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菲打開QQ,在“彼得熊”的對話框裡寫下幾個字:“我們視頻通話吧!”“親愛的菲菲!”視頻那頭彼得熊親切地衝池菲招呼。彼得熊是池菲的高中同桌,英文名彼得,姓熊,物理天才,現在正在美國攻讀物理博士後。池菲和他的感情,是傳說中“一起扛過槍,一起做過弊,一起打過怪”的所謂“過命交情”。“怎麼了小菲菲,你怎麼看上去不開心呢?”彼得熊看池菲的臉色不好,馬上嬌嗔地問了一句。“我遇上一件怪事兒。”“來寶貝兒,不怕,跟小彼得說說。”池菲簡單扼要地把整件事情跟彼得講述了一遍,彼得的表情也從剛開始得嬉皮笑臉變成了後麵的眉頭緊鎖。“你確定你說的三個因素都沒有錯?”“我確定,電話號碼我確認過,接電話的人聲我也不會弄錯的,至於電話有沒有插卡,天啊,我要是這個都搞不清楚你覺得我還能混到今天!”“OK。如果你這三個因素都非常確定,那麼告訴我,你最先想到的結論是什麼?”“我能想到的你肯定也能想到,但是我覺得那不可能。這不現實,我是21世紀的高級職業經理人,怎麼可能荒謬到會覺得有這樣的事情發生。”“親愛的,彆急著給自己設限製。告訴我你第一個想到的結論是什麼?”“那部電話……也許是……”這結論太顛覆,以至於僅僅是談論它都讓池菲覺得不可思議。“是什麼?”“也許是一部可以接通過去的電話。”“Bingo!”彼得熊激動得雙手攥拳,在空中一揮。“太激動了!量子力學的基本推論竟然在你這裡得到了證實,親愛的你知道麼,這正符合經典量子力學裡的測不準原理。理論上來說,像電話這樣體積的物體是不可能出現這種現象的……所以可能是電波……可能是傳遞信號的電波發生了這種效應……親愛的,你走運了!這種幸運可是比中個五百萬要幸運一百萬、一千萬倍啊!”“你能不能……說人話?”“簡單說,可以總結為三點。”彼得熊察覺出自己太過興奮,清清嗓子後說:“第一,這種現象用量子力學理論是可以解釋的,你不用覺得自己瘋了。第二,可能是這部電話的電波發生了某種效用的變化。第三,這件事,是一個天大的幸運,是神跡!”池菲一時間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答複彼得熊,她腦海裡的所有內存都被一張巨大的日曆表給占住了。《一夜溫柔》的首映是在十三年前的4月13號,她和汪澤相遇是在4月25號,這說明通電話的時候,汪澤確實還沒有認識自己,難怪他不知道自己是誰。汪澤離開學校的日子是6月8日。“我有一個問題,如果這真是一部通往過去的電話,那麼電話兩頭的時間流逝速度是一樣的麼?”“我怎麼會知道!”“你可以通過跟汪澤通話裡的線索來確認一下。對了,如果你不介意,能不能把你的最新發現隨時同步給我?你知道我這麼多年一直沒有突破性的研究成果,如果你這件事的資料能夠給我用一下,我就有可能早日脫離博士後的苦海,說不定還能混上個終生教職!”“可我……我這邊本來打算明天就回去的。我的手機丟了,太不方便了。”這話一出,池菲自己都覺得站不住腳,但不知為什麼,去研究這部電話,她心裡隱隱的覺得有些不安。“親愛噠!我們這麼多年的好姐妹,你就幫我一回嘛!而且你對那麼汪澤不是一直念念不忘麼?說不定你這次能發現什麼線索,未來就此改變,你們說不定快樂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現在娃都有了呢!”池菲忽然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儘管剛剛意識到,但這就是她不願意再去碰那部電話的原因。她現在挺好的,雖然依然沒有結婚,沒有孩子,是千年伴娘,但她經濟獨立,有好學曆,看過這個世界。這沒什麼不好,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她並不確定自己一定想要改變這個現在。再說,誰又能保證被改變之後的現在會更好呢?可那是汪澤,那個頂著蓬亂頭發的23歲汪澤。當年她曾經無數次偷偷看過他的眼睛,細長,溫柔,笑起來像是一把甜蜜的尖刀,一把插進她的心裡。到目前為止,池菲的人生從未有甚麼巨大的遺憾,如果真要說有什麼遺憾的話,那就是,她從頭到尾,也沒能得到過汪澤的一個吻。