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藏屍點的大火(1 / 1)

陳沫醒來的時候全身都是汗,濡濕的T恤貼著後背,他覺得額頭和後脖子上又濕又熱。但是腦子很清楚,非常清楚,睡得很舒服。他想掀開被子坐起來,卻感覺右側的被子被壓住了,他轉頭一看,唐佑佳正趴在床邊,用手枕著腦袋,睡著了,頭發散下來,擋住了臉。陳沫看見床頭放著一板藥片,一個空杯子。他想起來了,唐佑佳好像半夜三更喂他喝藥來著,原來不是做夢。他拿起手機,看了聊天記錄,明白了前因後果,覺得此刻好像有一個溫度非常合適的熱水袋,緊緊地貼在心口。手機顯示時間快淩晨五點,他不知道是應該把唐佑佳叫醒,讓她在床上睡合適,還是讓她繼續保持這個姿勢趴著睡合適。他猶豫著,然後慢慢伸出食指,試探著輕輕戳了一下唐佑佳的腦袋,“喂……”毫無反應。“你這樣會把臉壓扁。”陳沫小聲地說。“早上起來手會麻的……”“這種姿勢會流口水……”“我說你冷不冷啊……”陳沫小聲地碎碎念,他右手撐在床上,支著頭,然後又伸出左手的手指頭輕輕戳了一下唐佑佳的腦袋。“睡得真沉啊……”柔滑的頭發繞過他的手指,他的心狂跳不止,舍不得收回手。他撩起唐佑佳前額散落的頭發,露出光潔的額頭,猶豫了三秒鐘,探出頭,湊過去,輕輕地吻了一下。幸福。特彆幸福。陳沫從床的另一側下來,繞過床尾走到唐佑佳旁邊,想要嘗試著把她抱到床上。床邊的地上有一塊駝色的小毯子,唐佑佳就坐在這塊毯子上,蜷曲著腿,趴在床邊。腳上隻穿著襪子,沒有拖鞋,兩隻襪子花色還不一樣,應該是出門時匆匆套上的,穿著一身在家裡穿的休閒帽衫和衛褲,羽絨外套脫下來放在了床邊的椅子上,包包放在地上,手機放在腿邊的地毯上。陳沫蹲下來,把唐佑佳抱起來,放在床上,唐佑佳睜開眼睛,看見陳沫,含含混混說:“不好意思我太困了,讓我再睡一個小時就走。”然後又接著睡死了過去。陳沫給她蓋好被子,走出臥室,客廳的燈還亮著,大門的位置歪歪扭扭地放著兩隻運動鞋,應該是唐佑佳進門時胡亂蹬掉鞋子,穿著襪子也沒有去找拖鞋,就這麼跑進了臥室。陳沫衝了個澡,神清氣爽,然後拉開了客廳的窗簾。外麵已經隱隱有些光亮,有了一點動靜,開始有晨練的人在小區裡繞圈跑,還有人拖著行李箱,匆匆往小區外麵走,不知道是不是要去趕早班飛機。外麵是一種萬物蘇醒,充滿朝氣的感覺。大概七點的樣子,陳沫聽見臥室裡唐佑佳起床的聲音,他走了進去,“睡得好嗎?”唐佑佳從床上坐起來,“挺好的。”然後拍拍床墊,“這床不賴。”“那……以後這張床給你睡。”陳沫說,“你就來這住吧,反正房間空著也浪費了。”“你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房子?租的?自己的?”“買得早。”陳沫含糊其辭,“昨天晚上謝謝你。”唐佑佳收拾著床鋪,“你怎麼就發燒了?”“我也不知道啊。”“是不是喉嚨發炎了?”“喉嚨是有一點痛。”“那可能是喉嚨發炎引起的發燒,你得多喝水,如果炎症消不下去,你可能一會兒還會燒起來。然後你可以接著喝阿司匹林,再吃一點消炎片,我把藥都放在你的床頭櫃上了。”唐佑佳拿起外套和包包,“那我先回去了……新年快樂啊。”“先吃早飯吧!”陳沫說,“我叫個外賣。或者你想吃什麼,我下樓去買。豆漿油條?我讓他豆漿多放糖。哦附近還有賣煎餅的,不要蔥不要香菜是嗎?”陳沫飛快地說著,他一點都不想唐佑佳離開。唐佑佳有點詫異,“你怎麼知道我不吃蔥和香菜的?”陳沫撓撓頭,他第一次見過唐佑佳之後,有次早上偶然又看見她,站在早餐攤前買“不要蔥不要香菜不要薄脆”的煎餅和“加很多很多糖”的豆漿。“我猜的……”陳沫說。“我昨天看見你家門口垃圾袋裡,好多外賣餐盒,你不會做飯嗎?”“我做飯不太好吃。”“那……你現在餓嗎?”“有一點。”“我看看你冰箱裡有什麼。”唐佑佳說,“你家廚房在哪裡?”陳沫帶著她走進廚房,唐佑佳打開冰箱,裡麵幾乎是空的,放雞蛋的盒子裡有幾個雞蛋,然後有一棵發蔫的白菜。廚櫃抽屜裡還翻出一把沒有打開的掛麵,一袋辣椒麵。唐佑佳看了看廚房的調料,“有這些就夠了。”“熱湯麵可以嗎?”唐佑佳問。“可以啊!”