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上班,鄭沾衣一進辦公室就看到桌上熱氣騰騰的早餐。不用說,她也知道是誰放在這裡的。陸景閒今天送的是一份南京灌湯包,加一杯白米粥。鄭沾衣夾起一個湯包放進口裡,濃鬱鮮美的湯汁立刻湧出來,隻叫人全身每一個毛孔都放鬆。美食,絕對的美食。皮薄肉多,湯鮮味美,一口吸完湯汁,她才慢慢嚼了剩下的陷。這份湯包的味道,不比她去南京旅遊時吃到的本地湯包差。陸景閒難不成真是個吃貨,不然哪裡找來這麼多美食。一小盒,八個湯包,鄭沾衣很快就席卷而空,這時候,她才感到口腔內有些油膩。那杯白米粥就放在眼前,她喝了一口,覺得清爽無比。陸景閒真是個寶啊,早餐搭配得很讓人滿意嘛。鄭沾衣躺在椅子上,一隻腳搭在桌上,眯著眼樂嗬。一個想法冒了出來:為了早餐,這個男朋友還是可以要的。陸景閒推開門時,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幅景象。鄭沾衣穿著淺藍色牛仔褲,一隻小白鞋踩在桌邊,整個人掛在椅背上,無比悠閒地閉眼,還露出一分陶醉的表情來。她長長的發披散開來,一部分落在椅子把手上,另一部分遮著耳朵,麵容白皙乾淨,小巧精致的嘴巴正叼著吸管,一杯粥已即將見底。一時間,陸景閒的嗓子有些乾。“咳咳。”陸景閒盯著她,捂住嘴巴咳了兩聲。椅子上的人猛然一驚,睜開眼看了他一眼,看到一襲西裝立在門口的人是陸景閒時,才懶洋洋地坐起來,朝他晃了晃空杯。“味道很不錯,我決定發你一個月獎金作為食補,對了,灌湯包哪裡買的?求告知。”趁著沒有同事看見,鄭沾衣開啟了撒嬌模式。今天的陸景閒格外好看,他五官本來出塵,氣質十分好。平時打扮隨意,二十四歲的人看著像是十幾歲的大學生。而今在一襲定製西裝的印襯下,稚氣儘褪,整個人散發著一股精英與禁欲的迷人氣質。果然長得好看的人穿對了衣服隻會更好看。鄭沾衣說完後等著陸景閒的反應。他隨手關了門,在她對麵坐下:“一個月獎金恐怕不夠,不如你以身相許。”陸景閒說得像在開玩笑,但鄭沾衣聽著卻不像玩笑,她心跳得快極了,耳根也有些發紅,咳了一聲轉移話題。“找我什麼事?大清早的。”“文案我和小薑已經寫好了,請你過目。”陸景閒將一份文件放在她麵前。“發郵件就好了呀。”鄭沾衣瞅了一眼文件,又看了看陸景閒,心裡已經能夠猜到他要怎麼回答了,心裡不免有幾分得意。“紙的對眼睛好。”陸景閒如是說。“嗬!你考慮過紙的感受嗎?宣傳文案是門麵,不修改個十遍八遍怎麼行,你每寫一份就打印一次,多浪費資源。還有,我不要在上麵做批注的嗎?你拿個紙的過來,怎麼批?我這麼一大把年紀,還要為個文案伏案寫作,你就是這麼對上司的?”鄭沾衣逮著了機會,狠狠地說了一通。“都是借口。”然而,陸景閒靜靜聽她說完,徑直將那份文件推過來。“現在就看吧,有什麼問題隨時交流。”他穿著一絲不苟的西裝,坐直了身子。鄭沾衣粗略地掃了一遍,抬起頭指了指陸景閒身後。“那個,你先把辦公室門打開。要不咱們單獨待一上午,同事們容易誤會。”“……”老實來說,陸景閒的文案寫得不錯,條理清晰,亮點突出。但是鄭沾衣對這個項目十分重視,一點小瑕疵也不肯放過。於是兩人頭對頭,在辦公室裡改了三個多小時。整整一上午的時間,二人溝通效率倒是十分高,有時候一句話鄭沾衣剛說完,陸景閒就知道該往哪個方向改。到了中午,鄭沾衣才覺得腹內空空,果然勞動容易使人饑餓。“我要去樓下吃快餐,要不要一起?”