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動物學家,老外,名叫漢斯·克魯克,他曾經做過一個實驗,但是從未發表,隻是,若乾年後還是因為種種原因被很多人得知了。克魯克當年在坦桑尼亞一個國家公園研究鬣狗,有一個研究人員為了辨識方便,對某些牛羚做了標識,把它們的黑色犄角染成黃色,他告訴克魯克,鬣狗偏愛襲擊這樣的牛羚。然後呢,克魯克就做了一個實驗,發現,用顏色做過標記的牛羚一定會在下一次襲擊中遭到獵殺。相反,其他牛羚長得差不多,行動也差不多,狩獵者就難以從中單獨挑一個犧牲品來。站在廣場上,我的腦子裡忽然想到這一段。一個人要是想躲起來,怎麼躲比較好?我猜,也許是躲進人群裡,活成大多數人的樣子,等到所有人都忽視你的存在時,你就可以大隱隱於市了。活成大多數人的樣子,這話也不準確。準確說,應該是,活成周圍人的樣子,找一群差不多的人,然後鑽進去,人以群分不完全是你我理解的意思,它應該還有一層意思,說的是人類趨利避害的求生本能。“他們把監控截圖發我了。”秦梓菲說。“有什麼發現嗎?”“很多幀,我在慢慢看。”秦梓菲捧著手機,“基本上拍到的都是大媽們跳舞,一幀一幀,跟動作分解教學似的,我覺得等我看完,這套廣場舞我就差不多學會了。”“老婆最大老公最二?你能不能學套彆的?”“哎,你過來看。”忽然,秦梓菲叫我,讓我看她手機。我湊了過去。“你覺得這個人,會不會有一點奇怪?”秦梓菲指著手機屏幕上的一個身著黑色外套的人問我。我仔細看,隻見有好幾幀截圖上,這個黑色外套的人都出現了,出現在屏風附近。是個男人,個子挺高,黑色外套裡麵是一件灰色帽衫,他把帽衫的帽子戴在頭上了,低著頭,看不清樣子。“是有點可疑,但是我說不上具體哪裡可疑……”我說。“你有沒有覺得……他穿得實在太厚了?”秦梓菲說,“渝慶這個時候,沒人穿這麼厚。”沒錯,渝慶這個時候,即便是晚上,溫度也能接近10度,而那個男人,穿的好像是一件羽絨外套。我環顧四周,想在人群中搜索這個黑衣男人。忽然,我看見一條岔路的儘頭,有一個黑色的身影閃過。“我過去看看。”我對秦梓菲說,說完,我朝著那個身影快速走過去。“喂,你乾嘛!……”秦梓菲壓低聲音阻止我,還伸手拽我。“電話聯係。”我說。我走得很快,秦梓菲沒拉住我,我隻聽見她在後麵著急地說了一句,“手機要靜音!”哦對,我邊飛快地走,邊趕緊把手機掏出來調成靜音。岔路儘頭往右轉,是一條繁華的大街,很多車,很明亮,我沒細看,隻感覺建築很新很洋氣,人聲鼎沸,歌舞升平的感覺。一座過街天橋橫跨這條大街,那個身影,正在過街天橋上,從這頭往那頭走,微微低著頭,駝著背,走得不快也不慢。我也往過街天橋走去,三步並作兩步地跨上台階,天橋上很多擺地攤的,賣水果、頭飾、襪子……不少人蹲在地上,和小販討價還價。走過天橋,是一條上坡路,兩邊有樹,也有路燈,有一些遛狗的年輕人,我看了一眼手機,十點一刻。那個身影還在往前走,前麵的路開始出現了各種轉角和岔路,高高低低,上坡下坡,我跟著他七拐八拐,忽然他轉身走進了一棟居民樓,我躲在牆角,看見他進了一部電梯。我見他進了電梯,等電梯門合上,也趕緊走到了電梯口。這裡有兩部電梯,他進的是右邊那部,已經在往上走了,而左邊這部,正顯示往下,5層,4層,3層,2層,1層……叮一聲,左邊這部電梯的門打開了,一群人走了出來,有幾個人又走了進去,我用左腳抵在電梯口。“喂,你到底上不上?”電梯裡的人關不上門,衝我嚷嚷。“稍等一下。”我說,眼睛一直盯著右邊電梯上麵的顯示屏。28層。中途沒有停。我趕緊閃進左邊的電梯裡,按了28。28層到了,我走出來,樓梯間裡有一盞昏黃的聲控燈,走廊裡,我看見了好多扇大門,左右兩邊都是,每扇門都關得嚴嚴實實,我不知道那個人是進了哪扇門。我朝著走廊的深處走去,我的旁邊掠過一扇一扇的門,有的安了防盜門,有的隻是普通的木門,有的新,有的舊,有的門口堆了垃圾,有的門口放了鞋架,有的門上貼著殘破的春聯,有的門框掛著黃色的寫著看不懂什麼字的符……除了光線灰暗造成的眼睛不適,除了有一些潮濕的漚爛的氣味,我感覺不出任何的異常。