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頭顱(1 / 1)

巨燈島 陸離 1460 字 3天前

葉空久不出門,最忙的是服侍他喝茶的小鄧,天天招待客人不說,還要選茶備水。葉空喝茶除了茶葉講究,對水的要求也是極高,清泉水最佳,井水次之,江河湖水最下。小鄧這天一早就趕著牲口,負著水桶,上山去了。冷州城外的鬆溪就有一個泉眼,水質極佳,通常要泡三四泡才能出香味的茶葉,用此泉一泡,頭幾杯就香氣四溢。此泉,向來是葉空的最愛。不過因為路途遙遠,山路陡峭,即便是葉空也不常常喝到,隻逢有喜事的時候才命人去打水。小鄧備了午飯,走了良久,才來到泉眼附近。泉眼的水流雖然小,日積月累在一個小坡底下彙成深潭,初冬時節,潭上飄滿落葉,密密蓋住了水麵。小鄧牽了牲口想往泉邊吃飯休息過後再上坡去,哪知道兩匹馬兒走到離深潭兩三丈處,死活也不往前走了。小鄧直喊“邪門”,不管怎麼生拉硬拽就是不走。“都是大關哥給慣的壞脾氣,連道都不走了,什麼畜牲?”小鄧恨恨道。怕大關怪罪,他也不敢鞭打馬兒,隻得把馬拴了,自己拿了午飯走到潭邊。吃了兩口麵餅,噎得難受,小鄧彎腰撥開落葉,在潭中掬了口水喝。“邪門邪門!這水怎麼一股子藥味?”小鄧道。這泉水他喝過不下十次,清冽可口,從來不曾有什麼怪味。他又掬了一掌,湊近一聞,發現不僅有怪味,似乎有股氣息直熏得自己睜不開眼。“邪門!邪門!萬一上麵泉眼的水也壞了,那今天可是白跑了。”小鄧邊想著,邊往後走打算牽馬往坡上便去,哪知一回頭,差點撞上個人。小鄧大吃一驚,差點掉進潭裡,定睛一看,麵前的人紅唇紅衣,竟然是鶴芊芊。小鄧曾在葉府見過鶴芊芊一麵,但在這深山老林,陡然見到這麼個女人,不能不讓人心驚肉跳。小鄧道:“鶴小姐,那個那個……”不知道怎麼,鶴芊芊身上的香味,那紅唇,那紅紅的指甲,竟然讓小鄧忘記了害怕,反而迷迷糊糊往鶴芊芊身邊走進一步。“你要走?”鶴芊芊問道,小鄧覺得自己仿佛被一層看不見的薄霧裹住了,吞吐道:“我來打水,老爺,葉老板他……”鶴芊芊用她長長尖尖的手指往潭中一指,道:“你看哪裡有什麼?”小鄧往潭中一看,隻見滿是落葉,沒有什麼特彆之處。正要轉頭去問鶴芊芊,卻猛然看見落葉間有張人臉!小鄧失聲叫道:“秋千!”落葉間正是葉府裡失蹤的小夥計秋千的臉,一半沒在水裡,一半浮在黃黑的落葉之間。要不是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秋千!”小鄧又叫了一聲,發現在靠近自己的水中還浮著一隻蒼白的手。小鄧慌忙去抓住手,用力一拉,卻發現這隻手已經給自己拿在手裡。齊肘的地方已經給截斷,斷麵整整齊齊,快刀斬斷也不見得有如此光滑。小鄧大叫一聲,把斷手摔在水裡。漣漪一起,秋千的臉翻轉過來,被水泡著的部分已經全部腐爛,露出骷髏骨來。整個頭顱順著水波飄蕩不已。等葉空趕到的時候,秋千的屍身已經給撈起來了。除了一個頭顱之外,四肢俱在,軀乾已經腐爛得厲害。柴管家蹲在地上,用單手檢查著碎屍,切口都是無比光滑平整,尤其是頭顱的斷口。要知道人的脊椎骨極其堅硬,不管多麼鋒利的刀斧,要把人連皮帶骨如此乾淨地切開,就算是他自己也做不到,因此皺了眉頭遲遲站不起來。忽然,他肩頭一重,柴管家大吃一驚,轉頭看,卻是葉空。葉空又拍了拍了他肩膀,也跟著蹲下了,道:“你看是誰乾的?”柴管家道:“若是一般的謀財害命,不會把屍首大費周折地切開丟在這裡。況且秋千為人老實,年紀又小,應該不會有什麼仇家。”見葉空微微點頭,柴管家又道:“瞧這傷口的樣子,倒像是過去給海浪衝上來的屍首,聽說巨燈島上殺了人,都是這個下場。”一聽到“巨燈島”三個字,葉空便心中一跳,暗道:“我不去找它,它倒找上門來了?”柴管家見葉空眉頭緊鎖,又道:“不過要說跟咱們結了梁子的,恐怕還是船幫。隻怕是船幫惱了葉府,就假用巨燈島上的手法來報複。”葉空聽了,冷笑兩聲,道:“船幫,好個船幫。”忽聽背後一個女聲道:“不是船幫,肯定是巨燈島!” 