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燁垂眼:“看到門開了,就進來了。”“那行,坐吧。”薑惜言背對著他倒水,趕緊活動了一下臉部神經,轉過身的時候已經恢複正常,一臉和顏悅色如沐春風,遞過紙杯笑著說,“那你先自我介紹一下?”韓燁:“……韓燁,二十九歲。”薑惜言見他嘴巴動了動,然後安靜看著自己,下意識接嘴:“薑惜言,二十六歲。”等等——怎麼像在相親?那人的嘴角迅速滑過一絲不明顯的笑意。薑惜言眨眨眼,仿佛剛才自己捕捉到的隻是海市蜃樓一角,對麵氣質卓絕的男人依然沉默端方,眼神在熱水升起的那片氤氳中迷離勾人。氣氛有些說不出的尷尬,薑惜言清了清思緒,繼續道:“你能直接和陰魂交流嗎?不好意思,我確實有點好奇。”沒開智的陰魂和人交流起來很困難,首先人得開陰眼,然後將要說的話寫在符紙上燒給對方,這樣陰魂才能明白人的意思。整個過程聽起來很簡單,但實際上做起來很麻煩。因為沒開智的陰魂大部分都是滯留人間的惡鬼,而惡鬼不會給你燒紙錢的機會。這就導致很多道士一碰到惡鬼,不用多說就是乾,看誰先把誰整死。韓燁搖了搖頭,慢條斯理地說:“我不會,那天在地鐵站應該是你看錯了。”他隻是為了韓華生而來,這輩子知道他能通人鬼心的那個人已經死了,他也不準備再將這個秘密告訴第二個人。“哦,這樣。”薑惜言了然,心裡有絲遺憾,還以為碰到一個陰語翻譯家,結果是她看花了眼?陰語翻譯家?這姑娘給他起的什麼外號……韓燁指尖撫著紙杯,停頓了一下,道:“我天生陰陽眼,不知道這樣能不能滿足你的要求。”薑惜言終於來了興趣,眼角一彎,卷翹的睫毛如羽毛般撲閃兩下,單手撐著臉湊得更近,黑白分明的眼裡仿佛隻能容下他一人。韓燁的身子細微地往後靠,聽到她問:“那你不是隨時隨地都能看到那些東西?”“念咒可以暫時關掉。”“那還挺好玩兒的,像開關哈哈哈。”薑惜言露出一個笑容:“請問你學的是什麼樣的算命之法?”算命有很多種方法,常文清教她的相術算一種,她爸會卜卦、四柱,這些都能算人吉凶禍福。“摸骨。”“哦?我還是第一次遇見會看骨相的。”薑惜言挽起袖子伸到她麵前,好奇地問,“你是先摸手骨還是頭骨?”摸骨師一般都是先摸頭骨,但也有些師傅喜歡先摸手骨,單看個人習慣。摸骨看人骨形骨色,判斷此人性格愛好、一生格局。薑惜言拿自己的骨相考他,也是想看看這個人到底有沒有算命的本事。畢竟她招的是算命師傅,實打實地要給工資的。麵前半截白嫩的手腕,掌心朝上,指尖圓潤透明。韓燁彆開眼,抬頭和她對視。她的五官不算驚豔,合在一起卻是一副剛好的山水畫,清雅秀麗,素著一張臉對他淡淡地笑,亮若星辰的眸子點綴其中,給這幅畫平添一份春日豔麗。韓燁的手摸到她的手腕,比他想象中還要細滑。他手心寒涼,觸到她的一瞬間覺察到她的瑟縮,於是手指用了點力,將這隻手握在手心,拇指輕撫她指間的老繭,墨瞳認真掠過她掌心的每一寸根骨。薑惜言順著他的目光看自己的手,沒看出個所以然。突然一隻手碰到了自己的側臉,薑惜言瞬間像被人點了穴無法動彈,那隻手摸完她的臉骨,移向下巴。韓燁半個身子靠向她,兩人距離就在咫尺之間,薑惜言垂眼便能見到他手上的細小絨毛。還沒等她生出什麼反應,韓燁微微偏頭,手移到了她的耳朵上。【啊啊啊啊啊啊!!!】他左手握著她的掌心,右手像是要和她深吻一般,從後腦勺那裡穿過,停在了她的右耳。韓燁突然停下,問:“怎麼了?”薑惜言秉著呼吸:“沒。”【臥槽臥槽臥槽!!!】韓燁:“……”他最後簡單摸了摸她的頭骨,問了她的生辰八字,見到薑惜言整張臉透著股粉紅,終於有些明白她剛才激烈的心理活動來自何處。此刻也不得不也輕咳了一聲掩飾尷尬,掌心的手順勢溜走,最後在他指尖留下一片來不及回味的細膩。回味二字讓他的思緒頓了頓,韓燁很快將這種輕微的雜念拋開,緩緩說:“天生熊骨,姻緣隨順,夫妻恩愛。指骨纖長、日月角豐滿,你讀書的時候應該在班上出類拔萃,學新東西非常快。你後腦有跟一陽骨,中年時名利兼收;另外,你的耳色雖然偏白,但耳骨偏軟了些,家運昌盛,但你自己可能會在事業上遇到瓶頸,比如被辭退、創業失敗或者遭小人陷害。”