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出海去(1 / 1)

巨燈島 陸離 1574 字 3天前

又到了送飯的時候了。阿阮在木盤中放了一碟牛柳,一碟熏魚,一碗白飯,一碗雞湯,外加泡好的一壺普洱,她在湯中加了些藥品,非但不影響滋味,更有開胃滋補的作用。繡娘交給她的蜜釀山楂,她也挑了幾顆放在一隻小碗內。走上金閣露台,地上仍舊擺著昨天的木盤,盤中食物一樣未動,連茶壺都是滿滿。阿阮暗歎一聲,悄悄把木盤換了。自從雀娘死去,馨兒就從金閣頂層搬下去和阿阮一起居住,金閣周圍也讓人嚴密看守起來。露台上隻有葉空一人。聽見響動,葉空回頭向阿阮一笑。他數日不飲不食,雖然不至於病倒,但是人陡然消瘦了許多,連笑容都蒼白不已。阿阮見了,心中不忍,想要勸勸葉空,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剛鼓足勇氣要開口,葉空已經把頭轉回去麵向大海。海天相接處,巨燈島的燈光在暮色中越發明亮,幾盞小燈閃著紅光,明日該有大浪了。秋千與雀娘之死,十有八九與巨燈島有關,就算無關,現在除了上島,葉空已經想不到任何繼續生活下去的理由。但是上島了要找尋什麼?星瑤的身世?星瑤離開自己的原因?殺死雀娘的凶手?保護馨兒不被傷害?然後呢?葉空自己也不知道。向燈光凝視了一會兒,葉空忽聽身邊傳來喳喳的鳥雀叫聲,他伸手從袍底摸出一個鳥籠來。籠內正是那天雀娘喜歡的小黃雀。當天,葉空就讓人跑去買了回來,不料還沒來得及贈給雀娘,她就遭了毒手。葉空把鳥籠擺在欄杆上,與自己的視線平齊。小黃雀在籠裡跳上跳下,對著自己喳喳直叫,兩隻眼睛又黑又圓,小腦袋偏來偏去。葉空道:“你在看什麼呢?是不是覺得我很好笑?”小黃雀的眼睛在夜色中閃閃發亮,又喳喳叫了起來。葉空道:“難道你不想讓我去島上給你報仇?”小黃雀撲撲翅膀,叫得更歡了。葉空道:“你這個丫頭,我從來就沒明白你到底在想什麼?你說,你到底在想什麼呢?為什麼大老遠的飛來,又飛走了?”葉空忽然提高聲音道:“你是故意來氣我的嗎?”他一挺直身子,不小心碰到了鳥籠,鳥籠在欄杆上動了動,險些跌下崖去。葉空大驚,連忙伸手護住。“我知道了,”葉空雙手護著籠子,把額頭貼近小黃雀。“你不喜歡被關在籠子裡,對不對?”說完,葉空輕輕把籠門打開,小黃雀當下跳了出來,葉空的心也是跟著一跳。哪知道小黃雀跳出來,竟然不走,站在欄杆上,撲撲翅膀,仍舊看著葉空。葉空兩眼已經一片模糊,問道:“你乾麼不走?你不是最愛自由?最受不得束縛?誰要娶你,你都不乾。”小黃雀非但不走,反而朝葉空靠得更近。葉空道:“傻孩子,誰要娶你?我才不娶你。隻有傻子才想娶你。”小黃雀頭偏了偏,乾脆停在了他的衣袖之上。葉空終於忍不住,伸出手去摸它,哽咽道:“雀娘,我……”哪知道,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小黃雀忽然展翅飛開了。葉空的手伸在半空,淚水終於流了下來。知道葉空終於要上巨燈島,最躍躍欲試的是晏無憂。他雖然和葉空鬨翻,但是早已和好,何況對於巨燈島他早已憤憤不平,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但是人命關天,他怎能不管。一想到雀娘之死,晏無憂不禁替葉空難過。他自己雖然潦倒,加上情路不順,但是這位義兄更是坎坷。“便是富可敵國,也未必見得事事如意。大哥一生孤苦,好容易有個知心人,誰知道,哎,真難為大哥……”晏無憂一想到這些,更覺得義不容辭。聽說葉空要走,晏無憂起了個大早,胡亂打包了幾件衣裳。手裡拿著家傳的玉獅子掂來掂去。這個玉獅子是他僅剩的值錢之物,先前為了衛兒,賣了好幾次,都讓葉空贖了回來,終於還是回到自己手裡。此刻細細看著這件傳家寶,邊角處曆經數代已經稍有磨損,不由得感慨不已,心中對葉空更是感激。他不放心把玉獅子放在彆處,想要帶上島去,又想這一去凶吉難料,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屍骨無存也就罷了,彆把祖傳的玉獅子也失陷在島上了。想來想去,還是留在家裡。