鄭沾衣伸了個懶腰,對陸景閒抬了抬頭。她習慣吃快餐,隻是不知道陸景閒這個吃貨能不能吃得慣。陸景閒合了筆蓋,收了文件,抬起頭。“有人約我,走不開。”他淡淡看了一眼鄭沾衣:“下次吧。”鄭沾衣有些悻悻。她已經習慣陸景閒處處給她驚喜,突然遭到拒絕,一時心裡很不滿意。陸景閒忽然笑了笑,在她耳邊輕輕道:“不要想我噢。”鄭沾衣一時紅了臉,看著這個撩完就跑的人大搖大擺走出辦公室,摸了摸臉,還是燒的。“我陪你下電梯。”鄭沾衣決定反擊,跳上去拽著他的衣角。二人走到電梯口,陸景閒笑眯眯地,就要按向下的按鈕。正此時,電梯口走過來一個女士,叫道:“等一下。”鄭沾衣聞聲抬頭,一個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中年婦女走進了電梯。來人著一件貴重的皮草,戴著首飾,包包也是限定款,渾身珠光寶氣,麵上的表情也寫著高貴二字。陸景閒按著按鈕以防電梯門關閉,那婦女先是禮貌地朝西裝革履的陸景行笑一下,眼中卻是疏離。注意到一旁打扮隨意的鄭沾衣,連眼都不抬,昂著頭站在她身邊。剛才兩個人的打鬨她應該看到了,心裡把陸景行當成哪個年輕有為的經理,鄭沾衣在她眼裡,八成是個勾搭上司的小員工。這個華貴的婦人的出現,令鄭沾衣心中不快。她能感覺到這個婦人身上流露出來的鄙視與高傲,但這種高傲不同於李逸的那種傲,這個婦人身上更多是因為有錢而對普通人的一種輕視。奇怪的是,她以前居然從來沒在公司見過這個人。“陸景行,這電梯裡哪來的煙味?你聞到了嗎?怎麼這麼嗆人,哪個沒素質的在電梯裡抽煙,沒看到這兒貼的禁止吸煙嗎?”鄭沾衣抬起手大聲道。這個婦人就站在她和陸景行中間,聞言皺眉看了她一眼,眼神嚴厲又帶著奇怪。“抱歉,麻煩讓一讓。”“我女朋友聞不了煙味,我要看看她。”陸景行對擋在二人中間的婦女禮貌道了一句,走到鄭沾衣身邊。“我陪你出去走樓梯。”他說著,按下了當前樓層的按鈕。門“叮”一聲開了,卻是在十三樓,鄭沾衣看見那個婦女按了頂樓的電梯。樓道裡幾乎沒什麼人,安靜得隻能聽見兩個人的足音。陸景行的皮鞋落在地上,鄭沾衣的小白鞋緊緊跟著。她記得大學讀書時院裡的辦公樓是一棟十層的樓,而那個時候電梯沒有裝上,她有一次一口氣爬了九層,但因為是去和李逸開讀書會,所以一點也不覺得累。樓道有些黑,鄭沾衣伸出手,小心地扯住了陸景閒的衣服下擺。她這完全是下意識地舉動,陸景閒回過頭來,她便笑得弱小無助又可憐。那一瞬間,鄭沾衣仿佛在陸景閒眼裡看見某種光芒。他輕輕笑著看了看她,又轉過身去繼續下樓,任她在身後牽著衣服。頂樓股東會議室裡,坐在首席的陸正南看見進來一名珠光寶氣的婦人,立刻起身笑著迎上去。“何總,您來了。”陸正南笑中帶著崇拜,迎上對麵衣著華貴的中年婦女。被他稱作何總的人環顧了會議室一圈,這才伸出手與陸正南握了手:“我來遲了。”她一副麵孔生得精致,妝容與笑容無懈可擊。“哪裡哪裡。”陸正南將人引到第二個位置,“何總依然這麼年輕。”他們即將召開一個股東會議,何雪萍是母公司派來的股東。陸正南這是實話,陸正南初見何雪萍時是在十年前,剛剛接手公司的他在一個酒會上見到何雪萍。當時整個大優有五名控股股東,除了陸正南大哥和陸正南,還有兩位是創始人。何雪萍是唯一一名女性,也是唯一一個半途加入後來成為股東的人。酒會上,三十出頭的何雪萍談吐得體,氣質優雅,令陸正南印象深刻。如今,十年過去了,她不僅不顯老態,反而比年輕時更有魅力。這是個怎樣的女人呢?