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相親相到上司頭上,陸景閒的解釋是自己並沒有告訴母親入職大優一事,而母親也沒說相親對象在大優工作。以鄭沾衣有限的了解,三姑這位朋友是位蠻有錢的太太。因此,陸景閒至少算是個富二代。但白日在公司裡,她可是一點也沒看出來。“我媽媽隻說你人很好。”陸景閒笑道:“然後我覺得就OK了。”說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她,完全沒有白日在公司那種乖巧無害的感覺。鄭沾衣臉紅了一下,心裡想,這是被撩了?好在她混跡職場多年,臉皮不是一般的厚,咳道:“我沒有吃早餐的習慣,今天的飯都是和你一起吃的,緣分還真是不淺。”他們中午帶著新員工體驗了一把公司食堂,硬要說一起吃飯的話,也能說得過去。菜陸陸續續上了,幾番交談下來,鄭沾衣的態度已由相親遇到下屬太尷尬了,變為,陸景閒這麼好看,又風趣,一起吃個飯一點也不虧。“沾衣,我記得李商隱有一句詩。”陸景閒開口。彼時,鄭沾衣剛好夾了一塊魚肉,一時激動,差點魚刺卡到喉嚨裡,臉憋得通紅時,一杯水已經遞到嘴邊。陸景閒端著杯子,笑著看她。“謝謝謝謝!”鄭沾衣喝了口水,撫撫胸口。她吃飯嗆到不是一回兩回,被人這樣周到伺候倒是第一次。“芳心向春儘,所得是沾衣。我媽懷我那會兒吧,我爸正好對李商隱迷得不要不要的,我一出生,就給我起了這個名字。”鄭沾衣忙著解釋名字的由來。然而她後來讀李商隱,讀到這首詩,發覺那是一首意境悲涼的詩。不知她爸有沒有預見到,她女兒二十八年來的愛情,真真如這句詩一般,芳心向春儘,最初的心動與執念,片片凋零在風裡。那個時候,她迷李逸迷得特深,幾乎情到深處,無法自拔。每每想起自己的名字,就是一番自嘲。或許時間真的會打磨一切,她現在已經能夠對剛認識的人坦然講述這個名字的來曆了。陸景閒靜靜聽她說完,倚在沙發上,若有所思。“很美的詩,”他道,臉上有種認真思考的神色,“落花沾衣,衣上久留香,花與衣,何嘗不是互相喜愛。”這樣的說法,鄭沾衣倒是第一次聽,忍不住想反駁。但目光看向陸景閒,發現他正注視著自己,眼神極認真,不像是在開玩笑。那種認真且專注的眼神,有那麼一瞬間,令她心跳加快。她改口道:“是吧,很美。”麵上卻露出一個絕對真誠的笑容。一頓飯接近尾聲時,他們的聊天內容,已經遠遠超出一個上司和下屬可以談的範圍。窗外暮色正深,臨走時陸景閒站起來,禮貌地幫她拿包。到了櫃台,他去結賬,鄭沾衣先走兩步。一出飯店,才感到秋意涼。鄭沾衣看了看自己的裙子,不由地抱緊手臂。出門太匆促了,早知道就帶一件大衣過來。冷風襲來,她不僅微微發抖,想到一會兒還要打車回去,心裡就更加淒涼。這時,陸景閒也走了出來,見到她抱緊手臂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嘴角劃過一絲笑。“把這個穿上。”陸景閒解下身上的風衣,披在麵前瑟瑟發抖的女子身上。鄭沾衣回頭,正看見她專注的眼神,不由得心裡一動。“哇!上司你也太高了吧,風衣穿得比我還好看。”陸景閒誇張地稱讚,搖頭道。的確,鄭沾衣今天穿了高跟鞋。她淨身高一米七,穿了鞋後幾乎要和陸景閒一樣高了,及膝長風衣穿在她身上,不同於陸景閒的挺拔俊朗,反而有一份疏離慵懶之感。鄭沾衣受寵若驚,雖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身體卻很誠實,不自覺地往風衣裡麵縮了縮。陸景閒將這一幕儘收眼底。“你住哪?我送你回去。”他走上前一步,問。