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項目終於定了下來。貓咪收容所那邊談好了合作具體方案。總裁的意思是這件事鄭沾衣全權負責,所以有些外聯方麵的工作也歸她來管。這自然是好事,在鄭沾衣有信心圓滿完成任務的情況下,一到周六,她就帶著老張、小薑以及陸景閒去了貓咪收容所考察。上次鄭沾衣在黃河邊見到的是隻橘貓,一貫的又黃又胖,但是眼睛受了小傷,眼角在流血,看著淒慘極了。還好附近就有家貓咪收容所,鄭沾衣把貓送了過來。正好身上有些閒錢,公司也快發獎金了,她便簽了份捐贈協議,無償向收容所捐款5萬,用於流浪貓的撫養。老張和所長對接,小薑負責拍照片。鄭沾衣自己打算悄咪咪找那隻橘貓,陸景閒嘛,本來就是他非要來的,似乎乾什麼都行。來到登記處,工作人員查了查信息,告訴她那隻橘貓還在。鄭沾衣立刻興奮地衝了過去。幾個月不見,那家夥變胖了不少,一身毛油光水滑,正在那裡悠閒地舔著爪子。“過來,喵!”鄭沾衣拍著手,朝它叫了一聲。然而橘貓曬著太陽,疲倦地看了她一眼,繼續坐在那裡順毛舔爪子去了。好家夥,翻臉就不認人。鄭沾衣躡手躡腳走上去,將那隻貓撲倒,抱在懷裡。看著小家夥一臉無奈地樣子,她抓起它兩隻爪子拍了一下,狠狠道:“叫主人。”橘貓“喵”了一聲表示抗議。鄭沾衣摸了摸它的耳朵:“主人,是兩個字,叫兩聲,來。”橘貓被摸了耳朵,乾脆閉著眼不說話了,一副“我就躺在懷裡,你能把我怎麼樣”的表情。鄭沾衣不甘示弱地將橘貓高高舉起,它的兩條腿在空中直蹬,頓時慌了,揚起頭喵喵大叫了起來。鄭沾衣得意非常。正在這時,她忽然聽到了按快門的聲音。一扭頭,陸景閒站在不遠處,拿著手機照下了她與貓“親密互動”的一幕。“看,那裡有條汪。”鄭沾衣放下橘貓,朝陸景閒指了指,陸景閒立刻模仿狗的聲音“汪”了一下。橘貓冷眼看著戲份很足的兩人,發現自己腿腳得到解放,立馬晃動著靈活的身軀跑遠了。“照片給我看一下。”鄭沾衣伸手。“還沒修圖呢。”“貓有什麼好修的?”“主要是修你。”“你的意思是,我的顏值不夠,還需要修圖是嗎?”鄭沾衣早等著他了,一得到機會離開抓住。“……”從來能說會道的陸景閒此時沉默了,修圖,難道不是女生發朋友圈的必備事項嗎?離開前,陸景閒去了領養處。當小薑得知他居然要去領養一隻貓咪時,站在大門口驚掉了下巴。“陸陸,老實說,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一般情侶在一起才會養貓……”聽到這兩個字,鄭沾衣很尷尬:“那個,我也去看看。”說著走上前兩步,往領養處的方向走去。誰再在陸景閒麵前提女朋友這個詞,她就和誰拚。“快了。”陸景閒輕柔的嗓音在身後響起,隨後是小薑誇張的叫聲和老張的起哄聲。鄭沾衣腳步一頓。陸景閒已經走了上來。“我喜歡小奶貓。”他又說了一句。最終,陸景閒領養了一隻三個月的純色小奶貓,是所裡一隻貓不久前剛產下的。小小的,雪白的,軟軟的,一疙瘩,就那麼團在陸景閒手心裡。鄭沾衣學著陸景閒,拿出手機迅速為他和小奶貓拍了張照。上午稀薄的日頭下,一個麵目俊朗的青年抱著一隻雪白的小貓,低下頭,笑意溫暖。鄭沾衣對這張照片很滿意,無論是角度還是模特,都十分棒。可惜相機在小薑那裡,不然她能拍得更好看。“取個什麼名字?”