走廊的深處,正對著我的,還有一扇門,我越走近它,越感覺門裡麵傳來陣陣喧嘩聲,好像裡麵有很多人似的。我加快了腳步,走到了那扇門前,那是一扇鐵門,居然是虛掩的。我遲疑了一下,推開了門。一陣亮光晃得我眼花,我條件反射地閉上了眼睛。三秒鐘之後,我睜開眼睛,看見一輛公交車從我麵前開過。剛才的亮光,就是公交車的大燈。這是28層……我這是穿越了嗎?!我環顧四周,賣鍋盔的,賣酸辣粉的,賣各種我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行人走來走去,我覺得一瞬間,我都恍惚了。“彆回頭。也彆跟了。”忽然,我感覺我的身後,有一個男人,俯下身,用很低的聲音在我的耳邊說了這一句。我感覺全身僵硬,好像被五步蛇咬到,一動也不敢動。然後我聽見身後的門打開,又關上,我猜他重新走進了28層那個走廊裡。10秒,20秒,30秒……我不知道我站了多久,好像一個長夜那麼長。這個聲音,我似乎聽過。便利店小哥。我不確定是不是他,事實上,當漫長的等待的長夜過去,我回過神來時,我甚至覺得,剛才會不會是我因為太緊張,而出現的幻覺。過了很久,我才像一個被營救的,凍僵的登山者一般,感覺血液重新流通起來,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活動了一下手指。他說過他是渝慶人。如果他真的和這件事有關,那他透露這個信息,算是說漏嘴嗎?這個黑衣人真的就是便利店小哥嗎?我……我不知道。我走進了一家熱熱鬨鬨的夜宵店,坐了下來,找了一個後背靠牆的位置——我今天不能再受刺激,要是再有人冷不丁從我背後冒出來,我估計要瘋掉了,現在都已經感覺腦子就像一塊發燙的CPU,不太好使了。我整理了情緒,掏出手機,給秦梓菲打了個電話,“人跟丟了。”秦梓菲在那邊鬆了一口氣,“你真是……你在哪裡,我來接你。”“我也想知道這是哪裡。”“怎麼了?”“我跟著那個人,上了28層,推開一扇門,居然看見公交車……你們渝慶到底是什麼個地形地貌啊,我差點以為穿越了。”“發個定位過來,我來找你。”“好吧。”我發了個定位過去,秦梓菲回:“收到,等我。”等秦梓菲的時候,我點了一碗酸辣粉,但是沒吃下去。“快到了,你出來。”秦梓菲發來信息。我走出夜宵店,環顧了一下四周,原來這棟樓是依山而建,1層在山腳下,這28層已經快接近山頂了,而這山上又有公路,所以有公交車。秦梓菲的車停在我麵前,搖下車窗,對我招招手,我上了車。“佳佳姐,你以後不能這樣,你又沒有訓練過,貿然跟著人走,很危險的。”秦梓菲有點生氣了。“啊,對不起,我當時有點著急。”“我才著急呢!你居然就跑了,我那邊還準備把煙頭放證物袋裡,又想拉住你,又擔心一不留神煙頭不見了,真是急死我了。”“真是太對不起了……”我說。“那一瞬間真是想趕緊長出三頭六臂來。”秦梓菲氣消了一些,笑起來。“啊,我手裡很多活兒的時候也巴不得長出三頭六臂呢。不對,我是巴不得當孫悟空,拔幾根毛一吹就能變出一堆小猴子,我要給他們一人一台電腦,跟監考老師一樣站在他們後麵,拿著教鞭,讓他們幫我寫稿子寫稿子寫稿子……”我們倆都笑起來。人怎麼可能有三頭六臂?人怎麼可能變出猴子呢?那是神仙啊!同樣的,人怎麼可能……同時在渝慶,又在北京呢?!我心跳加快,拿起手機,撥通了徐亮的電話,“喂,你睡了嗎?”“沒有啊。”“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我給你出打車費,我……我回北京請你吃大餐!你想吃什麼都行!”“怎麼啦這是?”“你能不能打車,去東三環,那個xx酒店,往北走大概300米,有一家24小時便利店……我掛了電話立刻能發定位給你!你能不能幫我去看一眼,現在在店裡上班的人是誰?!”
第7章 跟蹤(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