然後,陳沫就看著唐佑佳飛快地打開碗櫃,拿出一個小小的耐高溫的玻璃保鮮盒,倒了半盒辣椒麵進去,並在上麵撒上一把花椒,燒了一鍋熱油,滋滋地澆在上麵,發出香辣誘人的氣味。用鍋裡剩下的油,煎了兩個雙麵焦黃的煎蛋,鏟起煎蛋放在盤子裡。鍋裡加水燒著,期間把冰箱裡蔫蔫的白菜拿出來,掰掉發黃的失去水分的葉子,把餘下的脆嫩的白菜心洗乾淨,在菜板上切成細條。拿出兩個麵碗,各添一勺新做的油辣椒,適量生抽,適量醋。水開了,放入掛麵煮熟撈起分放入兩個碗裡,白菜絲焯熟放在麵條之上,澆上熱湯,與底料拌勻,上麵碼上一個漂亮的煎蛋,遞給陳沫。然後三兩下刷鍋放好,整個動作一氣嗬成。“你真是大廚啊!”陳沫由衷地說。“嘗了再說。”陳沫把兩碗麵條都端到客廳的茶幾上——他一般都是坐在這裡吃飯。陳沫嘗了一口唐佑佳做的熱湯麵,雖然材料簡單又家常,但是真的非常鮮辣爽口,熨帖入胃,陳沫覺得食欲大開,什麼毛病都好了。陳沫打開電視機,電視裡正在播放早間新聞,陳沫和唐佑佳邊看電視邊吃麵條,在吃完麵條唐佑佳準備將麵碗收進廚房的時候,新聞主播忽然播放了一條新聞:“……1月1日淩晨3點10分左右,渝慶市某商業街發生火災,當地119指揮中心迅速調集消防車和消防人員前往現場,經過消防官兵的全力奮戰,大火被成功撲滅。截至目前,暫無人員傷亡報告,火災具體原因還在進一步調查中。”電視畫麵中,出現了一片燃燒的火焰,火焰把一片廣場團團包圍,這片廣場,陳沫太熟悉了。女人街街心廣場。陳沫心中無比震驚,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屏幕,不過這條新聞隻持續了若乾秒,很快就是下一條新聞了,在全世界層出不窮的突發事件中,這個新聞實在算不上什麼不得了的事件。這條新聞結束了很久之後,陳沫還沒回過神來,又過了好久,他的眼睛才從電視屏幕上挪開,他看著唐佑佳,發現唐佑佳也在看著他。此時此刻,唐佑佳的表情和眼神都很複雜,震驚裡混雜著各種各樣說不清的東西。陳沫隻是看不見自己,他想,現在自己的表情估計也是一樣的複雜。女人街街心廣場成了一片火海。他腦子裡想著剛才看見的畫麵。唐佑佳拿起手機,在微博裡搜了一下關鍵詞,讓陳沫過來看。第一個博主寫的:“半夜三更起來上廁所,看見外麵起火了,很大的樣子,童鞋們知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啊?”然後艾特了一堆渝慶的本地微博賬號。配圖是一張從較遠處的某個高樓透過窗戶往下前方俯拍的一張照片,隻見遠處樓群之間,有一處濃煙滾滾的地方。發布時間是淩晨3點22分。第二個博主寫的:“太恐怖了!女人街起大火了!就在我老板的店旁邊!幸好沒有燒過來!”配圖看起來有點糊,但是距離起火地點比較近。發布時間是3點50分。其他的微博內容都大同小異,他們沒有再繼續往下看了,從目前這些圖片看起來,火情還比較嚴重。陳沫想,整個女人街的街心廣場可能都已經被燒成一片廢墟,更彆說那些小小的花盆了。他心中忽然想到了高一芒,湧出一種強烈的不安感。他想給高一芒打電話,他手中捏著手機,看著唐佑佳,不知道這個電話應該怎麼撥。唐佑佳端起麵碗,默默走進了廚房。陳沫給高一芒撥了電話,手機關機,於是他又給高一芒發了微信。他分不清高一芒手機關機隻是因為沒起床,還是……和這大火有什麼關係。他又給阿花撥了電話,也是關機,也許是沒起床。他坐在沙發上,不知道這場大火,是意味著把過去的一切都銷毀殆儘、刷新重來,還是意味著……其他什麼不好的事情。總而言之,他不知道這件事是好是壞。他猜不明白,看不透。很少有人會在某個清晨醒來的時候,就對自己說“今天我會去犯罪哦!”在那些發生了驚心動魄故事的日子裡,對於當事人來說,當太陽初升,他們睜開眼睛的時候,都以為那會是平淡無奇的一天。就和無數個平淡無奇的昨天一樣,吃掉一日三餐,到了晚上,脫掉鞋子,進入睡眠。陳沫閉上眼睛,回想起2004年11月18日那一天。不知道那天,唐佑佳又在乾什麼呢?**2004年11月18日,是一個星期四。那天,北京是個陰天,到處灰蒙蒙的,而渝慶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在下雨。