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家的鑰匙(1 / 1)

“那……你知道收養這個男孩的夫婦,叫什麼名字嗎?收養記錄裡應該都會登記吧?”我問。“是,但是現在資料沒在我手上,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和秦梓菲正說著話,忽然電話那頭似乎有人在叫她,“我要去開會了。”秦梓菲說,“我大概就知道這些了。”掛了電話之後,我坐地鐵往家走,到家了躺在床上,望著發黃的天花板,腦子裡空空蕩蕩,想想冰箱裡還剩什麼菜可以當今天的晚飯。手機響了,我拿起來一看,是房東打來的。“小唐啊,是這樣的,不好意思,我就老實跟你說吧,其實呢,你現在住的這套房子,我們之前是準備要賣的,有人看上了這房子,後來好像是錢沒周轉過來,就沒買,我們想著也不能空著浪費了呀,乾脆就出租吧!我也是沒想到,人家現在又要買了,錢都準備好了,誠心誠意地要買……畢竟之前已經談好了的,所以也請你理解一下……”我環顧了一下房間,根本還沒拾掇好,地上還有大包小包的編織袋,裝的是春夏的衣服,因為大冬天的暫時還穿不上,我都沒來得及打開,現在看房東的意思,我是又得搬家了?“不好意思啊……我不太理解,我這剛搬進來沒多久,怎麼忽然又說不租了呢?當時我來看房子的時候,您不是說可以長期租的嗎?簽約的時候我又問了您,您也說至少可以租一兩年的啊?”“哎呀那時候是準備長期出租的啊,這不是計劃沒有變化快嘛!那個合同裡簽的違約金,一個月房租,3100塊錢,我賠你就是了。”當時簽的是一年合同,如果我租不滿一年,要賠房東一個月房租,如果房東在一年之內收回房子不租了,要賠我一個月房租,但是現在這種情況,大冬天的,又要到處找房子,他們就算賠我3100塊,我也很麻煩。“我覺得咱們還是互相理解一下比較好。”我想了想說,“買賣不破租賃嘛!這您應該也知道,租賃期間,就算買賣房子,也不影響租賃合同呀,要不您跟買家溝通一下,您那邊正常買賣,如果房子過戶了,我就把房租交給新房東?況且,現在室內都是暖氣,也沒法裝修啊,讓我租到三四月份,等停了暖氣,我正好搬走,他們也正好裝修,您看怎麼樣?”房東說:“人家說了,不裝修,急著過戶收房是因為春節有親戚來北京,他家住不下,得住這邊。”好吧,我不知道說什麼了,我可以繼續跟房東扯皮,但是實在沒有那個精力,覺得意義也不大,就算拖著再住一段時間,也住不安穩,於是我同意了儘快搬家。我立刻就給房產中介打電話了,說要租房,說了能接受的地理範圍和價格範圍,中介給我找了幾家符合條件的,說今天就能看。我看了一眼手機顯示的時間,已經下午三點了,我說行,跟那中介約了個見麵地點,然後碰了麵,中介一口氣帶我看了八套房子,都是老房子,不停地上樓梯下樓梯,把腿都快走瘸了,也沒找到一套合適的,總之就是房子合適的價錢不合適,價錢合適的房子又不合適。看完房子都夜裡九點多快十點了,我看中介也累得不行,嗓子都啞了,天又冷,於是請他吃了頓夜宵,然後坐地鐵回家,想著等周末再出來看房吧。我坐的那班地鐵上已經沒有多少人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末班地鐵,我坐在座位上,看著地鐵一站一站地停了然後又開,不知道到了哪一站,有人走進車廂,外套的肩膀和帽子上居然有一點白色的雪。下雪了嗎?地鐵在地底下飛快地運行著,我不知道在我頭頂之上的地麵,是不是已經鋪滿了白雪。