少兒不宜的中年の男子.AVI活動。韓燁在他算命的小方桌上看書,建築方麵的。他在這兒兼職的半個月,薑惜言也知道了他的本職工作——建築師。和她在銀行跑信用卡業務一樣,時間靈活,工作場合不固定,兩份工作完美兼容。常文清看完幾個帖子,晃悠到韓燁麵前,摸著他的山羊胡調侃韓半仙:“小哥家裡以前真的沒出過道士?”韓燁搖搖頭,清雋的眉眼微皺,手上翻書的動作慢下來,像是在考慮措辭打發麵前的人。薑惜言和他相處不到半月,可能是同齡人的原因,似乎更能理解他藏在冷淡表情背後的這些小動作。這人應該不太喜歡和外界交流。麵對常文清這種一心想勸人出家的人,更是避之不及。薑惜言瞥著常文清,故意拉長聲音:“常老師,以前的出家人是不能結婚的,不能結婚怎麼能有他呀?”常文清瞪她一眼:“現在可不一樣了,道士也可以結婚的。”他著重強調了結婚兩個字,看了韓燁幾眼,對方麵上依然波瀾不驚,宛如一個和這場對話毫不相乾的陌生人。【唉,韓燁能出家該多好,長得好又有天賦,再跟我學點東西,下任青陽觀觀主就是他了!】韓燁:“……”【不能讓常老師這麼天天騷擾韓燁了,弄得人家看書也沒法靜心。】韓燁側頭看了一眼薑惜言,後者碰到他的眼神,以為在看她手裡的熱水,忙起身給他倒了一杯端過來。杯子是她第二天買回來的玻璃杯,以後也算半個同事,老用紙杯總覺得不大好。那截白嫩的手伸到他麵前,驚鴻掠影地在他眼前閃過,留下一杯熱水,在光下波光粼粼。“喝點水。”“嗯。”門外一個女生望裡好奇地張望,盯著常文清的胡子看了許久,不確定地問:“請問算命找誰?”常文清笑,指著韓燁:“找這個帥哥。”韓燁把書放到一邊,在抽屜裡拿出紙筆,頷首示意女生坐下。薑惜言無言搖頭淡笑,韓燁算命怎麼搞得好像醫生問診一樣,病人自言自語講病情,他就老老實實開藥方,多餘的話一個字也不說,打退了無數借算命之名來要聯係方式的桃花。常文清看見韓燁手邊的卦盤,推了推薑惜言,小聲問:“韓燁不是摸骨師嗎,怎麼改用卦盤了?”薑惜言翻了個白眼:“你還不許人家都會啊?技多不壓身好不好。”她往韓燁那邊看了兩眼,“可能是覺得給女生摸骨不太方便吧。”摸手又摸臉,她一個江湖老油條都被摸得害羞了,更何況這些小師妹?揚城在去年的五月份曾經因為強降水引發泥石流,周邊縣城死了上百人,青陽觀第二天要舉辦亡靈的慰問超度法會,常文清來不及吃晚飯便搭車回去了。薑惜言喊了兩人份的外賣,等外賣的時候正好是晚間新聞時間,她平時喜歡看揚城本地的新聞頻道,於是換了個台,主持人麵色沉重地播放最近一周的揚城大事件。“我市華強集團正在城北動工的建築工地日前發生安全事故,五名建築工人晚間作業時從高空墜落,截至目前已造成兩人死亡,兩人重傷,一人輕傷。”韓燁正在收拾桌上的雜物,背對著電視,聽到字正腔圓的播音腔,麵色漸沉,拿書的手指不自覺地用了點力,在封皮上留下兩道折痕。他這些天讓韓華生的秘書寸步不離跟在韓華生身邊,如果有什麼事要及時給他報告,弄得秘書以為他們父子倆感情似乎更親近了些,不知道在韓華生耳邊說了什麼,後者這段時間倒是經常電話關心他。韓燁轉頭狀似不經意地看了薑惜言一眼,淡淡道:“死了兩個人,這裡的風水不好麼?”談到風水,那可是薑惜言的主攻專業,她看完了一整篇報道,才對韓燁說:“城北那塊地,你知道那兒是準備開發彆墅區吧?有錢人住彆墅,主要就是圖個環境清幽,那就注定了這房子要建在靠山的地方。城北那邊的塔山朝西北方向延伸,本來就代表財富和健康,而且西北之位主貴氣和壽運,建彆墅的位置又偏高,西北風吹不到,風水好著呢。老板買地動工之前絕對找人看過風水。”韓華生的生意主要在房地產這一塊,對地皮的風水也很看重,每次買地動工之前都會請道士看風水,韓燁是知道的。隻是薑惜言當時給韓華生批的“黴運當頭”,不知道會不會影響他的人身安全,是以韓燁對集團的風吹草動很是關注。聊了幾句專業,薑惜言的手機響了兩聲,是個陌生號碼,她以為是外賣便順手接起,懶洋洋地“喂”了一聲,電話那邊是個男人聲音,很恭敬地問:“請問是薑惜言小姐嗎?”