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跡明(1 / 1)

黑蓮繞指柔 覓朝雲 1239 字 1天前

梁淮安雙腿受傷的那年,正值先皇病危,奎山遊獵卻依舊聲勢浩大地照舊舉行,用以穩定軍心,迷惑西北戎狄。皇長子病逝後,其餘皇子皆對太子之位蠢蠢欲動,其中勝算最大的便是少年梁帝和梁淮安。然而寧王黨打死也想不到,他們賭上身家性命選中的五皇子竟一夜之間再也站不起來,梁朝三百四十年,哪有過身體殘缺的皇帝?最匪夷所思的是,沒有人能查清他那腿究竟是怎麼斷的。先皇問起,他也隻說是突患惡疾。有人猜測,寧王莫不是自知爭不過斷腿求苟活?少年梁帝不以為意,勾起一絲冷笑,他這個弟弟深得父皇喜愛,怎麼可能在近在咫尺之際放棄皇位?若說是為了迷惑他故意裝病,倒還有幾分可能。於是,少年梁帝將梁淮安推到奎山僻靜處,皮笑肉不笑地盯著他:“五弟,我最近跟京城有名的大夫學了一招,或許可助你再次站起來。”梁帝疑心重,梁淮安知道他想試探自己,卻沒想到這試探的法子如此殘忍——拳頭大小的鐵錘閃著寒光,借著手腕勁道狠狠錘在膝蓋,骨骼隔著皮肉發出一聲悶響,梁淮安要緊牙關,表情卻依舊麻木。“沒感覺?那再來一次試試。”梁帝算盤打得好,這幾鐵錘下去,若梁淮安這腿疾是假的,定然受不了此般疼痛,即使能忍住,他也能真給他骨頭敲碎。反正父皇病危,梁淮安的母妃又是個膽小怕事的,皇位於他已是囊中之物,他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敲打三四次後,梁帝還打算加力,頭頂卻一陣窸窣,緊接著,小女孩的尖叫聲響徹林間。他來不及深想,抬手便接住了宋嘉禾。嘖,這小孩兒還挺重,震得他手腕一抖,手中鐵錘都掉在了地上。計劃被突然打斷,梁帝正不耐煩,懷裡的小女孩卻哭得渾身顫抖,緊緊揪著他衣袖。她扭頭瞪一眼梁淮安,伸出小手指著他鼻子哭:“我從樹上掉下來,你都不接住我,算哪門子的好朋友?!”梁淮安微微皺眉,依舊沉默,兩鬢發間卻有冷汗滲出。“嗚嗚嗚,難道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小團子傷心欲絕,氣兒都喘不上來,仿佛梁淮安是個背叛感情的負心漢一般。梁帝挑眉:“小妹妹,你誰啊?”“我叫宋嘉禾,我爹是宋耿。”宋耿?梁帝了然,宋夫人向來同梁淮安的母妃交好,難怪她會說跟他是最好的朋友。如此看來,梁淮安是真的站不起來了啊。“小妹妹,你為什麼要爬到樹上去,又在樹上待了多久?”梁帝的手鉗住宋嘉禾柔軟脆弱的後頸,仿佛隻要稍一用力就能輕鬆掐斷。“我和顯哥哥他們玩捉迷藏,你們來之前就在樹上了。”梁帝眼中閃過一絲狠戾:“你都看見了?”“嗯,”宋嘉禾掛著淚,乖巧地點點頭,小聲說,“我看見你在給小舅舅治病,你真是個好哥哥。”好哥哥?梁帝心下嗤笑一聲,帶有薄繭的拇指一下一下剮蹭著宋嘉禾的後頸,也不知這小孩兒是真蠢還是聰明過頭了。“哥哥,你弄疼我了。”宋嘉禾聲音貓兒一般可憐兮兮的,發紅的眼即將湧出下一波眼淚。“罷了,”宋嘉禾迎風淚的毛病完美騙過了疑心深重的梁帝,他將孩子遞給梁淮安抱好,“和你的好朋友玩兒去吧。”不是不想錘梁淮安了,是掉下來的宋嘉禾太沉,砸的他手腕都使不上勁兒了。小女孩特有的奶香味侵入鼻間,梁淮安感覺到懷中人在微微發抖,遲疑著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宋嘉禾那手背抹眼淚,等梁帝走遠了才敢小聲開口:“小舅舅,你哥哥好凶啊。”