等我刷卡走出地鐵站,乘坐電梯上地麵的時候,一陣刺骨的寒風吹來,我忘了拿口罩和手套,隻覺得這風吹得人想閉上眼睛屏住呼吸。加上今天爬樓梯出的汗,風灌進羽絨服裡,感覺身上又濕又冷。漫天飛雪中,心裡有些淒涼,好像一個顛沛流離的流浪漢。我深呼吸一口氣,把手揣進羽絨服,低頭走進風雪裡。地鐵走出來回家,會經過便利店,我抬頭看了一眼便利店,又繼續往前走,忽然,我聽見了兩聲汽車喇叭聲。我循著聲音看過去,我認得,是陳沫的車,車頂上已經白白的,有了積雪,我不知道他的車停在這裡多久了。陳沫打開車門,走下來,不由分說地拉著我,打開副駕的門,撣了撣我外套上的雪,把我塞了進去。然後自己坐上了駕駛座,把暖氣調到最大,又哢哢把幾個吹風口都直接掰過來對著我,我感覺暖和了很多。“感覺好些了嗎?”“挺好的,像放進蒸鍋裡的速凍饅頭。”“下班這麼晚?”陳沫笑笑,問道。“今天沒有上班。”我說。“那你去哪裡了?”聽到這個問題,我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些微微惱怒。“這不關你的事吧,我也沒有問你今天有沒有上班,去了哪裡之類的,我也沒問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我什麼都不問你,你也彆問我也彆管我。”“我今天沒有上班,因為之前辭職了,你也知道的。去了哪裡……”陳沫想了想,“我今天下午去了超市,買了些東西,然後我開車來這裡,是因為……下雪了。”我想起之前有一次,陳沫還在便利店工作的時候,我們遇上了北京的初雪。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想到了同樣的事情。“我就是那麼一說,沒有讓你彙報今天乾了什麼的意思……”我說。“好吧……”“我出去找房子了。”我說。“怎麼了?”“房東要賣房子,我得趕緊搬走,所以最近需要找房子。”“我先送你回去吧。”陳沫看著我頭頂,我摸了一下,雪化了,把頭發弄得濕漉漉的。“趕緊回去洗個熱水澡。”“前麵路口右轉,然後紅綠燈左轉,然後呢?”他還記得我上次指過的路。“紅綠燈左轉後,一直走,走到馬路右邊一家寫著‘老北京家常菜’的飯館,後麵那棟樓就是了。”陳沫發動了車,很快開到了我家樓下,車停下了,他從擋光板後麵取下一把鑰匙,遞給我。“這是?”我不解。“這是我家鑰匙。我家挺大的,有空房間,你要是暫時沒有找到合適房子,可以去我那裡住。”我有點吃驚,這個總是藏著秘密的人,居然把自己家的鑰匙給我。陳沫拿起手機,打了一行字,我的微信提示音響了,他說:“這是我家地址。鑰匙你拿著吧,當幫我個忙,如果哪天我出門忘了帶鑰匙,還能問你要。”我把鑰匙放進了包裡,上了樓,打開手機,看見陳沫發來的詳細住址:“未來國際社區1號樓3單元2809”。這個小區我知道,高檔小區,我不知道陳沫怎麼住得起這裡的房子。第二天早上鬨鐘剛響,手機備忘的提示音也響起來了,“我親愛的是今天生日”,哦,今天是周念的生日。我把這條提示設置從手機裡刪除了,明年的這一天,就不會再提示我了,也沒必要了。上午上班的時候,周念給我發了微信:“今天我生日,一起吃個飯吧。”我沒回。後來他又發了好幾條類似的內容,大概表達的意思就是我去吃這個飯對他來說很重要之類的,我有點煩,回了條“我來不來吃飯,你明天都會滿30,你放心吧。”大概是中午的時候,手機顯示來電,居然是周念的媽媽打來的,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於是我還是跑去走廊接起來。