“這,太麻煩你了。”鄭沾衣道。估計過了這一次,她與陸景閒就再也沒有坐在一起麵對麵吃飯的機會了。今天的相親本不是真正的相親,兩個人僅是上司和下屬,或者朋友之間吃了一頓飯。回去和家長一說,不合適,家長也聽了話,就不會再有今天這種場麵發生了。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因為一場奇妙的相親遇見,以後各自在公司乾活。鄭沾衣自己心裡很清楚,以她的能力和資曆,本來可以進入管理層,但是她性格太直,不大願意和人周旋,這才一直待在創意部總監的職位。創意部雖然直屬於最高層,不受人事部調配,但工資和待遇,肯定會比管理層差那麼一些。有時候啊,她都在想,自己難不成會一輩子乾個創意總監的活?人要是年紀大了,靈感和想象力是會越來越匱乏的。好在這份工作她足夠喜歡,就先乾著,乾到乾不動的那一天另說。陸景閒哪裡知道這麼片刻的工夫,她心裡已經彎彎繞繞了這麼多,依舊執拗道:“我送你,我開車很快的,大晚上讓你一個女孩子打車太不安全,我不允許自己如此失禮。”人們從街頭穿過,看到一家豪華飯店的門口,一名高個女子,穿著及膝的男式風衣,頭發挽成鬆散的髻。而在她對麵,立著一個穿毛衣和深色長褲、挺拔俊美的年輕男子。兩個人在說些什麼,男子低頭,麵上的笑溫暖而不容拒絕,女子則在初秋的風裡微微紅了雙頰。鄭沾衣思量了一會兒,感性戰勝了理性:“改天請你吃飯答謝。”兩個人相視一笑,同時走下台階。陸景閒的座駕是一輛保時捷。“小心。”他伸出手幫她擋著車門以防碰頭,看她坐進副駕駛後,關上車門,自己繞到駕駛座。車子疾馳在城市的夜色中。原本蕭瑟寂寞的秋夜,因為這一場談話,這一方小小的車內空間,而變得溫馨起來。鄭沾衣忍不住偏頭看了一下身邊的人。陸景閒雙手握在方向盤上,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前方,霓虹燈光在他臉上一閃而過,愈發襯得眼眸如星。你認真的樣子真帥。她忽然有點明白這句話指的是什麼了。“總監,我知道我長得好看,你可以正大光明的看,不要錢的。”察覺到她的目光,陸景閒淡淡來了一句。“彆得意,我的八十四個相親對象中,你就勉強進個前十。”鄭沾衣毫不客氣地懟了回去。這話一出,陸景閒沉默了。過了片刻,他嘴角浮出一個笑:“原來總監是這麼喜歡相親的人。”“……”“彆人看我優秀,紛紛把他家兒子介紹給我,我看上或看不上,關你什麼事?”她有些惱火。陸景閒哪裡知道她的苦衷,那些相親往往無法拒絕,她並不願意如此。車廂內的氣氛有些不太輕鬆,鄭沾衣說完這句話,也覺得自己語氣衝了點。但誰讓他先嘲笑,他一定覺得自己的上司是個樂於到處相親的人,這也太諷刺了些,她不能忍。還好,車子這時駛到了小區外麵。這個小區管理嚴格,外來車輛一般進不去。鄭沾衣打算叫他停車,自己走到樓下。熟料,陸景閒徑直開到門口。保安過來敲車窗,陸景閒居然一動不動,保安又過來敲附駕駛的窗,陸景閒無動於衷地瞅著她,鄭沾衣無奈搖下了窗,把居住證遞了過去。“走。”保安看了一眼居住證,搖手放行。“停一次車,收十塊錢,彆怪我沒提醒你。”車子開進小區,鄭沾衣撇撇嘴。“沒關係。”陸景閒將車開到了停車場,四下無人,鄭沾衣正準備解開安全帶,一個身子忽然湊了過來,陸景閒拿著解開了的安全帶,繞到她右側放下。撲麵而來的清冽氣息令她微微發懵。“剛才,對不起。”他忽然說。是因為相親的那句話嗎?陸景閒平時雖然親切,但那包含了許多禮節在裡麵。此刻他軟下聲來道歉,卻頗讓人感覺到誠意。“沾衣,不如我做你男朋友。”在一瞬間的安靜之後,陸景閒忽然開口,語氣中是篤定與沉穩。