有手段有能力,憑容貌當了曾經大優最大股東的情人,進而取得對大優股份的控製權。甚至在四年前那場巨大的風波中,她一手將曾經的金主送進監獄,自己安穩抽身而退。何雪萍落座後,笑著與前來問候的其他人寒暄。陸正南看了一眼,發現人差不多都到齊了,隻有一個位置空著。正想著,一個芝蘭玉樹般的人走進了會議室。這是陸景閒第一次在股東會議上露麵,他今日著一身寶藍色定製西裝,整個人比明星還像明星。尤其那股瀟灑自然的氣質,是其他人所不具有的。“景閒。”陸正南連忙起身,“給大家——”然而,他後麵的話還沒說出口,何雪萍就起身朝著陸景閒走過去。“方才在電梯裡見過的,這位才俊想必是老陸先生的公子,果然不輸你爸爸當年。”何雪萍誇了一番,想要與陸景閒握手。“您好。”陸景閒自動後退一步,朝何雪萍禮貌地笑了一下,而後向陸正南大步走來:“小叔,人都到齊了,開會吧。”他穩穩坐在陸正南旁邊,翻開麵前的文件看了起來。何雪萍淡淡笑著,將這一尷尬掩飾了過去。鄭沾衣下樓時,在電梯口遇到一個珠光寶氣的婦人,渾身名牌,對她看也不看一眼。這必定是公司的某個股東,她居然從未見過。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吃著快餐,鄭沾衣打開微博看了一眼。鏡中仙在新文下麵評論:大大心情不好嗎,天天插刀。她笑了一下。鏡中仙真是很老的粉絲了,居然一直默默支持了她五年。想了想,鄭沾衣點了關注。從此以後,他們就是互粉關係。鏡中仙的微博,除了發一些生活趣事,曬一波美圖,偶爾會轉發一兩個新奇的觀點。看來在現實中也是個穩重有內涵的人呢。然而,憑著學法律的強大觀察力,鄭沾衣敏銳地發現,鏡中仙像是最近才回國,而之前……好像是在日本讀書。鏡中仙……陸景閒!她一下子想到一個人。然後在快餐店裡,二十八歲鄭沾衣“刷”地一下臉紅了。如果真的陸景閒的話,他現在與人談事情,應該沒空玩手機。於是鄭沾衣發了條私信:嗨,你猜我接下來會寫什麼呀!然後,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陸景閒發了短信:急事!事情完了立刻給我回電話!往公司走,務必。這樣……把陸景閒叫過來,一下午都密切監視他,他就沒空玩手機了。如果鏡中仙沒有回複的話,他們是同一個人的可能性就很大了!“不好意思!”股東會上,陸景閒正拿著文件侃侃而談,一本正經的樣子有股禁欲美。然而,身邊的手機發出一個極特彆的提示音。陸正南敏銳地看去,發現那並不是蘋果手機來短信的提示音,顯然是為某一個人特彆而設的。他看見這位年輕懂事的侄兒站起身來,輕聲道歉後拿起手機,轉身走出會議室大門。鄭沾衣正結著賬,手機鈴聲就響了。一看,陸景閒。完了……這是她的第一個想法。“陸景閒,沒打擾你吧。”聽筒裡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聽著並不焦急。“沾衣,怎麼了?我很快結束。”鄭沾衣本來沒什麼急事,這下真急了。“彆……你先忙你的。記得一結束就往公司趕,彆乾其他事,麵談。”她頭一回和下屬說話變得磕磕絆絆,迫不及待地掛了電話。頭一抬,收銀員一臉和藹地看著她。鄭沾衣咳了一聲,恢複冷淡模樣,掏出會員卡刷完,踩著小白鞋輕盈地離開了。二十分鐘後,陸景閒出現在門口。“久等,到底怎麼了?”許是覺得辦公室並沒有一種大事要發生的氣氛,又或是這位上司的表情實在不是很緊張,陸景閒很平靜地問。“剛才,我的電腦中毒了,我不知道怎麼辦,就給你發短信。”