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荒林一夜(1 / 1)

巨燈島 陸離 2403 字 3天前

小王爺把雀娘推下崖後,葉空想也不想,右手攀住一根翠竹也跳了下去。竹子被扯得深深彎下腰去,葉空的左手千鈞一發之極已挽住雀娘,兩人的下落之勢也被竹子減輕不少。但下落片刻,竹子啪一聲斷裂了。兩人又向下俯衝而去,葉空看準另一棵粗大竹竿,單手攀住。他藝高人膽大,每下落一截就放開手中的竹竿,攀住另外一條,如此交替下降數次終於靠近崖底。身旁溪流雖然不大,卻也轟隆隆水花四濺,激起冷風陣陣。葉空左手攬住雀娘纖腰,右手攀住的竹竿帶著兩人緩緩下降,最後落地時,竟然輕輕巧巧,連一片枯葉也沒有驚起。葉空把雀娘放在身邊,右手一放,竹子連枝帶葉彈了回去,搖晃不已。葉空向上望去。隻見懸崖要上去也是不難。但是天色已晚,攀爬中難保不會出什麼危險,於是抱了雙臂,十分為難。忽然他臉上一涼,麵幕已經給扯去了。雀娘道:“什麼在我臉上劃幾刀,在你臉上劃幾刀試試?”葉空笑道:“這不是為了救你嘛。你好不好?”跟著又往上麵看了一眼,道:“可惜讓那小王爺跑了,真便宜他了。”雀娘撇撇嘴,道:“還不是你沒本事。”說罷就往溪邊走去。葉空跟著道:“彆走啊,小心林子裡麵有什麼壞人,要麼就是毒蛇猛獸。”雀娘回頭嫣然一笑,道:“要有什麼壞人,隻能是你。”葉空心中一蕩,也快步跟著去了。行了一會兒,兩人轉過一個山腳,隻見山泉從坡上淌下來彙成一個小小水塘。水旁幾顆灌木,靠近山道的一側有片平整的草地,開滿黃色的小花,一團團野草雖然有些發黃,但是柔軟地如墊子一般。雀娘見這裡景色美麗,不由得放緩腳步。時值深秋,山中涼意甚濃。竹林之中,偶爾有一兩株銀杏透著淺黃,在夕陽下閃閃發亮。雀娘行到一株大銀杏前,抬頭看了看那大傘蓋般的樹冠。陽光給金色的葉子一遮,反而更是耀眼,更顯得天空蔚藍。雀娘抬手遮了遮額頭,順手摘下近處的黃葉一枚。隻見那葉子如同一柄小小的扇兒,葉柄還是綠色,葉片已經泛黃。“春花秋葉隨風落,青春昭華剩無多~”這些歌兒,雀娘是從小就聽熟唱熟的了。她雖然勇敢,但是自己年紀漸長,難免有春閨寂寞之時。對於舞女歌娘來說,美貌財富都是過眼雲煙,唯有一片真情是自己最後的砝碼。雀娘琴藝超絕,從來不缺求愛之人,但她始終不假辭色,一來是因為她天生厭惡權貴嘴臉,二來實在是因為歌舞場中逢場作戲太多,難以托付真心。一年年過去,心門竟然越閉越緊,以至於遇到小王爺求愛的時候,竟然遠逃冷州。周圍的姐妹們因為遇人不淑的淒慘下場,雀娘看得多了,連自己的媽媽也是如此鬱鬱而終,於是暗下決心,此生寧可孤守一張空琴,也好過肝腸寸斷,人財兩空。想到此處,雀娘一聲歎息,複往前行,黃葉兒落在腳邊。剛一抬頭,卻見葉空笑眯眯地站在眼前,手裡提著一隻兔子,居然已經洗剝好了。雀娘道:“乾麼?”葉空道:“吃啊。你不餓,我可餓了。”雀娘道:“我們不回去了嗎?”葉空道:“來不及啦,明天再回吧。”雀娘想到要跟葉空在山林中過夜,心中難免忐忑,一時說不出話來。葉空道:“怎麼?你怕黑嗎?要麼就是怕我。”雀娘柳眉倒豎,道:“怎會?