“那你還敢就那麼往下跳?”梁淮安心有餘悸,嗓子都有些啞了,方才情勢危急,稍有不慎,她便要麼摔死,要麼被梁帝滅口。小女孩低頭玩輪椅把手上的狐狸皮毛,後頸上紅色指痕依舊清晰可見,他就不自覺抿緊了薄唇。宋嘉禾以為他生氣了,就逗他笑:“嘉禾想英雄救美嘛!”小女孩絲毫不覺得自己的用詞有什麼不妥,十三歲的梁淮安五官不似如今鋒利,又因腿疾大半年沒怎麼出門,這唇紅齒白的,披下頭發來肯定是個美人。宋嘉禾的手比思想還快,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就已經取下了梁淮安的玉冠,青絲潑墨般垂下肩頭,小女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梁淮安:“……”“下去!”宋嘉禾試著動了動,訕笑著道:“腿軟了,你抱我去找顯哥哥唄,我還從沒坐過輪椅呢。”“……”最後,梁淮安還是一手抱著宋嘉禾,另一手艱難地劃著輪椅,歪歪扭扭地帶她去找了周顯。思緒回籠,宋嘉禾低頭輕笑一聲:“少時頑劣,王爺見、見笑了。”“你演技如此精湛,周顯不是你的對手。”梁淮安劃著輪椅慢慢靠近,“我不一樣,我比你更會裝。彆禍害我侄子了,禍害我吧。”仿佛有螞蟻輕噬心頭,宋嘉禾驀地抬起頭,臉上飛快染上緋紅,連退三步:“王爺這是何、何意?”“一個提議而已,你好好考慮。走吧,推本王回去看看你妹妹。”在宋嘉禾看不見的地方,他緊捏著的拳頭過了許久才緩緩鬆開。梁淮安方才那番話著實嚇人,雖然看起來風輕雲淡,但認真聽聲音裡卻有些微顫,宋嘉禾愈發看不懂他了。選夫君的話,周顯愚鈍,鄭何草包,這兩人誰都比梁淮安好掌控得多。她現在一點兒都不想招惹他,四處張望:“裴原呢?”梁淮安垂眸淡淡道:“腹瀉。”望著離去的兩人,蹲在樹上被蚊子咬了好幾個包的裴原打了個大大的噴嚏。跑馬場上聚滿了人,相府二小姐受了傷可不是樁小事,不論真心假意,眾人總是要上前關心下的。宋嘉禾瞅準機會,以輪椅不好擠進人群為理由就想開溜,衣袖卻被有力地扯住了。來人錦衣華裳,左手折扇翩翩,送出陣陣香風,正是禦史大夫鄭輪之子鄭何。他皺著眉將宋嘉禾拉回來:“你往前湊什麼?那群人正愁你不在沒法看戲呢。”梁淮安的目光在他牽著宋嘉禾衣袖的手上短暫停留了一瞬,他們一同上過私塾,他早知道鄭何對宋嘉禾的心思,卻從未將此人放在心上過。他姓鄭,就決定了宋嘉禾絕不會和他在一起。太醫在為宋瓊怡包紮傷口,從人群的縫隙中可以隱約看到周顯怕她疼,伸出手臂讓她咬,滿臉關切的樣子。“吃醋了?”鄭何問出了梁淮安藏在心底的問題,儘管他的聲音聽起來才像吃醋。宋嘉禾搖搖頭,低聲道:“我要吃醋,也隻吃心裡有我的人的醋。”?梁淮安又好笑又好氣,他可是剛剛才目睹了她垂淚挽留周顯的大戲呢,而且,她對著鄭何居然說話不結巴?宋嘉禾這話說得曖昧,鄭何手中折扇搖得飛起,嘴角都快勾到耳下去了:“周顯不知好歹,你們的婚約也不過是父母定下的,我心裡有你,你悔婚嫁給我好不好?”宋嘉禾低著頭似是有些害羞,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隻略帶委屈道:“可是他這樣,我真的很丟臉。”鄭何即刻義憤填膺往前走:“等著,我幫你去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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