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歸寧日(1 / 1)

黑蓮繞指柔 覓朝雲 1585 字 1天前

此後連續兩夜,梁淮安都歇在了侍妾甄姬處,但宋嘉禾不僅絲毫沒覺得放鬆,反而累的腰酸背疼。周顯乃皇親國戚,宋嘉禾花了近半份嫁妝的賞金,才好不容易找到敢對他下手的人。如今梁淮安開口找她借一大筆錢,算上剩下半份嫁妝,也還差了一千多兩銀子。夜過三更,月影婆娑,清風苑主房內依舊燈火通明,主仆二人正伏案趕製發簪,熬得雙眼酸脹不已。梁淮安的記憶沒有出錯,宋嘉禾的確從小就喜歡亮晶晶的珠寶,更喜歡親手將它們打造成首飾發釵,隻不過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她已經兩三年沒開過工具箱了。握在手中的那塊岫玉已初具蘭花雛形,卻在雕刻最後一片花瓣時下偏了刀,好在她反應及時,以割破手的代價挽回了整朵玉蘭的美感。蘭兒忙去拿了金瘡藥,邊塗抹邊心疼道:“小姐,要不咱們直接跟王爺承認了吧,左右他也不會怪罪你。您手都傷成這樣了,還怎麼趕的出活兒?”在宋嘉禾這,撒出去的慌隻有拚命圓上的份,哪有輕易就戳穿的?“傷在左手,無礙。”她打了個哈欠,待蘭兒包紮好傷口後便又拿起了刻刀,神情專注,下刀精準,疲憊的雙眼中卻迸射著沉迷的光彩。蘭兒微怔,她已經很久沒在小姐眼中見過這種光彩了,連夜趕製簪子是形勢所迫沒錯,可這更是她所熱愛的東西。不知怎地,一股惋惜和酸澀浮上心頭,如果不是因為那件事,小姐也不至於連自己最喜歡的事情都要放棄三年。鋪天蓋地的困意被宋嘉禾專注的神情打散,蘭兒不再勸阻,飲下一碗濃茶便繼續給她打下手。如此兩夜後,宋嘉禾眼下的烏青已經連脂粉都蓋不住了,以至於歸寧日那天,眾人見了她皆是欲言又止。本來,宋耿對於梁淮安那些坊間傳聞是不信的,可見到自家女兒這般模樣,心中不禁五味陳雜,有些後悔,又有些無奈。他想同她說說話,可宋嘉禾卻跟往常一樣,隻顧低頭吃飯,筷子也永遠隻往自己麵前那兩三盤菜裡伸,仿佛回家吃飯隻是種任務,而她隻想趕快完成。這種想法讓他心臟驀地一疼,趕緊夾了塊桂花糖藕放在宋嘉禾碗裡。宋嘉禾抬頭,正對上宋耿帶著些討好與歉意的笑容,她早已習慣父親這種心血來潮的示好,便道了聲謝謝。然而,她隻是用筷子戳了戳那塊桂花糖藕,卻並沒有要吃下去的意思。從剛才起就一直關注著她的宋耿問:“怎麼不吃?我記得你小時候最愛吃桂花糖藕了不是嗎?”白家祖籍在蘇州,白婉柔嗜甜如命,宋嘉禾的口味同她一脈相承,即使從小長在京城,也獨獨偏愛各種甜食,尤其是桂花糖藕。隻是,如今宋府廚子做的桂花糖藕,卻與往常不同了。宋嘉禾點點頭,正想硬著頭皮吃下,另一雙筷子卻伸到她碗裡夾走了糖藕,將上麵那層花生碎仔細刮掉後才重新放回。梁淮安朝宋耿正色道:“本王的王妃不能吃花生,會起紅疹的。”尷尬之色爬了宋耿滿臉,他慚愧道:“是,我一時沒注意那糖藕上有層花生碎。”宋嘉禾看看碗中“乾淨”了的桂花糖藕,又瞥瞥梁淮安鋒利又柔和的側臉,嘴唇不自覺微微勾起,低頭咬了口甜蜜軟糯的糖藕。新婚之夜模糊的記憶在此刻被喚醒,她還記得梁淮安看到她身上紅疹時緊皺的眉,卻忘了睡下後也是那人替自己塗抹了清涼的藥膏。周顯看著對麵二人,表情很是古怪複雜。也許他本意並不想顯得那麼古怪,可無奈臉上淤青未消,做什麼表情都很奇怪。於曼很是心疼女婿,憤憤道:“查清楚是誰乾的了嗎?天子腳下竟敢偷襲皇親國戚,簡直膽大包天!”“娘,你彆說了。”一向驕縱的宋瓊怡都這樣說了,可見下手之人的身份不簡單。宋耿聽出她話裡的意思,問:“所以查到了?”“回嶽父,人抓是抓到了,”周顯咬牙切齒道,“可惜當晚便跑了。”宋嘉禾的心隨著他的話起起落落,她當初找的是群英會的高手,應當不會被京城裡的酒囊飯袋抓住才對。看樣子他們應該沒招供就逃走了,否則周顯此刻不會那麼心平氣和地與自己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哪成想,周顯接下來便丟下一句:“逃跑前已經招了,可沒有證據,我們也不能把他怎麼樣。”宋嘉禾有些緊張,絲毫沒注意到身旁梁淮安微微勾起的嘴角。“誰、誰啊?”她開口問到。“除了那紈絝還能有誰?”周顯憤憤放下酒杯,“我與鄭何那廝不共戴天,他最好祈禱一輩子不要落在我手上!”新婚之夜給人套麻袋打了一頓這種事,普通人尚且不能接受,更何況他這種天之驕子呢?