“中毒?”陸景閒先是眉頭一皺,隨即笑道,“第一個想起我啊?”他一邊說一邊邁開腿走過來:“我看看。”“彆!”鄭沾衣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看著這近在咫尺的俊顏。“你怎麼了?你臉有點紅哎。”鄭沾衣低頭。“噗,到底是電腦中毒,還是你中毒啊?”陸景閒輕笑了一聲。鄭沾衣抬頭,就看到一襲寶藍色西裝的俊朗青年,用一種近乎寵溺的笑容看著自己。她忘了一隻手還拉著他,眼前的景象實在太過美好。陸景閒的呼吸近在耳邊,一雙明亮的眼睛大膽地與她對視。不知是否為錯覺,她在那眼裡居然看到幾分眷戀。“陸景閒,你你你退後,我是你上司。”鄭沾衣感到陸景閒幾乎要逼近過來,急忙道。“總監,這麼急把我叫來,是為了上演辦公室戀情?”陸景閒拍拍手,悠然往椅子上一靠。“你……彆亂說。”鄭沾衣也往椅子上一坐。“因為我電腦中毒,所以這個下午,我要借用你的電腦,而你……”她眼珠一轉,正好看到窗台上的幾盆綠植,“就負責給它們澆水除雜!”這樣把陸景閒困住辦公室裡,他就逃不開自己的控製了,鄭沾衣覺得自己真是個天才。“總監,你覺得我憑什麼答應呢?”陸景閒微笑著,雙手撐在桌上,微微前傾。鄭沾衣猝不及防又吸了一口美顏。“那,你說怎麼辦?反正我不能不工作。”“不如,我和總監一起工作,用我的電腦,繼續改文案。”於是,整一個下午,兩人坐在一起,用陸景閒的筆記本,改一個已經改了七八遍再改就變形了的文案。氣氛有些溫馨,又有點曖昧。這其中,陸景閒每次去洗手間,鄭沾衣都會留神他是不是帶走了手機,如果帶了就立刻打開微博看鏡中仙有沒有回複。三次,都沒有回複。臨近下班,鄭沾衣對著滿屏幕的字頭暈眼花,然而鏡中仙的真實身份還未揭開,她怎可放棄。眼看同事都走得差不多,天也早已黑了,鄭沾衣才合上電腦。“沾衣,你是不是有什麼事?”陸景閒問了一句。“陸景閒,你玩微博嗎?”鄭沾衣決定單刀直入,丟人就丟人吧,好奇心快要折磨死她了。她看見陸景閒眼中閃過的異常,沒來由地興奮起來。“所以,沾衣,你是發現,我早就關注你了嗎?”陸景閒的聲音傳來,清冽冷靜,他忽然拉滅了辦公室的燈。一刹間,隔岸無數高樓燈火遙相遞來,映得此間仿若星空。一切都是迷離的,燈火迷離,心緒迷離,氣氛迷離。陸景閒走過來,隔著沉沉黑暗靜靜看她的眸子。“你是鏡中仙。”鄭沾衣心裡忽然很甜很甜,軟軟道。“有緣吧。”他摸了摸她的頭,輕輕道:“許多年前,我看了你的辯論賽,關注了你的微博,居然真的遇到了你。”黑暗隔絕了視線,使得其他感官格外敏感,鄭沾衣清晰感到陸景閒的氣息,那種淡淡的又讓人暖心的氣息。“其實,我是騙你的,我電腦沒壞。”她低下頭,小聲認錯,“我看了你微博,猜那個是你,就——”話猶未必,一個高大而溫暖的身軀就抱住了她。“真可愛。”陸景閒說。鄭沾衣閉上眼睛,心裡又軟又甜,還帶著一種滿足。陸景閒仿佛有一種魔力,讓人不斷想要接近。當發現他的另一重身份時,她在開心的同時又有些自豪——陸景閒原來關注自己這麼多。一個女孩子,被一個優秀的男孩子用心,總是很值得自豪的。然而,在這個擁抱意外降臨時,鄭沾衣卻覺得心裡有什麼萌芽了。或許是那日看到小劉仰慕陸景閒時的不滿,抑或是酒館裡圍爐夜話時的心緒飄揚。總之,在黑暗無人的辦公室裡,她承受著這一個擁抱,心裡小鹿亂撞。她不討厭陸景閒突如其來的親近,反而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