我不怕黑,更不怕你!”說完伸手奪過兔子就要升火燒烤。葉空任由她把兔子取去。自己卻鑽進灌木不一會兒捧出一堆野果來。時值深秋,林中野果甚多,但都酸澀不已,肉少籽多。雀娘看了眉頭一皺,說:“這些果子吃不得的,拿來乾什麼?”葉空嘿嘿一笑,徒手把果子捏碎了填到兔子膛裡,又扯了幾片肥大的綠葉來把兔子包了放在火邊緩緩燒烤。雀娘年紀雖然不小,但是跟葉空一樣孩子氣得厲害,雖然深陷密林,但是一開始生火烤兔就興奮得不行,跟春遊一般。葉空少年時常常在山野玩耍,但是師兄師姐少有參加,不是讓他小心,就是嫌他耽誤練武。他商場得意之後,更是少有機會露宿山林,此刻有雀娘蹲在旁邊,不住扇風添柴,葉空笑吟吟忙個不停。他身上新的綢衫給撕開幾條口子,一張臉兩隻手更是臟得黑黝黝的。雀娘從沒見過他這般邋遢模樣,又覺得好笑,又覺得親切。在她眼中,此刻的葉空,比起在極樂坊,或是葉府中的葉老板要可愛得多。過了半個時辰,烤兔逐漸飄出味來,濃濃的肉味之中,又夾雜著水果的清香,讓人垂涎欲滴。葉空時不時尖起手指,捏開包著兔子的樹葉看看,又搖搖頭把樹葉蓋回去。兩個人什麼山珍海味沒有吃過,但是此刻臉上又是狂吞饞涎,又是極力忍耐。其中樂趣,勝過生平所有宴會。好容易烤好,葉空把兔子撕開攤在雀娘麵前,頓時熱氣騰騰。野兔子肉本來甚瘦,沒想到加上野果又用樹葉紮緊,肉裡汁液甚多,更因為有了野果的酸甜味浸在肉裡,爽口開胃。雀娘嘗了一口,不由得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葉空看了大樂,哈哈笑出聲來。雀娘咬著兔肉,也是大笑。吃完兔子,兩人在溪水中把手臉洗淨。坐回火堆邊上。葉空平躺在草坪上,雙手枕在腦後,看著深藍色的天空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不會一生下來就叫雀娘吧?”雀娘正要回答,忽然微微一笑,道:“雀娘就是雀娘,彆人都這樣叫,你也這樣叫好了。”葉空道:“不好,我不要跟彆人一樣。”雀娘道:“你有什麼不一樣的了?”葉空道:“自然不一樣。”葉空說完,自覺有點不好意思,坐了起來,隻見雀娘微笑不答,從懷中摸出一隻小箏,竟然隻有手掌大小,上麵張著五條弦。葉空笑道:“這也是箏麼?太小了吧。難為你還隨身帶著……”正說著,雀娘伸出一根食指拂過琴弦,隻聽琴聲叮咚,比普通尺寸的樂器聲音高一些,卻更有活潑之感。雀娘拂了兩下,就又伸出拇指彈奏起來。潺潺水聲之中,琴聲清脆,好似珍珠四濺,又似雀鳥啾鳴。葉空沒想到兩根手指,五根琴弦竟然可以彈出如此複雜的曲調,心曠神怡之餘忍不住向雀娘細細看去,隻見她身著淺黃長裙,頭係黃色發帶,彆無裝飾,隻有兩隻眼睛在火光映襯中閃閃發亮。琴聲歡快中,她的嘴角也微微上揚,卷曲的額發被山風吹得輕輕飄動。忽然一隻小山雀落在兩人腳邊,側頭聆聽,仿佛被這琴聲引來。葉空吃了一驚,正要欠身,雀娘連忙使眼色讓他彆動,跟著手指彈奏更快,滿臉都是調皮神色。那小山雀聽著琴聲,蹦蹦跳跳,竟然跳上了雀娘的肩頭,小腦袋不住扭動。葉空從沒見過這場景,一動也不敢動。