他的嘴唇覆蓋在自己的嘴唇上時,自己會幸福得戰栗起來吧?“池菲?小菲菲?小菲菲你說句話彆嚇我!”彼得熊在屏幕那邊焦急地拍著屏幕,池菲低著腦袋一動不動,半晌才抬起頭說:“到底要不要試試,你讓我考慮一下吧!”關掉了視頻通話,池菲試圖讓自己儘早進入夢鄉,但這明顯是一個奢望。她的腦子像一個馬達,一刻不停地在想著下午的事情。看點映的新聞照片,天是亮的,這種活動一般都是在下午兩三點舉行,汪澤接電話的時間應該是在此之前。自己打電話的時間是下午1:30,看來接通電話時,兩邊應該都是差不多下午1:30到2:30的樣子。這個發現讓池菲歎了口氣,所以就算現在那個電話能夠接通,那邊也已經是深夜了。還真想能再和汪澤說句話呢!池菲在羽絨枕頭上輕輕地翻了個身,心想:這麼多年,也不知道汪澤到底怎麼樣了?……在接過那個莫名其妙的電話之後,汪澤發現自己真的要遲到了。他和同屋趙濤一起,往學校禮堂的方向撒腿狂奔。《一夜溫柔》劇組是汪澤入校四年來第一次遇到的進校宣傳劇組,想到能夠和穿著禮服的女明星那麼近,近距離看到那些明晃晃的大腿和後背,汪澤想想都覺得激動。至於剛剛接到的那個電話,那女人的口氣好像和自己很熟的樣子,但自己確實不記得曾經認識一個這個的人,她名字叫什麼來著?噢對了,池菲。這是汪澤來到Z大的第四年,不到兩個月後他就要離校了。不過他可不是那種沒有計劃的男生,他畢業後的人生早就已經規劃好了:他要回故鄉去,做一名大學老師。儘管絕大多數高校隻接收研究生以上學曆的畢業生擔任老師,但因為這是一所末流本科院校,加上也許那天校長的心情很好,本科生給本科生做老師這樣不可能的好事兒,竟然就這樣落在了汪澤的頭上。當大學老師好啊!當大學老師每天隻要工作很短的時間,還有漫長的寒暑假,如果他樂意,他可以繼續組他的樂隊,寫他的歌兒,而隻要有樂隊和歌兒,他身邊是永遠不會缺少姑娘的。從點映式上回來後,他覺得有點疲憊,洗了澡換了衣服,練了會兒吉他上了會兒網,晚上還有另一攤哥們的局,不去不行。之後的幾天,汪澤都是這樣過的,他估計,這樣逍遙的日子會一直到他離校,這樣也挺好,畢業前最後的狂歡,醉生夢死一下也沒什麼不可以的。幾天後的下午1:30,他還躺寢室裡,昨晚喝得太多了,啤酒紅酒白酒黃酒全都摻到一起了,到現在他的腦子還在隱隱地疼,四肢一點力氣都沒有。電話鈴響了。昨天進門的時候,手機被他隨手擱在了書桌上。這是一間四人寢室,為了最大限度的利用空間,所有的床都被設計在書桌和書架的上麵,隻靠一節短梯上下。汪澤本不想理會手機的聲音,但那打電話的人似乎很有耐心,電話鈴反反複複地響個沒完沒了,他覺得自己不接這個電話,怕是不行了。爬下短梯的時候,他腳一滑,整個人栽向了地麵,撐住身體的手肘在梯腳上磕紫了一大塊。他呲著牙,因為胳膊上的疼痛嘴裡倒吸著涼氣,整個人渾身上下隻穿了一條單薄的短褲,像是一根瘦白的剝皮甘蔗,站在淩亂得像是古代戰場的男生宿舍。“喂?誰呀?”因為疼,也因為美夢被攪擾,他說話的口氣並不算和善。而電話那頭的人則更像是一個神經病,上來劈頭蓋臉就問:“汪澤,今天幾號?”汪澤在心裡想這二貨是誰啊,但第一反應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了對方的問題。“4月22號。”“2002年?”“不然還能是哪一年!”汪澤的語氣裡已經有了些咆哮的意思。“我說你誰啊?上來就問今天是哪年幾號,你有病吧你!”“噢……對不起,我之前打過電話,我是池菲。”噢,池菲,汪澤被酒精麻痹的腦子裡浮現出了這個名字。對了,就是前幾天他去首映式前打電話過來的那個女孩兒。“是你啊!”雖然他還是想不起來自己在哪兒認識的她,可畢竟已經是第二次通話了,汪澤不由自主就換上了對待老朋友的語氣。“嗯,是我,汪澤,你……你還好麼?”“挺好噠!……啊!”汪澤莫名其妙地搔搔腦袋,胳膊上的動作牽動了胳膊肘上的傷口,疼得他猛地叫了出來。“你怎麼了?”“沒怎麼,剛才不小心撞到了。有點疼。哦對了,你還沒跟我說過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呢!我真是想不起來了,你得提示我一下。”“這個……”對方的口氣有點猶豫,“其實過兩天你就會知道了,不用著急。”“呦!生氣啦?還賣關子呢!”“沒生氣,就是……就是過兩天你真的會知道的。”“那好吧,你不願意說算了。