宋嘉禾一愣,鄭何?一聽是鄭家獨子,宋耿立刻了然:“鄭輪是皇上跟前的紅人,顯兒,你萬萬不可衝動行事。”於曼疑惑道:“可是鄭何與你素不相識,為何要雇人行凶?”那日奎山遊獵她沒去,宋瓊怡也沒好意思把鄭何諷刺他們這段說給她聽,正想隨意找個理由糊弄過去,梁淮安卻道:“本王知道。”接著,他拍拍手讓裴原進來,後者得令後立馬繪聲繪色地將當日情景複述了出來。他越講,宋耿夫婦和周顯夫婦臉上的表情就越掛不住,伺候在側的侍女聽到不該聽的,皆是低頭眼觀鼻鼻觀心。門外的蘭兒忍不住捂嘴笑了,裴原這本事做侍衛屈才了,該去說書才是。這會兒,宋嘉禾瞧著梁淮安臉上似有若無的笑意才終於反應過來,原來他早就猜到了是自己雇人打的周顯,這才一邊找自己借錢一邊將替她將鍋甩到鄭家頭上去。她咬牙,一時間真不知道是該謝他還是罵他。這一段後,眾人皆沒了胃口。席後,宋耿留了梁淮安切磋棋藝,周顯和宋瓊怡在一旁觀戰,於曼也忙著給女兒女婿端果盤,宋嘉禾便借口想回清瀾院看看離開了。圍著後院轉了一圈,宋嘉禾並沒有回清瀾院,而是從側門潛入了父親的書房。整座丞相府都是母親親手設計的,她自然知道從哪走經過的下人最少,更何況,母親從前還經常帶著她從側門給伏案寫奏折的父親送一碗香甜的南瓜粥。如今,書房的風格已與從前大相徑庭,儘管早已習慣了於曼豔俗的審美,宋嘉禾還是沒忍住在心裡嫌棄了一番。她輕車熟路地觸摸著每一個櫃子,終於找到了記憶中的暗格,可裡邊兒的東西卻不知何時被人換走了。她不甘心,繼續尋找了許久卻依舊毫無收獲,隻得悻悻離去。回去的時候,宋嘉禾在後花園裡碰到了一個意外又不意外的人——周顯。說意外,是她以為周顯已娶了宋瓊怡,該是沒有臉麵再來單獨見自己;說不意外,是方才席間他盯著自己看了很久,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如今論輩分,宋嘉禾是他舅母,沒有必要再向他行禮,本應淡淡點頭後離開,卻實在欣賞他臉上淤青,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這一眼在周顯看來,無疑是遺憾中帶著惋惜,於是他喊住她,小心開口問道:“小舅舅他,對你好嗎?”宋嘉禾臉上浮起抹冷笑,轉頭卻又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但她眼下的烏青實在太過刺眼,周顯躊躇許久,終是落下一聲歎息:“嘉禾,對不起。”時至今日,他仍舊看不清自己的感情,喜歡記憶中的宋嘉禾,卻又忍不住對如今的宋瓊怡動心。猶豫躊躇之間,竟陰差陽錯地讓宋嘉禾嫁給了小舅舅,儘管他知道梁淮安並不像外界所說的那般冰冷絕情,卻也不相信他會憐香惜玉。更何況,奎山遊獵上宋嘉禾雖句句要和他解除婚約,實際上句句都透著不舍和難過。他想,宋嘉禾是喜歡自己的,而他永遠欠她的。愧疚湧上心頭,他解下腰間玉佩:“這玉佩全西北的人都認識,日後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刀山火海,我都為你淌。”西北各民族部落分散雜居,交戰不斷,直到周顯的父親任鎮遠大將軍後才讓他們化乾戈為玉帛,共同對抗凶狠的西狄。周顯的這塊玉佩各部族無人不識,隻要拿著它去西北,便能一路暢通無阻。宋嘉禾忍不住笑了,要不怎麼說周顯愚鈍呢,覺得虧欠於人就把最好的東西往外送,絲毫不想想對方到底用不用的上,又到底值不值得。她原不想要,不知怎地又改了注意,主動走近周顯,接過玉佩的時候故意蹭了蹭他掌心。周顯一愣,方才近在咫尺的山茶花香早已遠離,他卻有些恍惚,仿佛第一次對長大了的宋嘉禾動了心。宋嘉禾微微扭頭,發現不遠處竹林已空無一人,但地上雜草卻明顯又被輪椅碾壓過的痕跡,眼中不禁流露出勝利者的狡黠。借口府中有事,梁淮安沒留在丞相府吃晚飯,未時便帶著宋嘉禾離開了,一路上二人相顧無言。馬車噠噠行駛了許久,卻依舊沒有要停下的意思,宋嘉禾察覺不對,掀開轎簾看了看,發現這果然不是回寧王府的路,而像是在出城?迎上她疑惑的目光,梁淮安淡淡解釋道:“今兒是歸寧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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