陸景閒已經專注地逗起貓來,聽得鄭沾衣問,脫口而出,“三——”隨後抬起頭,看到眼前的人是鄭沾衣時,戛然而止。“三葉。”他改口,“是電影裡麵的一個角色,我覺得又簡潔又好聽。”鄭沾衣知道他說的是哪部電影,不過她總覺得陸景閒剛才有些奇怪,他即將脫口而出的,似乎是另一個她非常熟悉的名字,話到嘴邊時他又改了口。她沒有再問,兩個人抱著貓與小薑他們會合,一起開車回了市區。陸景閒將他們挨個送回了家,鄭沾衣是最後一個,到小區門口時,她打開車門,回頭摸了摸小東西軟綿綿的頭,這才笑著和陸景閒道彆。看得出來,她也很喜歡貓。眼看鄭沾衣的背影消失在小區裡麵,陸景閒才靠在坐位上,長長出了一口氣。剛才,差一點就露陷了。他顧著逗貓,幾乎下意識地說出了那個名字:三三。當年他是她的粉絲,有個夢想是以後養隻名字叫三三的貓,他怎麼忘了,如今,她就在他眼前。今年的一場大降溫來臨,從北至南,一路經霜覆蓋。待一層一層的寒潮悄然蓋過,冬天便已叫囂著到來。窗戶上的玻璃蒙了白白一層水汽,鄭沾衣清晨起床,忍不住用手在那白汽上畫花兒玩。假使她與李逸之間並無那十二年的光陰,假使她同時遇上李逸與陸景閒,那麼此時此刻的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回應陸景閒。她已然不是當初那個懵懂的女孩子了,一眼撞見了冰山一樣的李逸便萬劫不複。看過那麼多世事,不得不承認陸景閒才是她的理想型——體貼、風趣、溫潤的外表下偏偏藏著一絲癡氣。隻是,那些大學時光橫在她心裡,一旦對李逸的執念消散,那些日子也就恍然失去了存在的意義。一個多月前得知李逸交女朋友時的撕心裂肺猶在眼前,她並未如自己無數次想過的那樣一蹶不振,陷入低迷。是因為陸景閒嗎?他恰到好處的出現,完全取代了李逸。這段日子來,他們一同推進項目,一同去收容所看胖橘,一起吃飯出去玩。令她想起初中時的青澀愛戀,也是同學間一起廝混,許多隱而不發的情愫暗暗在心中。不像如今,隻要對對方稍微有點意思,就是兩個人的世界,開始正兒八經培養一段關係。算起來,少年時的那種簡單感情倒頗為有趣。隻是她與陸景閒兩個成年人也在玩這種把戲,又算是什麼呢?曖昧麼。鄭沾衣記得,陸景閒在見麵的第一天就對她說過“我有喜歡的人了”。那個人在哪裡?他又為什麼要對自己好。一個周末在平靜中度過了,書房內亮起一盞孤燈。這個書架是四麵包圍起來的,中間有一方空間,保證了讀書的私密性。暖氣已經開始供應,鄭沾衣泡了一杯茶,吃過晚飯後就躲進裡麵。與陸景閒的感情令她一整天都鬱鬱,心裡像纏了一團亂麻,她越是想,就纏得越緊,嘞得她喘不過氣來。隻此時,對著一本心愛的,伴清茶與燈,在暖意融融的室內,才會覺得一整天的心緒都得到放鬆。躲進小樓成一統,觀他春夏與秋冬。她不知怎地想起那句著名的詩。隻是她一個平凡的小人物,能躲的,無非是人世間的兒女情長。鄭沾衣披著一件大衣,翻開書慢慢看了起來。或許是白天起得太早,也可能一整天心弦都崩得很緊,不知不覺,到疲倦處,鄭沾衣伏在案上睡了過去。她是被一陣手機鈴聲吵醒的。手機放在書架外的地毯上。有人給她打電話!誰啊,鄭沾衣抬起頭茫然四顧,意識煩亂,此時此刻,應該已經快十二點了吧。她推開書架,拿起手機,來電顯示卻是一個意料之外的名字:江明。那個把汪晴寵上天的男朋友。