“啊,我是,請問您是?”“您好,我是華強集團人事部的負責人,想請您幫我們看看風水。”薑惜言臉上冒了個問號,正和韓燁的眼神對上。她說了個“華強”的口型,指了指手機,又指了指電視,韓燁點點頭沒說話。“那個,不然你來我這兒吧,揚城大學後門,到了給我打電話,我們見麵談。”薑惜言掛了電話,不解地皺了皺眉。她雖然老實在銀行上了幾個月的班,但是幫人看了好幾年的風水,積累的人脈還在,華強集團的人能聯係上她不算奇怪,不過——“找我看風水?這不都看過了嗎?”韓燁稍微錯開眼,吸了口氣,道:“華強集團的老板,是我父親。”薑惜言來不及吞下去的一口熱水噴在地上,濺起來的水珠沾到韓燁的褲腿,她手忙腳亂地去擦,被他握著手腕製止。韓燁被墨色暈染開的雙瞳近在咫尺,他的眼瞳近了看很乾淨,不含雜質的黑,沒有平日高高在上的冷漠疏離。他手指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腕,骨頭很細,他一手圈住有餘。薑惜言被熱水燙過的嘴唇泛起薔薇色的水光,韓燁看了兩眼便垂下眼瞼,在她耳邊說:“他們既然來找你,那就麻煩你幫忙看看。”“這倒是沒問題。”薑惜言抽回手,盯著他看了兩圈,不可思議地笑了笑,“沒事兒,我就是剛才被你嚇了一跳,話說回來,你家裡人知道你在我這兒兼職嗎?”而且拿的還是兩千塊的工資……大概,給他重新買條褲子都不夠吧。“不知道。”“那你待會兒要不要避開一下?”韓燁臉上有絲極淡的笑意:“沒事,就說是朋友。”給薑惜言打電話的那位人事負責人來得挺快,他們倆外賣還沒吃完,門口的奔馳就已經停下了。從駕駛座裡出來的男人看到韓燁,有些慌亂地上前問好,韓燁順手便以朋友身份介紹了薑惜言,男人也做了自我介紹:“薑小姐,您好,免貴姓金,金文傑。”金文傑的確是從彆人口中知道薑惜言的。揚城的生意圈來來去去就這些人,要看風水,不外乎也是那些人,一來二去,兩個圈子的人就重合了。金文傑帶著任務過來,直截了當地切入正題:“上周我們在城北的工地出了安全事故,也上了新聞,這個您知道吧?”薑惜言點頭,示意對方繼續。“死了兩個工人,還有兩個重傷在CPU住著,說不了話。剩了一個輕傷的,我們當時去醫院慰問,他給我們說,出事那天晚上是因為在工地看到了一個準備跳樓的女人,兩個工人撲上去救,結果直接撲空了,後麵三個人想上去幫忙,也被帶下來了。”薑惜言抿著嘴沉思,韓燁倒了杯水過來,金文傑剛想伸手去接,就看到那杯水並不是對著他的方向,訕訕地摸了下鼻子掩飾尷尬。“聽起來是一個‘正常’的安全事故,女人呢?”金文傑在地上重重地蹬了一腳:“就是沒有女人啊,您想想,工地上的晚上、又是高空作業,哪兒來的女人哪!而且——”他咽了咽口水,有幾分神秘地說道,“死的兩個工人,腳踝上都有手指印,就像是被人扯下去的一樣。”他說完擦了擦額頭上冒的冷汗,韓燁目不斜視地靠著椅背,冷淡的表情讓他心裡有點發慌。從前集團動工請人看風水這一位從來不參與,也不感興趣,如今當著他的麵說這種靈異事件,也不知道人家心裡會不會說他們這些老頑固思想腐朽。不過話說回來,這個薑小姐是韓燁的朋友,那應該,他對這種事也不會太抵觸?薑惜言深吸了口氣,站起來,說:“你們城北那塊地風水很好,這個應該不會看錯,我先去工地出事的現場看看,如果真的有其他東西我把她弄死就行了。”金文傑聽薑惜言說得雲淡風輕,心猛地跳了一下,也不知道為的是那句“有其他東西”還是那句“把她弄死”。“那就麻煩您了薑小姐,報酬方麵您放心,不會讓您白跑這一趟的。”薑惜言眉頭微跳,談到報酬突然就想起外婆的手術費來。華強集團給的報酬,至少都是五位數起吧?她餘光看到身邊的一抹黑色,想了想,還是笑著說,“燁哥是我的朋友,我幫忙應該的,報酬就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