薑惜言起初確實是被他摸得害羞了,後來慢慢聽韓燁摸骨的骨論,臉上熱度慢慢減弱。她平靜下來時韓燁已經說完了,靜靜等她的評價。天生陰陽眼,又會摸骨,還長得好看,薑惜言對韓燁十分滿意。不過看他的穿著打扮,也像個富家子弟,她招的又是兼職,開不出動輒五六位的工資,於是試探道:“不知道你對薪資有沒有什麼要求?”“上班時間?”韓燁問。“這個嘛……”薑惜言想了想,“我自己也有工作的,這樣吧,每周二、四的下午,周末兩天全天你過來上班,如果時間有衝突我們再調整。工資一個月兩千,如果有大客,再提成,怎麼樣?”“好。”他起身理了理衣角,側顏輪廓分明,劈山闊斧的大氣之感。薑惜言喊住他:“那不如今下午你坐這兒試試崗?萬一有學生來呢。”“嗯。”她把平時的躺椅移開,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像樣的椅子,從隔壁服裝店裡借了根木椅,拍拍上麵的灰,笑著說:“先將就一下,我明天去買新的。”韓燁家境優渥,再加上他平日話少,刻意和人保持距離,很容易就讓人覺得這人睥睨一切,挑三揀四。可實際上,他麵對薑惜言的熱情,禮貌點頭說了聲謝謝。薑惜言覺得一下就招了個靠譜的算命師傅,準備在群裡跟其他倆人彙報彙報。一進裡間,謔!差點以為到了火災現場!本就不寬敞的空間煙霧彌漫,她捂著鼻子靠近,看到之前點燃的那根香已經燒到了底。她出去不到半個小時,這麼長的香就燒完了?財神爺今天不是高興,是高興得要蹦迪啊!裡麵的煙飄出來,韓燁聞到味道回頭往裡看,薑惜言在一片朦朧中捂著口,對他彎了彎眼睛,揮手示意沒事。他在她麵前否認了自己會和鬼魂溝通的事實,現在卻有點發愁怎麼能讓薑惜言跟他去看看韓華生的黴運。畢竟,那些話也是他通過非正常手段聽到的。韓燁端坐在門口,宛如硬照上的男模,表情冷峻。鐘少飛進門時,身邊的兩個女生不停偷看他,韓燁麵無表情地盯回去,耳邊是兩個女生壓在心裡的聒噪聲,嘰嘰喳喳鬨個不停。“這裡的老板不在嗎?”鐘少飛問。恰巧薑惜言聽到聲音走出來,被煙熏得流眼淚:“哎?你怎麼又來了?”鐘少飛見到薑惜言,臉色一紅,摸著後腦勺不知道說什麼,反倒是薑惜言一見他後麵的同學,恍然道:“給我介紹生意啦?”“哦,對,對。”中午和幾個朋友吃飯,大家笑他最近生病人都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他沒答話。後來話題聊開了,兩個女生湊在一起研究國外神婆的星座運程,特彆入迷的樣子,鐘少飛鬼使神差地說了句“後街有家風水館也能算命”,帶著女生們來了這兒。其實,心裡是有點想見她的。這個幫自己除了女鬼的年輕女人,聽他媽說,她也是揚城大學畢業的。那、應該能有點共同話題?薑惜言招呼女生們去了,鐘少飛站在一邊訕訕地摸了摸鼻子,感覺有一道視線牢牢地抓住自己——【他看我做什麼?他是小薑姐姐的男朋友?】薑惜言給客人倒了兩杯水,輕拍了下韓燁的肩膀:“看什麼呢?人家等你算命呢!”韓燁對著兩人道:“稍等。”說完便撂下攤子拉著薑惜言進了裡間,殘留的煙霧撲麵而來,他皺了皺眉,說:“我剛才說你姻緣隨順,夫妻恩愛,但是你注意不要和比你年紀小的人談戀愛,否則會影響今後子女運。”薑惜言:“???”“哦。”【我還沒談過戀愛呢,靠……】“我也沒有談過戀愛。”韓燁突然道。薑惜言:“???”他胸腔似乎重重起伏了一下,韓燁也不知道自己突然說這個做什麼。看到薑惜言還認真地望著他,心想以後還要請她幫忙解韓華生的黴運,就當禮尚往來先送個人情了,便繼續道:“就是沒有談過戀愛,所以希望你能仔細分辨,不要走上歪路。”薑惜言勾唇笑了:“謝了,我記下了。”鐘少飛看著兩人親密無間地進了裡麵,一直在外麵張望。韓燁看到他投來似打探似懷疑的眼神,而薑惜言出去之後也沒再看他。這一幕落到韓燁眼裡,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瞬間有些輕鬆下來的心情。嗯,孺子可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