鄭沾衣與江明並不熟,他為什麼在深夜給自己打電話?難道是打錯了?然而手機執著地響著,在寂靜的夜裡一聲又一聲,直接否定了她的猜想。鄭沾衣按下接聽鍵。“是我,江明。”一個低沉的男聲傳來。江明是一個嚴謹細致的人,絕不會無端在深夜給女朋友之外的人打電話。鄭沾衣不由地多想了一下:“江明,怎麼了,晴子沒事吧?”“哼。”江明低低哼了一聲,又是不甘又是苦笑。“我怎麼知道,晴子她,她已經一個月沒回家了。”“怎麼會?”“上個月,她說工作忙,就搬出去住了。我去找她,一起吃飯她也心不在焉,你知道她最近有什麼困難嗎?”鄭沾衣細細思索,汪晴是個敢愛敢恨的人,她自然是沒什麼困難的,這般疏遠隻有一種可能,就是她不喜歡江明了。莫非是,她又覺得在什麼地方虧欠了江明,所以不和他提分手?想到江明這麼一個內斂嚴謹的人,在大半夜給自己打電話,鄭沾衣就覺得有些不忍。她按下心軟對江明道:“我也有一段時間沒和晴子聯係了,我明天約她吃頓飯,看看她最近是不是真的有什麼困難。”那邊卻沉默了好久。鄭沾衣也知道自己說這話很心虛,如果真是汪晴的感情問題,她又怎麼插手呢。她倒是有些盼望真是汪晴經濟上或者工作上出了什麼事,那樣起碼自己可以實打實的幫她。“我知道。”江明卻忽然開口,語氣非常平靜。令鄭沾衣心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她一直那麼驕傲,和我在一起,未免有些紆尊降貴,如果她真的喜歡上彆人,我會和她好好分手。”江明沙啞的語聲隔著聽筒,一聲聲摩擦在鄭沾衣心上。“可現在看來,她連你也瞞著,我有點害怕,她是不是惹了什麼不該惹的人。”江明緩緩道:“其實,我們已經冷戰半個月了。”鄭沾衣心裡一凜。“她自從搬出去之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我們有次吵了一架,我就沒有去找她。”江明低低道,“她以前從不會對我藏什麼事,但這次,她不止是隱瞞了我,還隱瞞了你。”鄭沾衣心中猜得八九不離十。如果真有此事,那必然與總裁陸正南脫不了乾係。因為是與陸正南有關,所以汪晴會瞞著她。因為與感情有關,所以汪晴瞞著江明。那就是說,汪晴與陸正南之間有感情糾葛。但聽江明的語氣,好像十分擔心汪晴是惹了人。如果是陸正南,江明倒完全不必擔心,陸正南不是什麼心狠手辣的主,在汪晴麵前完全無攻擊力。就是不知道,汪晴心裡是怎麼想的。她既然對陸正南十分厭惡,又為什麼要疏遠江明,她這段時間有沒有和陸正南聯係。“江明,你彆擔心,汪晴不會有事的。我想,她可能是心情不佳,晴子的性格比較多變,你彆太放在心上。要實在擔心就去公司找她,感情如果不表達,對方是不會知道的。”最後一句,不知是在勸慰誰。那個人可不就沒有對自己明白表達過感情嗎?所以她可以裝作不知道。一時間,兩個人都有些無話。深夜寂靜如水,鄭沾衣睡意全消,呼吸之聲響在耳邊。江明又向她致了歉意,而後掛掉電話。夜已經深了,寒意彌漫進書房,她披上衣服,躲到臥室的床上。恍然間又想起,一個多月前的那一夜,陸景閒向她發了第一條短信。那時,她又怎會想到,兩個人會走到今天的地步。曖昧不清,一如天色,將明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