鄭沾衣怔在原地。車廂內的暖氣十足,他一手撐在她麵前,就這麼俯視著她,口中吐出令人心跳加快的話。鄭沾衣幾乎是下意識地,一堆拒絕的話馬上就要脫口而出。開什麼玩笑,原來你是個這樣一個花花公子,雖然你長得帥有文化,但我不是這樣的人啊喂。陸景閒看到了她的反應,隻是一笑道:“你難道不需要一個人為你擋下各種相親?而且,如果這次和我相親失敗,你三姑那邊不會很好過吧。為了不讓你父母擔心,讓你三姑滿意,選擇一個像我這樣的人在一起,難道不好嗎?”鄭沾衣腦海裡飛速地轉著,不錯,她已經煩透了為了利益而相親。如果有這麼一個人,人品家世都極佳,能夠幫她回避掉這些相親……但是,在一起?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啊。“放心,我有喜歡的人了。你我各自生活,互不乾擾,隻是從此不用再接受父母安排的相親,各取所需,僅此而已。”陸景閒不動聲色地退了回去,倚在座位上,淡淡道。這一番話如驚雷,瞬間將她的各種幻想打碎。各取所需,僅此而已。鄭沾衣開始冷靜思考,不錯,眼前這個人,俊朗的外形,閒散的姿態,看似平和、年輕、稚氣,實則冷靜、理性、堅定。像這樣的人會愛上一個人,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她完全不用擔心兩個人之間會生出不必要的感情。從各方麵來講,這是個很好的機會。這可以為她留出更多個人空間,確保時間用在自己想做的事上。鄭沾衣轉頭迎上他的目光,陸景閒定定望著他,眼裡波瀾不驚,仿佛一個成熟的商人,在談判桌前談一筆無所謂的生意。她想從那目光中捕捉到一些情愫,但那雙眼隻是注視著她,帶著一絲笑意,完全看不出任何企圖。鄭沾衣直視著他,“雖然這樣說很做作,但這可能有違我的原則,不過,在現實麵前原則有時候並不是那麼重要,我考慮一下,下周給你答複。”鄭沾衣說完後褪下身上的風衣,開門下了車。她疾步走在空空蕩蕩的地麵上,陸景閒,到底是抱著怎樣的心態,對她說出這樣的話。做她男朋友,隻為抵擋不必要的相親,嗬,是什麼樣的人會有這樣強大的內心,感情是鬨著玩的事嗎?這一刻,她心亂如麻。而停車場裡,陸景閒坐在車座上,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目光一時間變得悠遠深沉。回到住處,已經將近九點了。鄭沾衣打開各個房間的燈,將換下來的衣服丟進洗衣機,從書架抽出一張古典樂碟片,讓音樂流淌整個房間。而後,走進浴室洗了個澡。饒是如此,她仍然覺得心裡十分不平靜。回想起陸景閒說出那句話,她可恥地發現,自己居然臉紅了。一個剛認識一天、一起吃了兩頓飯的男人,僅用一句話,就讓她這個飽覽古今中外癡男怨女的大齡文藝女青年,心跳加快,雙頰緋紅。男朋友,多麼誘人的一個詞。那人的確體貼又溫柔,在某些方麵又有令人不可抗拒的強硬,幾乎是她這種老阿姨最中意的小鮮肉類型。然而,這些年來,她斷斷續續與李逸保持著聯係。因為這,她的生活從不空虛,也沒有產生一種感覺,就是自己還需要一個男朋友陪在身邊。或許是曾經滄海的心態作祟,又或者,她生活得足夠好,根本不需要男朋友這樣的生物。想到這裡,鄭沾衣胡亂地擦了擦頭發,披上浴袍躲進了臥室。古典樂還在隔壁的書房流淌,她一個人擁著被子,靠在床上,濕著頭發,心裡卻一團亂麻。靜謐的夜裡,李逸的影子逐漸浮上心頭。她認識他是大學的時候,鄭沾衣加入院辯論隊。李逸是帶他們的師兄,一身正裝站在講台上,神采飛揚舌燦蓮花的模樣,真真叫鄭沾衣驚豔。原來大學辯論隊裡,真的有這種隻在中出現的人物存在。李逸個子高,人清瘦,氣質像極古代的書生文士。