“小唐啊,我是阿姨,今天周念生日,我們準備去外麵吃飯,你也過來吧。”“阿姨,我和周念已經……”“我們準備去你最愛吃的那家火鍋店,大冷天的,吃火鍋暖和,再說阿姨好久沒有看見你了……”“好吧阿姨。”我說,“那晚上見。”掛了電話我給周念發了個微信,“什麼意思啊你?”周念回:“我媽想見你了。”下班後,我趕去了火鍋店,周念和他媽媽已經來了,我陪著笑臉吃了大概半個小時,還沒等我把話攤開說明白,阿姨就接到電話佯裝有事走了,讓我們慢慢吃。“最後一次了啊……”我說。“最後一次什麼?”“這叫道德綁架啊,本來這是我們倆之間的事情,你把你媽媽拉進來乾啥?讓你媽媽打電話來叫我吃飯,我要是不答應,還成了個目無尊長的人了。而且你不覺得這種製造機會讓我們倆說話挺沒意思的嗎?”“我覺得我們倆之間還有誤會,你也一直不給我機會解釋。”周念說。我歎了一口氣,“那你說吧,今天一口氣說完。”“我一點都不喜歡吳燕,一點都不喜歡她,我現在回想起來,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會跟她好上,我……真的理解鬼迷心竅這四個字了,真的,我那時候就是鬼迷心竅……她跟很多男人都不清不楚,光我們公司我就知道好幾個……還有她的發家史,也不清白,都說她當年是傍了富商,拿了好幾個富商當跳板,才開公司當上老板的……”“你說這些,跟你出軌有半毛錢關係?”“她是情場老手,我確實……我之前沒有遇見過她那樣的女人,所以……也算是載在她手裡了。但是我以後不會再犯這種錯了。”我沒有說話。周念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忽然說:“佳佳,你是不是喜歡上彆的人了?”我抬頭微微有些吃驚地看著周念,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看出來的。“是的。”我說。氣氛僵持了一會兒,然後我拿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離開了火鍋店。之後的平安夜聖誕節,我都在忙忙碌碌中度過,我沒有主動聯係陳沫,他也沒有聯係我。我忙於公司的各種事情,時間過得飛快,手裡積壓的各種工作,終於在2015年的最後一天趕完了。31號晚上,我宅在家裡,哪裡都沒去,零點跨年的時候,我看見手機的顯示從2015到了2016,我給陳沫發了一條微信“新年快樂!”可是他沒有回複我。我又打了一個電話,也沒有接,我心中忽然有些忐忑不安起來。零點過半小時了,我打了一個電話過去,這回接了,隻是嘴裡嘟嘟囔囔的,我聽不清他在說什麼。我問:“你是不是生病了?是不是發燒了?”回答也是迷迷糊糊的,好像在說外星語,依我的感覺,我覺得是發燒燒糊塗了。“你家裡有人照顧你嗎?”我問。……“你家裡有藥嗎?”……“你能聽明白我說話嗎?”……我說話,電話那頭基本上都沒有回答,即便回答,也是我聽不懂的嘟囔,我檢查了自己的包,他家鑰匙正放在我包裡,然後我從自己家裡拿了些阿司匹林和消炎藥,打了輛車,直奔他家小區。我按照微信上的地址走到陳沫家門前,那是一扇黑色的防盜門,門口放著兩個垃圾袋,裡麵都是些外賣餐盒。我猶豫要不要用鑰匙開門,於是我又撥了一次電話,還是沒有接。我豁出去了,掏出鑰匙,打開房門,徑直走了進去。屋裡一片漆黑,我在大門旁邊的內牆上摸索了一下,摸到了開關,按開了,房間裡一下子明亮起來。