有事兒麼?”汪澤有些生氣了。“也沒什麼大事兒。不,我有一件事兒。”“什麼?”“25號這天,一定要帶上你的銀鐲子。”銀鐲子?汪澤聽到這個詞覺得更奇怪了。那銀鐲子是他的貼身之物,原來一直都戴在左手腕上,是用他小時候的長命鎖熔成的,他把這個鐲子當成自己的護身符。沒想到找工作的時候,因為這個鐲子他可吃了不少悶虧,那些像模像樣的機構、麵試官,一看到他手上的鐲子,基本上就把他歸到了浪蕩不羈的浪子行列,根本不給他通過的機會。他這份老師的工作,也是他把鐲子摘掉之後才得到的。這麼說,這個人和自己,還真的是很熟咯?“為什麼一定要戴鐲子?我現在正在適應不戴鐲子的生活,以後我是要當老師的人,總帶著個銀鐲子像什麼話。”“你彆管這麼多了,反正25號的時候你一定要戴著銀鐲子。不戴你會後悔的。”說完,池菲又追問了一句:“還有,你那邊現在是1:30分麼?”汪澤看了一眼翻蓋手機外殼上的時鐘。“嗯。”在得到他的回複後,這個自稱池菲的,竟然就直接把電話掛了。汪澤看著放在書架上的銀鐲子,咬咬嘴唇回撥了回去。這個號碼看起來是一個本市電話,但他打回去時,卻隻聽到“你所撥打的電話現在無法接通”這樣的提示音。這難道,又是什麼新的詐騙招數?池菲放下電話,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下午1點30,她刻意選在和昨天一樣的時間撥通電話。看來電話量變的流逝速度也可以確定了,池菲這邊的1天是汪澤那邊的9天,而池菲這邊每一天的下午1點30,他們雙方的表都會走得一模一樣。池菲這會兒想的竟然是,她應該把這個發現儘快告訴彼得熊,他一定會高興的。“親愛噠你太機智啦!給你一萬個吻!”屏幕那邊的彼得熊撅著厚嘴唇衝著屏幕就親了過來,池菲則嫌棄地皺了皺眉毛。“彆鬨!如果我的推論是正確的,按照時間是勻速運動的假設,我們這邊將近3個小時那邊就是一天了。那麼,”池菲看看酒店房間裡的鐘表,“這會兒,他應該已經遇到2002年的我了。”2002年4月25日。這天出門的時候,汪澤猶豫了一下。還是因為那隻銀鐲子。三天前的那個自稱池菲的女孩打來的電話,讓他一直心裡惴惴不安。為什麼今天他必須帶上銀鐲子?他都23歲了帶著銀鐲子難道不是更奇怪麼?但那女孩掛上電話時警告讓他覺得忌憚,算了算了,反正都快畢業了,今天又不是去麵試,戴上就戴上吧。今天他要去參加一個F大和Z大聯辦的學生交流活動。他算不上什麼了不起的青年才俊,雖然在音樂上有點小愛好,還順利找到了一個大部分人都覺得不錯的工作,但也遠不到能夠和學弟妹分享成功經驗的地步。但F大的學生會主席是他的哥們兒,當年他忘記帶錢差點被扣在F大和Z大之交的那個燒烤攤上時,是F大的學生會主席慷慨解囊。如今人家隻是讓自己裝裝樣子去和新生分享一下,說什麼也不好拒絕。“而且,我們學校這一屆的大一女生,質量很高噢!”汪澤想起F大學生會主席最後的這句話,眉毛不由自主地揚了起來。他對著鏡子整了整自己的領口,又擺弄了一下頭發,轉了轉左手的銀手鐲,得意地吹了下口哨。他到達會場的時候,聽眾還在陸續入場,在簽到處簽好到後,工作人員了一個寫著自己名字的名貼,讓他貼在左胸口上,還告訴他從單號門入口進,坐在第一排留出的位置上即可。人有點多,汪澤不知怎麼就被人擠到了雙號門。也罷,不過是多走幾步。“叮當!”他手上的銀手鐲突然掉了下來,汪澤眼看著它從人流中滾出,在大門邊旋轉了兩下停了下來。一個女孩兒撿起了這隻銀手鐲,擠到他的麵前。“你的?”女生的眼睛裡都是不可置信的笑容。“不好意思,這玩意兒年頭太久了,鬆了……”汪澤尷尬地笑笑,把手鐲捏緊重新套回手腕。對麵這個姑娘,有一張圓臉。眼睛不算大,但恰到好處的內雙眼皮讓她看起來既不像一般大眼姑娘那樣咄咄逼人,也不像單眼皮的女孩那樣總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她的嘴唇很薄,因為笑容微微半開著,露出兩顆漂亮的小白牙。穿一件青果領的線衣,胸部充滿朝氣地聳著。好一個漂亮的蘋果姑娘!他不由自主地開始尋找姑娘身上有沒有什麼地方寫著她的名字,果然被他找到了。姑娘的右臂上,似乎貼著一個名牌。他稍稍側身,上麵寫的名字映入眼簾。汪澤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