而他同時是校籃球隊的一員,眉眼間常常帶飛揚的色彩,指點江山,激揚文字。鄭沾衣從高考走過來,滿心尚是書生意氣時,遇到李逸這樣理想到不食人間煙火的人,自然就沉淪了。她記得大一時,他們常不眠不休地寫辯論稿,一群人包下一個咖啡店刷夜。有一回,鄭沾衣白天滿課,連著好幾天熬夜在宿舍寫策劃,居然在刷夜的時候趴到桌上打起了盹。當時,師姐正在講周末辯論賽的要點,每個人都認認真真地拿筆快速做著記錄。那個師姐是有名的三辯,不僅辯論場上嘴快,平時也是極重紀律、從不給人留麵子的人。留意到睡夢中的鄭沾衣,一記眼刀已經隔著桌子殺了過來。那時他們還不十分熟,師姐隻看到有個新生居然在這麼重要的關頭睡覺,簡直比大學老師看到學生上課睡覺還不爽。有趣的是,老師對於睡覺的學生往往無話可說,而師姐卻能夠點名讓隊員起來。然而,在一旁聆聽的李逸師兄注意到這一幕,隻是朝師姐笑了笑示意,而後走到鄭沾衣身邊坐下,拿起她麵前的本子,講方才講過的要點一字不落寫在上麵。當同學把這一幕轉述給鄭沾衣時,她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沒想到,看起來目下無塵的李逸師兄,居然會有這麼體貼的一麵。從此,她看李逸的眼神,從此在崇拜中又多了幾分其他。在時光的長河裡,她居然能清楚地記得與李逸有關的許多事。她讀大一時是十六歲,讀完研是二十三歲,與李逸在校園裡相識了七年。到如今,距他們第一次見麵已過去了十二年。多麼奇妙,一個人與另一個人會有這樣的緣分,曆經十二年的光陰仍然不滅。隻是鄭沾衣無比明確地知道,愛情不是李逸生活的全部,甚至隻占很小的一部分。抑或者,戀愛這種事,隻會占用他的時間。她默默仰望了許多年,卻從來不知如何宣之於口,隻是將崇拜化為動力,以他為目標,努力靠近。在她二十三歲那年,李逸選擇了出國交換。那是他個人的決定,絲毫不需要考慮她的感受,甚至連提前通知她都沒有。李逸離開後,鄭沾衣放棄了讀博,回到家鄉默默乾了一份喜歡的工作。回想起二十三歲的自己,鄭沾衣覺得無比恍惚。那個時候,她是抱著怎樣的勇氣與堅定,要與過去一刀兩斷,要結束這份沒有結果的仰望。像是一個窮途末路之人,抱著承受剝皮剔骨之痛的絕望,將自己多年的心燃成灰燼。在這座北方城市,有她熟悉的親人、過去的朋友,她工作、生活,甚至接受三姑安排的相親。說來,三姑介紹的相親對象還是有幾個不錯的,有一次她差點就與一個進一步發展了。可惜的是那個時候公司正好在籌劃一個大項目,鄭沾衣比較忙,時常加班到半夜,周末也不得空。相親對象一臉不解地對她說:“沾衣,我覺得工作對你來說,好像比我更重要。”然後兩個人就吹了。那些因為看中她各方麵條件而安排相親的家長,如果知道這件事,不知道會不會再也不敢把兒子介紹給她了。日子繁忙而平靜地過了一段時間,李逸突然聯係了她。他從國外回來了。飲鴆止渴,說得就是自己這種人吧。懷抱期許,懷抱僥幸,放任自己沉淪。一轉眼,五年過去。她已經二十八歲,那一場少年時做過的夢,還未醒。外頭忽然有風聲雨聲,將鄭沾衣從回憶中驚醒。她到窗前一看,原是一場秋雨裹挾著寒意悄然而至。估計下完這場雨,又該降溫了。北方的氣候就是這樣,慢慢入秋,慢慢變冷,直到霜侵上人衣,凜冽的冬才會籠罩整片大地。床頭上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鄭沾衣拿起,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短信。“下雨了,會降溫,注意保暖。”誰會給她發短信,還發得這麼及時。難道是李逸換號碼了?