“倘若我一去不返,就把玉獅子留給大哥,多少也算報答了他的恩情。”晏無憂想著,越發地覺得大義淩然了。小心放好玉獅子,晏無憂把包袱往身後一橫,大步出門向碼頭趕去。還沒走到海邊,就遠遠看見葉空的大船龍骨高聳,白帆飄動,猶如一座小樓。晏無憂心跳加快,撥開人群向碼頭奔去。冷州港裡好久沒出現如此氣派的大船,不但富麗堂皇,更是堅固無比,跟旁邊船幫的船隻一比,顯得更加金碧輝煌。尋常船隻船首雕刻些獸頭,神龍之類,葉空的大船船首卻裝飾著一隻神鳥,仿佛是鳳凰,卻無鳳冠長羽,倒像是尋常的鳥雀。雖然沒有鳳凰那般貴氣外露,這神鳥遍體金黃燦爛,也倒彆出心裁。晏無憂被這神鳥的風姿吸引,抬頭看著大船,越奔越快,卻不留心腳下已空。要不是旁人手快,他已經栽進海裡。晏無憂嚇了一跳,立定一看。原來大船已經拔錨啟程,離岸邊已經有數丈之遠,更在緩緩後退。晏無憂大驚,叫道:“怎麼走了?大哥!大哥!快回來啊,我還沒有上船呢。”葉空站在船舷,看著晏無憂在岸上又是大喊大叫,又是揮舞雙臂,不由覺得好笑:“巨燈島何其險惡,我怎會帶你這呆子?什麼都不會,反而給我惹麻煩。”葉空知道晏無憂定要跟去,於是把出發的時間提早了一陣,果然甩脫了他。看見自己計策得逞,葉空簡直要笑出聲來,抬手向晏無憂揮了揮。晏無憂叫得更大聲了,可是葉空已經聽不清楚了,他臉上扭曲驚訝的表情也模糊了很多。葉空看了會兒晏無憂又叫又跳,視線又轉向冷州城內,群樓之上,隱隱能見葉府金閣所在的那座山峰,但是金閣的露台掩在鬆林中已經看不清楚。乘船不比騎馬,跳上馬背就絕塵而去,而是緩緩地看見陸地退去,大海湧入眼簾,這場告彆來得無比漫長。葉空極少出海,看著冷州遠去,臉上的笑容也逐漸消失。前途茫茫是海,自己的未來也是茫茫,終於忍不住長歎一聲。耳邊忽然聽一個女子清脆的聲音:“又歎什麼氣了?”身旁站著的竟然是久違了的海木青。海木青道:“成天唉聲歎氣,哪裡像個男人了?我們竹溪裡的女人也比你要強些。”說完,一足踏在舷邊的欄杆上,朝岸上使勁揮了揮手,大聲道:“再見!再見!”葉空哭笑不得,轉頭看了阿阮一眼,眼光中帶著責備:“你怎麼把她帶來了?”原來,阿阮堅持要上島,葉空原本不肯,卻挨不過她苦苦哀求,何況她醫術高明,沒準兒真有用上她的時候。但卻沒想到她不知道怎麼把出海的消息告訴了海木青。海木青的性子,就算刀山火海,想來也得來。此刻她站在船邊向岸上揮手,心中卻想:“我知道你從前念著你師姐,後來又念著個彈琴的姑娘,反正你念著彆人,我總是念著你,就算你上島去送死,我也跟著。“那彈琴的姑娘雖然被你喜歡,卻沒福氣死在你身邊,現在不管你死,還是我死,總之是在一塊兒。”想到這,她臉上露出得意的笑,手揮動得更起勁了。阿阮給葉空看了一眼,滿臉羞慚,往後退了一步,正巧撞在大關身上。大關卻絲毫沒知覺,兩眼隻是看著海木青,心中五味雜陳,又是高興,又是擔心:“海姑娘……她怎麼來了?我,我……”葉空瞧見大關的癡樣,心中又是暗歎,道:“海木青來也就罷了,但是他來乾什麼!”這個“他”指的卻是鶴鬆的侄兒,馨兒的男朋友,自己討厭的小青年劉青山。原來葉空知道島上凶險,葉府又不能不留下柴管家看守,就差人找鶴鬆助拳。哪知道來的不是大鬆樹,卻是卷毛頭劉青山,隨信一封,大意是自己忙著當木匠沒工夫,讓這個侄兒出去曆練曆練。葉空恨得牙癢,本不想讓劉青山上船,哪知道這小夥子信誓旦旦,還說什麼:“巨燈島傷了葉府的人,沒準兒也會傷害馨兒,我怎麼能不去?”葉空麵無表情,心中卻是氣極:“我葉府的事情,與你有什麼乾係?馨兒的事情,更是與你無關!”要不是看在大鬆樹的麵上,早把他趕了出去。但是一想到自己不在,這小子難免偷偷溜進金閣去與馨兒相會,葉空道還不如帶他上船。總之在自己眼皮底下,總翻不起天來。此刻,劉青山跟海木青一起踩在欄杆之上,朝岸邊揮手。他頭回出海,興奮不已,半個身子都探到船外。葉空看在眼裡,心中冷冷道:“臭小子,摔下去淹死才好,省的我親手殺你。”鶴鬆曾跟葉空說過:“青山是個好孩子,你多相處就知道了。” 可惜,他這份苦心,葉空是永遠也體會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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