這個客廳真的挺大,正對我的是一個弧形的玻璃窗,拉著一大半的窗簾,客廳裡擺著沙發和電視機,茶幾上有些亂七八糟的零食,整體顯得很空,就像那種隨時準備出租的房子似的,給租戶準備一點必須的家具家電而已。客廳的左邊是一條走廊,走廊兩側有房間,我看見最裡麵那個房間亮著很暗的橘黃色的燈。我朝著那個房間走去。房間裡有一張大床,陳沫臉朝大門方向,側躺睡著,手裡還握著手機,亂毛一樣的頭發,發出橘黃色微光的燈就在床頭,照著他的臉,就像漫畫中的美少年。我走到床頭,蹲下,伸手在他的額頭上一試探,真是發燒了。我去飲水機接了一杯溫水,放了一顆阿司匹林泡騰片進去,化開了之後,放在床頭,把陳沫晃醒過來。“喝藥,喝了藥再睡。”陳沫被我晃得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看見我,有些吃驚。我扶著他稍微坐起來一點,然後把藥遞在他嘴邊,他邊拿著杯子喝藥,還邊睜大眼睛看著我,等他喝完藥之後,我把杯子放在床頭櫃。“睡吧。”我說,他倒下去然後閉上眼睛,我給他掖好被子。“真好。”我聽見他嘴裡嘟囔了一句。“什麼真好?”我問。“這個夢真好。”他模糊不清地說。“趕緊睡吧,發發汗就退燒了。”我說。他沒說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我拿起手機刷了一會兒朋友圈,跨年夜,很多人都沒睡覺,我看了一眼時間,都淩晨一點四十了。我再一刷朋友圈,看見秦梓菲發了一張值班的照片,我看時間是一分鐘之前發的。“辛苦啦!”我給她發了一條微信。“還好啦。”她很快回我,還加了一個笑嘻嘻的表情。我跟她閒聊了幾句,忽然,她發了一句:“哦對了,那天你問我收養那個男孩的夫婦名字,我今天整理資料看見了,女的叫做呂敏,男的叫做高建良。”我心中一驚,想起了那天和張阿姨的對話。“我跟他們家當了十幾年的鄰居了,他們剛搬來的時候是一家三口,夫妻倆帶著一個一歲的兒子,叫高一芒,搬來之後才生下的陳沫,生了陳沫沒多久,他們媽媽就去世了,身體不太好。”“他們兄弟倆為什麼一個姓高,一個姓陳?”我不解。“因為是重組家庭,高一芒是呂敏跟前夫生的,後來呂敏帶著高一芒改嫁陳旭升,之後生的陳沫。”張阿姨說。我在腦子裡拚命理清這些人的關係。在雲南,馮程程和祝枝山生了一個男嬰,因馮程程無法撫養,隻好送出。這個男嬰被呂敏和高建良這對夫婦抱養了,並取名高一芒。(參考秦梓菲的意思,也許夫婦對外宣稱的是自己生的,所以高建良的母親,也就是住在養老院的那一位,一直認為高一芒是親孫子。)然後,高建良去世,陳旭升和呂敏結婚,帶著高一芒在渝慶重組家庭,之後生下陳沫。陳沫已經承認死者是他的父親陳旭升。陳旭升是六根手指,祝枝山也是六根手指。我腦子裡冒出一個驚人的想法:陳旭升和祝枝山其實就是同一個人!這個人,在雲南是作為毒販的身份存在的,在渝慶是作為一個有正常職業的人存在的。我想起張阿姨說的:“他爸爸在一個工廠上班,管采購的……”管采購,意味著有很多出差機會吧?平時在渝慶上班,出差時間去雲南?也許,這個人,他當時年紀漸長卻沒有子嗣,然後偶然得知了與他發生過關係的馮程程生下了兒子,便想方設法尋找這個兒子,發現這個兒子已經被呂敏和高建良領養。然後高建良就死了(這個死也很可疑)。然後陳旭升就與呂敏結婚了。繞了一大圈,表麵上呂敏是帶著和前夫生的兒子和他結婚的。其實,這個兒子,正是陳旭升的親生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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