一個想法冒了出來。鄭沾衣顫抖著手指,打開微信準備問一下李逸,問他是不是換號碼給自己發短信了。她有些緊張。鄭沾衣在置頂聊天那裡看到李逸的頭像,是一個在風雨中仰頭呼喚的人,那是電影《肖申克的救贖》的劇照。她的手在輸入欄裡點了幾下,打下了幾個字:你是不是換手機號碼了?我剛收到一條短信,語氣很像你。發送鍵就在旁邊,鄭沾衣猶豫了一會兒,遲遲不敢點,很慫地選了返回。糾結這樣會不會太莽撞了,這個措辭沒問題吧?恰好朋友圈那一欄出現了一個紅點,她像得到了拯救一樣,立馬過去點開朋友圈。一條動態躍入眼簾。僅僅看了一眼,她就怔住了。那是李逸發的動態。是一張圖片,裡麵是一雙十指相扣緊握在一起的手。配的話很簡略,隻有四個字:相對忘機。鄭沾衣一眼就認出了李逸的手,修長的十指,存在於她腦海裡,於鋼琴鍵盤上跳躍,又握著筆一遍遍改辯論稿,亦曾敲打著鍵盤輸入一行又一行論文。另一隻手明顯是女子的手。相對忘機嘛……她想著,誰不知道,納蘭容若有一首寫給亡妻的詞,裡麵有一句“相對忘貧。”鄭沾衣甚至沒有察覺,自己的思維如此順暢,憑著對李逸的了解,分析完這條朋友圈的所有內涵,不忍錯過有關他的任何一點。李逸最喜歡的一句詞是,“吾老矣,久忘機,白鷗相對不驚飛。”想完這一切,她得出一個結論,李逸有女朋友了。意識到這一點,鄭沾衣久久地立在那裡。從看到這條朋友圈到下意識地反應,再到仔細分析確認無誤後,她居然很平靜。沒有失戀的崩潰,沒有痛哭流涕,她的心態依然很穩。似乎,她早就料到這樣的事實,遲早會擺在她麵前。一時間,眼裡有些乾澀,嘴裡也有些苦澀。鄭沾衣就這樣站在床頭,一遍遍看著那條朋友圈,仿佛一個死刑犯,終於等來了宣判。她近乎貪戀地看著那四個字:相對忘機。隻覺得一塊石頭堵住了眼淚,心裡空虛又茫然。李逸找到女朋友了,有了自己的歸屬,過得一定很幸福。她多麼傻,居然隻是收到一條關懷的短信,就認為那是李逸發來的。“哈哈哈。”鄭沾衣忍不住笑了出來。還好,還好,沒有在看到這條朋友圈之前發出消息。想到這裡,鄭沾衣飛速地睜大了眼,將即將溢出眼眶的淚水逼回去,退出了朋友圈。可是消息那一欄出現了個圓圈數字二,她雖然狀態很差,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但還是下意識點了那一欄。李逸的頭像上掛著個數字二,一段文字出現在他頭像右側:“是有什麼事嗎?”剛才,她在輸入那句話之後猶豫了一會兒,那麼李逸應該剛好發完朋友圈,點開了與她的對話框,準備對她說什麼,卻看到了她那兒顯示正在輸入。而當她看李逸的朋友圈時,李逸卻發過來消息詢問。鄭沾衣下意識地想回一句“沒事”。然而,之前沒有發送成功的那句話擠在對話框中,生生刺痛了她的眼,淚水忽然就流了下來。“你是不是換手機號碼了?我剛收到一條短信,語氣很像你。”嗬嗬,多麼諷刺,那句話簡直像一把刀子,把她戳得體無完膚。淚眼模糊中,他看到李逸的前一句話是:沾衣,剛才我看你一直正在輸入。她忽然苦笑了起來,整個人發抖著,手指發狂一般刪光了那段話。看看自己,多麼狼狽。鄭沾衣無力癱在地上,雙手捧著手機,又敲下了一段話,很快地發送。“沒事,你有女朋友了,恭喜師兄。我工作有點事,先不說了。晚安。”沒有表情包,沒有發完一句再發下一句,她就用這樣平靜的語氣,表達了一切心裡的苦悶。在這個人麵前,她能表現的,也就僅此而已。除了祝福,沒有彆的了。李逸秒回:“沾衣,天冷了,在那邊注意身體,彆著涼。”看了一眼,手機掉落在地毯上,鄭沾衣抱緊雙膝,哭得整個人都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