跟著另一隻山雀飛了下來,這次停上了葉空的肩頭,葉空大氣不敢出,連脖頸也不敢動上分毫,隻能斜了眼朝那鳥兒看去,正好山雀也歪著頭瞧著他,當真是大眼瞪小眼。雀娘噗嗤一笑,驚得兩隻鳥兒都飛了起來,不過撲騰幾下又落回兩人肩頭。跟著又有三五隻不同鳥雀蹦跳著聚攏,直把葉空看得目瞪口呆,暗道:“雀娘的名字想來就是因為她的琴聲受鳥雀喜愛罷。”兩個人心中喜樂,卻不敢動彈,火堆無人撥弄漸漸黯淡。葉空極慢極慢地移動右手按在斬月刀上。內力到處,藍光升騰,如薄霧般籠罩了兩人。雀娘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景象,又驚又喜,舉首環顧,手上彈奏卻不停。琴聲中,光暈裡,草木微香,藍色的光斑如同落花一般緩緩飄散在兩人周圍,仿佛無數螢火蟲圍繞飛舞,又仿佛天上的繁星都降落人間。雀娘偷偷抬眼看了看葉空,卻發現他也正看著自己。數片光斑飄在他頭側,把他的俊臉照亮半邊,兩隻眸子如深泉,如碧潭,中間倒影的卻是自己。雀娘心跳加速,手指也顫了顫,竟然彈錯一個音。就在這時,所有鳥雀都驚飛起來,撲啦啦好大動靜。雀娘一呆,隻見眼前藍光暴漲,還不等反應過來,葉空已經挺刀掠過身邊,刮起一陣勁風險些把她推到,琴也掉落在地上。雀娘回頭一看,隻見一隻葉空正和一頭什麼巨獸鬥在一起,那巨獸兩盞鬼火般的眼睛燃燒起來,原來,一頭黑色的巨熊聞到了兔子的血腥氣,偷偷潛伏在身後,兩人思潮波動,竟然都沒發現,用來驅趕野獸的火堆又熄滅了。要不是鳥雀警覺,兩人沒準已經被害。葉空一刀斬在巨熊肩膀,巨熊咆哮一聲,猛地轉身,四周的竹子嘎啦啦壓斷了一片。殘枝碎葉如雨般灑落下來。它忽然人立,兩隻巨掌在空中猛拍狂舞,刀光跳動下猶如惡鬼。葉空縱到黑熊背上。黑熊轉來轉去,始終打不到他,隻能亂拍亂打,巨掌到處,樹裂石飛。葉空怕它傷到雀娘,在它後腦重重一擊。黑熊吼聲如雷,一時間地動山搖。忽又人立起來,熊頭猛甩,猶如癲狂。葉空橫過刀來往熊頭上一斬,哪想巨熊頭骨硬如鐵石,竟然斬不進去,反而一聲巨吼,向後轟然倒去。葉空躲閃不及給壓在下麵。雀娘大吃一驚,也顧不上自己人小力微,順手捧了塊大石就撲上去砸那熊頭,砸了也不知多少下,忽然力竭手軟,石頭給掉在地上,才發現那巨熊四肢抽搐,早沒在反擊。雀娘叫道:“葉空!葉空!”卻發現那巨熊忽又坐立起來,嚇得她心跳也快停了,連忙又捧起大石。隻見葉空翻轉熊屍,從下麵鑽了出來,笑道:“你再砸下去,我的臉也要給你砸爛了。”原來巨熊倒下時,葉空千鈞一發之際把斬月刀從它後背死命插進它心臟,正要翻身起來,卻聽見雀娘又是哭喊自己名字又是砸熊,居然起不得身來,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感動。道:“你喊得那樣大聲,熊不給砸死也給嚇死了。”邊說邊踩住熊背,把斬月刀拔了出來。雀娘呆了呆,看地上熊嘴大開,熊目圓睜,身體還在不住抽動。這才發覺自己嗓子有些疼痛,想來是剛才情急嘶喊,於是手一鬆,大石掉落在地上。葉空點亮斬月刀,看見雀娘滿頭滿臉沾滿鮮血,驚道:“你沒事吧,可受了傷?”