兩人忙轉頭,隻見繡娘站在不遠處的樹下,臉上全無血色。葉空一怔,正想問你怎麼知道?繡娘走近兩步,道:“這傷口,除了巨燈島,沒人能切得這般整齊。”不等葉空答話,繡娘忽然走到葉空身邊,顫聲道:“葉空,定是有人要對葉府不利。你要小心些,他們,他們厲害得緊……”說完,繡娘往四周望了望,四周密林重重疊疊,風刮落葉飛舞,日照黑影斑駁,的確有股陰森氣氛。葉空自認識她以來,從未見過她這般驚恐模樣,當下伸手攬住她肩頭,道:“彆擔心,我不是好好的嗎?”葉空扶住繡娘,隻覺得她瘦削的肩頭微微發抖,柔聲道:“葉府人多,難免出個意外,有人裝神弄鬼,不見得是跟我有仇,況且我還有老柴,他的本事,你是知道的。”繡娘微微定心,口中仍舊喃喃道:“是巨燈島無疑了,我隻怕……”葉空打斷她,道:“我也隻有一個擔心。”繡娘忙問:“怎麼?”葉空笑道:“我隻擔心以後拿什麼泡茶招待你們。”繡娘一呆,葉空道:“這凶手太也可惡,居然把我的泉水弄成這副樣子,就憑這點,也需饒他不得!”繡娘哭笑不得,大聲道:“葉空!”葉空哈哈大笑起來。繡娘表情雖不如剛才蒼白,卻暗暗擔心:“他們連你打水的地方也知道了,隻怕是深謀遠慮,誌在必得,我怎麼才能保他周全?”葉空逗得繡娘發笑,心中也輕鬆了些,忽問:“繡娘,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繡娘一呆,道:“不是你讓人叫我來的嗎?”葉空奇道:“誰?”繡娘道:“一個小姑娘,挺麵生,我一聽是你的事情……”還沒有說完,繡娘就住了口。臉色又蒼白起來。葉空看看柴管家,又看看繡娘,心中大叫:“不好!”阿阮剛走到金閣庭院中,就看見葉空和繡娘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剛要開口,就聽葉空道:“馨兒呢?”阿阮道:“在樓上呢,我正和她玩遊戲,雀娘也在的。”葉空長長出了一口氣,與繡娘對看一眼,道:“好好。”阿阮奇道:“怎麼啦?”葉空又深深呼吸了好幾口,對著阿阮狠狠看了兩眼,伸臂把她往懷中抱了抱,道:“你們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阿阮莫名其妙被抱了一下,感到葉空結實的胸膛,又臉紅了,怔怔說不出話來。眼看著葉空和繡娘又匆匆上樓去了,便走邊回頭說:“最近沒事彆出去,一會兒我讓老柴找你。”阿阮呆呆看著他背影,心道:“這,這……”葉空上了金閣,隻見一切如常。天氣雖然寒冷,門窗還是大開著,海風一陣陣灌進來。“這孩子,真是不怕冷,萬一著涼怎麼辦?”葉空邊想邊快步走到露台邊,想去關上門窗。忽然一陣大風,把窗簾掀得飛進屋來,葉空忙回手去抓那簾子,一轉身卻呆在原地。金閣中間的大床邊,放著雀娘的頭。她兩眼緊閉,嘴角還帶著一絲笑容,臉色卻跟雪一樣白。長長的頭發鋪在四周的地毯上。葉空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雖死猶生的臉,仿佛她的身體被埋在地毯下麵,隻露出了頭顱。繡娘一見葉空的臉色,也跟著發現了雀娘的頭,一呆之後,高聲叫道:“馨兒!馨兒!”喊到後來,嗓中帶著哭腔。叫了兩聲,牆邊的大箱忽然掀開一條縫,有人聲道:“繡娘?”繡娘撲上去掀開箱蓋,把馨兒抱在懷裡。馨兒給擠在繡娘胸前,險些透不過氣來,反而咯咯笑道:“我們在玩捉迷藏呢!雀娘說外邊來了生人,讓我躲在這裡。我贏了嗎?雀娘呢?”說完就要往外張望。繡娘兩眼發紅,把馨兒的頭緊緊抱在懷裡,終於流淚道:“沒事,沒事,雀娘回家了。”金閣大床邊,葉空也坐在了地毯上,手中握著雀娘的一縷長發。直到此刻,他才認真看著雀娘的發尾。原來,她的發尾和馨兒的十分相像,都是濃黑打卷兒,握在手中隨著海風微微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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