早晨7點30分,鬨鐘響起來,唐佑佳在大學宿舍裡睜開眼睛,床上掛著蚊帳,她掀起蚊帳下床,和室友輪流洗漱。而同樣的時間,陳沫正在渝慶的家裡,坐在飯桌上,麵前是一碗白米飯,高一芒還有他們的父親陳旭升也都坐在桌子旁邊,就著桌子上擺著的幾份鹹菜吃飯,阿花在廚房,拾掇各種東西。陳旭升表情冷淡嚴肅,問了一下新學期高一芒和陳沫兩人的學習情況,之後三個人都沒有說話。這張桌子,配了四個板凳,其中有一個板凳是壞的,板凳腿兒高低不平,每次要坐,都得在板凳腿兒底下墊著東西才能平穩,不然就會晃悠,而每次吃飯,都是阿花坐這個板凳。8點05分,唐佑佳和陳沫打開門,向外麵走去;8點12分,唐佑佳和陳沫同時看了一眼天空,北京的天空陰雲密布,讓人討厭。而陳沫打著一把變形的雨傘,雨水從傘沿滴落下來。陳沫覺得,這段時間阿花有點奇怪,每個月都會出一趟門,每次大概兩三天。她是本地人,並不存在回老家看家人的問題,問起來,也是含糊其辭,多數時候都是說自己去了某某好姐妹家了,但是陳沫並不知道她有什麼好姐妹。而每次阿花從外麵回來時,都顯得非常的憔悴,胃口也很差。阿花雖然沒有念過多少書,但平時有空的時候,會拿起陳沫和高一芒的教材或者雜七雜八的書看,她沒什麼愛好,看書算是她最大的愛好。但是從外麵回來之後的幾天,她連書都不會看,整個人坐立不安,心神不寧。“阿花,你怎麼了?”陳沫曾經這麼問過她。“沒什麼沒什麼。”阿花總是這麼說。阿花從陳沫出生起,就來到他們家了,到現在已經過去了12年,她也從15歲,變成了27歲。陳沫不知道她會不會一直在這裡待下去,因為再過幾年,陳沫和高一芒都會去念大學,這家裡似乎就不再需要她了。到時候她去哪裡呢?她的容貌太醜,醜到似乎沒有人願意給她一份工作,更沒有人願意跟她結婚,況且她也沒有念過什麼書,學曆證書之類的東西都沒有。上午10點20分,唐佑佳上課走神了,她看著教室窗外樹枝上一個新築成的鳥窩,想著裡麵會不會有剛剛孵出來的小鳥。而同樣的時間裡,陳沫在進行一場語文的隨堂測試,這道題是讓默寫古詩《題西林壁》。而兩分鐘之後,陳沫工整地在試卷上寫完了“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13點02分。唐佑佳在宿舍的床上躺著休息,下午兩點她還有課,但是現在可以午睡半個小時。同樣的時間,陳沫也趴在課桌上,百無聊賴地快速翻書,在語文書每頁的右下角,他都畫上了小人,當他快速翻書的時候,這些小人就會動畫一樣活動起來。他畫的是一個人投籃的畫麵,大概五秒鐘就能翻完。13點05分,唐佑佳進入了睡眠狀態,一分鐘之後,陳沫也睡著了。他夢見了一個女孩,長發飄飄,很好看,不過很快他就醒了,也忘記了自己做的夢。關於這個女孩的夢他還做過好幾次,有時候這個女孩的麵容清晰一些,有時候卻很模糊,但是每次醒來,他都忘記了自己曾經做過這樣的夢。他不知道其實這樣的夢會在他的潛意識中經年累月,層層堆積,冬眠蟄伏,在某一天遇見一個同樣感覺的女孩時再忽然喚醒,那時候不知所以,隻以為這叫一見鐘情。**陳沫的手機響起來了,是高一芒打來的。“剛才手機沒電了,充上電才看見你的微信。”高一芒說。“你看新聞了嗎?女人街……失火了。”“我看見新聞了。”高一芒說,“我看了新聞之後,就過去看了一眼,現在剛回來。”“現在那邊什麼樣?”“燒得亂七八糟,一片廢墟,什麼都沒有了。”“除了街心廣場,其他地方呢?有沒有被燒到?”“其他地方還好,當然靠近廣場的店鋪都被熏黑了,招牌什麼的也都烤化了,但是並沒有燃起來。”“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起火的原因?我不知道啊。看新聞吧,應該今天新聞裡就會說是什麼原因。”陳沫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高一芒笑:“怎麼,你以為是我乾的?”“我是這麼以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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