雀娘看著葉空,見他也是從頭到腳沾滿熊血,眼中全是關懷神色,終於忍不住兩道熱淚淌了下來,啞著嗓子道:“我還以為你死了!”葉空心中一熱,把她攬在懷裡,輕聲道:“沒事,沒事了。”經此一劫,兩人不敢在溪邊過夜。但是天色尚黑,雀娘驚魂未定,四肢百骸如同散了架般,彆說上山,就是走路也寸步難行。葉空微一沉吟,把三根粗大竹子拉住綁在一起,又砍了些枝葉在半空中搭成平台,施展輕功抱了雀娘上去。雀娘道:“你剛才要是想到這個法子,咱們也不會遇到危險了。”葉空笑道:“我哪裡知道你的琴聲,除了引來鳥雀,還能引來大熊呢?我看你不該叫雀娘,應該叫熊娘。”雀娘伸手在他額頭上一擊,道:“早知你這麼壞,就該順手把你也砸死了。”葉空道:“嘖嘖,這麼狠心,那應該叫虎娘才對。”雀娘又佯裝要打,葉空道:“彆,你還是當雀娘罷,你看我給你造好了窩,你就當山中的黃雀吧。”葉空正在說笑,忽然兩個水點滴在臉上,跟著天空中竟然劈劈啪啪下起雨來。兩人剛殺完熊,又淋雨,都是哭笑不得。葉空苦笑道:“老天爺看咱倆滿身都是那熊的臭氣臭血,要給我們洗一洗,有什麼辦法。”哪知道這雨越來越大,竟然如瀑布一般。夜裡山中本來就涼,兩人被淋濕後更是冷得厲害。葉空道:“你冷不冷?”耳邊全是嘩啦啦的雨聲,既聽不到自己說話,也聽不到雀娘的回答。隻好把雀娘往懷裡又抱了抱,隻覺得雀娘仿佛也輕輕地抱了抱自己。雨水在兩人臉上成股流下,大風吹得竹子平台左右搖晃不已。兩個人頭臉背後都是冰涼,隻有靠在一起的部分還有些熱氣。葉空忽然想:“我和她這樣,好像林中成對的鳥兒,遇上風吹雨打,隻好在窩裡擠著挨著,靠著彼此身上的一點熱氣,才能活下去。”第二天,天剛破曉,兩人就開始覓路上山。大雨過後,地上陡峭又泥濘,直到正午兩人才爬上崖來,倒在路上不住喘氣。葉空笑道:“你看昨夜裡老天爺給我們洗的澡算是白洗了。”雀娘一看,兩人身上又是血汙,又是泥漿,真是狼狽極了,於是跟葉空一起笑出聲來。剛要上路,葉空忽道:“哎呀,糟了。”雀娘道:“怎麼?”葉空道:“你的琴忘在下麵了!”雀娘道:“我還當什麼,嚇我一跳。”葉空道:“沒有琴,下次你怎麼彈給我聽。”雀娘愣了愣,又想起昨夜吃兔彈琴的趣事,忽然害羞起來。葉空見她低頭靦腆心中也是一蕩,剛要伸手挽她肩頭,忽聽遠遠一陣高喊,大關喊著自己的名字飛奔而來。大雨把馬蹄印衝得乾乾淨淨,大關找來柴管家尋找,遲遲沒有線索,正在擔心的時候看見兩人從崖底上來。柴管家看見兩人舉止親密,正要拉住大關。哪知道大關已經躥了出去,在兩人麵前問道:“可找到了!怎麼有血,受傷了麼?”葉空搖搖頭,伸出去的手也縮了回來。 雀娘見了兩人,想起自己和葉空獨處一夜,飛紅了臉低頭不語。柴管家把自己的馬遞給葉空,又把雀娘扶上大關的栗色馬,不動聲色地跟在後麵。隻有大關一人惦記著先前葉空騎出來飛雲馬,嘮嘮叨叨道:’哎呀,小雲去哪裡了?小雲肯定走丟了,我要去把小雲找回來。淋了一夜的雨,要生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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